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穩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
1984年冬,安陽殷墟戚家莊出土了一組10件的銅戈,大小、形制、花紋、銘文均同,①安陽市博物館(孟憲武執筆):《殷墟戚家莊269號墓發掘簡報》,《中原文物》1986年第3期。有學者認爲這10件戈的正背均鑄有數字卦“六六六六”,共計二十組,並説這組年代確切的商代銅戈,對於商代筮卦的研究,意義更爲重大。②孟憲武:《商代筮卦的幾組文物》,《安陽殷墟考古研究》,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版,頁87—90彩版一九。此後,學者在討論商周金文數字卦時亦常引用這組材料。但筆者在綜合比較這類形制銅戈後,認爲這一説法並不正確。有鑒於此,有必要對這組戈上所謂“數位卦”的性質進行討論。
本文討論的這組銅戈,即1986年孟憲武執筆的《殷墟戚家莊269號墓發掘簡報》定爲I式戈,“内後端一面花紋中央有銘文‘爰’字,陰文”,“鑄有‘爰’字銘文的銅器計有二十五件”。③安陽市博物館(孟憲武執筆):《殷墟戚家莊269號墓發掘簡報》,《中原文物》1986年第3期。1991年孟憲武執筆的《殷墟戚家莊東269號墓》一文公布了I式戈(4)的照片及局部紋飾,“銘文均鑄於戈内後端一面的花紋中央,均陽文”,“唯一面中部鑄一‘爰’字,陽文,另一面無銘”。④安陽市文物工作隊(孟憲武執筆):《殷墟戚家莊東269號墓》,《考古學報》1999年第3期。1993年整理小組出版《安陽殷墟青銅器》一書,著録了其中三件戈(M269.1、4、17)的照片、一件戈銘拓片(未指明屬哪件戈),“内前部較寬,後部爲一鳥形,鳥身花紋兩面相同,唯一面中部鑄銘‘爰’字,陽文”。⑤安陽市文物工作隊、安陽市博物館:《安陽殷墟青銅器》,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頁64、128。值得注意的是,2003年孟憲武撰《商代筮卦的幾組文物》一文時另立新説,認爲“在内末端的邊緣上,正背兩面均鑄有一組‘六六六六’的古寫數字符號。10件銅戈,正背均有,共計二十組。我們初步認爲,這些數位記號,不應是戈内上的花紋,應是與銘文‘爰’有密切聯繫的卦象符號”,“這組卦象‘六六六六’爲四個數位記號組成,應爲一‘單卦’,通稱爲‘四爻’”,並總結説:“商代銅器銘文中鑄有卦象符號的少見,且時代不明確,多爲推測。鑄有銘文、卦象符號的這組銅戈,屬殷墟文化第三期遺物,年代確切可靠。它對於商代筮卦的研究,意義更爲重大。”①孟憲武:《商代筮卦的幾組文物》,《安陽殷墟考古研究》,頁87—90。
我們認爲戚家莊的這組銅戈(下文或稱“爰戈”)鑄有數字卦,這一説法存在問題。孟憲武所説的戈内末端邊緣上的“六六六六”(圖一),10件戈的正背均有,共計二十組的所謂“六六六六”,應該是内部鏤空花冠鷙鳥紋的一部分,②吴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30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版,頁105。並不是數字。類似的戈,其實早在1935年王辰的《續殷文存》中即有過著録,如戈,迄今出現的同銘戈凡10件,③吴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30卷,頁12—21。《金文通鑒》16009—16018。今列舉一件戈的器影及内部紋飾、銘文(圖二)。
現試舉幾例内部的鳥形紋飾,見表一。
表一 戈、戚家莊爰戈内部比照表
表一 戈、戚家莊爰戈内部比照表
① 《金文通鑒》16012。② 《金文通鑒》16011。③ 上圖采自《考古學報》1991年第3期圖版拾伍;下圖出自《安陽殷墟考古研究》彩版一九。
images/BZ_528_561_630_604_673.png戈① images/BZ_528_1140_630_1182_673.png戈② 戚家莊爰戈③images/BZ_528_502_731_738_963.pngimages/BZ_528_1086_742_1311_951.pngimages/BZ_528_1659_743_1895_950.pngimages/BZ_528_511_1022_728_1238.pngimages/BZ_528_1080_1036_1316_1224.pngimages/BZ_528_1659_1026_1895_1234.png
表二 “戈”内部拓本
表二 “戈”内部拓本
images/BZ_528_532_2109_707_2345.pngimages/BZ_528_1089_2109_1307_2345.pngimages/BZ_528_1677_2109_1877_2345.png_______《通鑒》16015 《通鑒》16010 《通鑒》16009
目前所知的數字卦銅器凡22件,其中出土地可考的器物,多集中出土於湖北(3件)、陝西寶雞岐山(2—3件)、河南洛陽(3件)一帶。從考古學角度看,都是當時周人活動頻繁的地區。就延續時間而言,22件器物的時代多集中在西周早期,最晚當爲兩周之際的鼎卦戈。本文所論的戚家莊銅戈,不管在空間上還是時間上,都是不太合適的。
綜上,我們認爲戚家莊銅戈上鑄有所謂“數字卦”的説法是不成立的。戈内部邊緣的“”形陽文圖形,是爲了填滿鏤空花冠鷙鳥紋的空白而鑄造的,屬於整體鳥紋的一部分,不能割裂出來視作數字“六”。過去認爲對商代筮卦研究有重大意義的“爰”族銅戈,實際上並不是筮卦的證據,所以目前仍未發現商代鑄有數字卦的銅器。希望今後學者在討論出土文獻數字卦材料時,不要再引用戚家莊這組銅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