毛予菲
朱刚
苏轼的一生可谓穷尽了中国士大夫一切的可能性——仕途几经浮沉,一代文坛盟主的影响力却未曾消减;与禅门僧人、方外道士交往密切,畅游于儒释道三家间,心灵世界博大宏丰;最后逝于大赦北还途中,被追赠太师,谥号“文忠”。
从古至今,向来不缺研究苏轼的学者鸿儒。在这些研究中,有从其诗词文本入手的,有从其宦海生涯入手的,也有从“三苏”家庭背景入手的,角度五花八门。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朱刚,于1994年起随王水照先生治宋代文学,毕业后在复旦大学任教,开设“苏轼精读”课十余年。近日,他将授课笔记整理成《苏轼十讲》一书,以十个主题串联苏轼的生命历程。
书里有一个独辟蹊径的角度,是从苏轼和“敌人”们的交往,写出了北宋政坛的纷扰,以及文人们的风骨和风趣。苏轼最大的政敌,当属王安石,《苏轼十讲》花了整整一個专题讲“新旧党争”中的苏王关系。此外,书中还提到了苏轼和其他“敌人”的交往趣闻。
比如,苏轼最早结下的冤家程之才,他是苏轼的表兄,娶了苏轼的姐姐苏八娘。苏八娘嫁到程家后,日子非常难过,按照苏洵的说法,她受到程家的迫害,很早就去世了。于是,苏家跟程家产生了尖锐的矛盾,绝交几十年。后来苏轼贬去惠州,“新党”宰相章惇为了给苏轼吃点苦头,故意派程之才到广东做提点刑御使。没想到,两人见面后尽释前嫌,一起游玩写诗。关于两人的和好,最好的证明就是:苏轼和程之才之间的通信,传下来了几十封,是现存苏轼写给别人尺牍中数量最多的。
苏轼和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沈括也结过梁子。1073年,宋神宗派支持变法的“新党”沈括到浙江去,考虑到苏轼为“旧党”,临行嘱咐,“苏轼也在杭州,你要对他好一点”。没想到,沈括到了杭州,就把苏轼的诗词抄了一遍,细细找出了其中的“问题”,进献给皇帝,说这诗里有讽刺“新法”的话。好在当时“新法”争论引起的动荡刚过去,朝廷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宋神宗不想再生事端,所以没有追究。不过据后人记载,苏轼后来去杭州,沈括并没当面为难,而是“往来迎谒恭甚”,他们的关系似乎改善了不少。
因为政见不一,谏官刘安世给苏轼带来了不少麻烦。两人曾水火不相容,不过最后也和好了。刘安世曾被贬到岭南,后来获免北还。正好苏轼也从海南岛被召回,两人在江西碰到了。北宋《冷斋夜话》上有一段记载:他们行至一座寺庙,炒了一锅竹笋吃。刘安世觉得味道甚好,问是什么笋,苏轼答:这是玉版(既是笋的别名,又有珍贵典籍的意思),吃了能让人参透禅性。喜欢参禅的刘安世听了大笑,苏轼也跟着笑起来。就这么一个一语双关的小玩笑,两个人的矛盾一笔勾销了。
朱刚总结:“苏轼胸襟宽阔,善于表达,又多戏谑,能跟人很好地沟通。”所以他的很多敌人,后来都成了朋友。在《苏轼十讲》中,除了“乌台诗案”“三咏赤壁”“庐山访禅”等宏大议题,人物主干之外这些旁逸斜出的小故事,更是妙趣横生。读者能从中窥见一个更全面、更完整的苏轼。
《苏轼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