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字補釋*

2019-08-09 06:45
甲骨文与殷商史 2019年0期
关键词:甲骨金文甲骨文

李 聰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

此字舊有釋“祈”、“求”、“茇”、“漆”等諸説。①于省吾主編、姚孝遂按語編撰:《甲骨文字詁林》,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版,頁1474—1477。冀小軍受孫詒讓之説啓發,在《説甲骨金文中表祈求義的字——兼談字在金文車飾名稱中的用法》一文中(以下簡稱爲“冀文”)將上舉諸字與金文中用作邾國曹姓的“”、“”、“”等字繫聯,認爲此類字當从“女”从“”得声。“”當与“曹”音近,故《説文》所載“,疾也。从夲卉聲”

本文爲國家社科基金重大委托項目“清華大學藏甲骨的綜合整理與研究”(16@ZH017A4)階段性成果。之説實有誤,“”的小篆本當从“夲”得声。“夲”、“禱”音近,“”在卜辭中可讀爲“禱”。①冀小軍:《説甲骨金文中表祈求義的字——兼談字在金文車飾名稱中的用法》,《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1期。此説信者頗多,主要原因在於“”在相關辭例中多表“祈求”之義,驗之辭例,將其讀爲“禱”可謂文義通暢。

亦有學者不同意釋“禱”之説,相繼提出了讀“祓”、②董蓮池:《“”字釋禱説的幾點疑惑》,《古文字研究》第二十七輯,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版,頁117—122。釋“桼”讀爲“祈”、③劉桓:《釋桼》,《甲骨徵史》,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頁398—403。釋“本”、④張振林:《釋“(本)(拔)”之我見》,《古文字研究》第三十輯,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版,頁468—473。釋“求”⑤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頁76—77;孟蓬生:《釋“”》,《古文字研究》第二十五輯,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版,頁267—272;單育辰:《楚地戰國簡帛與傳世文獻對讀之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版,頁61—64。按:讚同釋“求”之説的學者頗多,此説影響很大,但其關鍵的缺陷在於甲骨文中本就有“求”字,且“求”與“”還有同見於一條卜辭的情况(參裘錫圭:《釋“求”》,《裘錫圭學術文集》(甲骨文卷),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頁274—284)。此外,“”“求”二字還有同見一版卜辭且皆處於“~年”辭例的情况(《合集》10082+《合集》10127,李愛輝:《甲骨拼合第310—311則》,先秦史研究室網站,http://www.xianqin.org/blog/archives/5520.html),二字所處語法位置相同,用法也相同,顯然不能理解爲由“異體分工”造成的“同字異形”,而應理解爲處於避複目的而换用同義或近義字的現象。等説。釋“禱”説有如此多反對意見的主要原因當如董蓮池所言,其主要缺陷有兩點:一是《説文》小篆之前的漢字構形系統中並不存在“夲”這一構件;二是邾國曹姓之、、等字實爲从“棗”而非从“”。⑥董蓮池:《“”字釋禱説的幾點疑惑》。

關於第二點,金文中用作邾國曹姓之字多作如下諸形:

借由上述分析,可見冀小軍的釋“禱”之説確有其合理之處,此外,釋“禱”之説也可由甲骨文中其他相關字形的證據得到證實,這也是我們之所以讚成其説的關鍵所在。

甲骨文中有字作如下諸形:

B式字作爲偏旁還見於下類C1式字中:

新出楚簡材料使C1式字釋讀出現了新進展,上博簡《孔子詩論》簡16有一字作“”,其所處辭例爲:

孔子曰:“吾以《葛~》得氏初之詩。”

在此基礎上,王子楊對C1式諸字做出了正確的考釋,他排比相關辭例,指出甲骨文中的C1爲一雙聲字,其所从的B在字形結構中也作聲符使用,結合爲雙聲字這一情况,可知B當與“由”音近,B中的“”、“”、“”後來“變形音化”爲“由”。因而,B可直接分析爲从“木”“由”聲,隸定爲“柚”,即“柚”字的表義初文,至戰國時代的“”中,B減省爲“由”,與“尋”皆作“”的聲符。④王子楊:《釋甲骨文中的“柚”》,《甲骨文字形類組差異現象研究》,上海:中西書局2013年版,頁287—307。通過劉、王二位的努力,B、C1的字形結構基本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值得注意的是,C1式字又有異體作如下之形:

這裏需要説的一個問題是C2(2)這類主流寫法的字形多見於黄組卜辭中,黄組卜辭中“”多作“”、“”之形(分别見於《合集》35803、38683),与C2(2)所从“”的形體有所不同。實際上,同組類卜辭一字使用多種異體的情况也頗爲常見,以“”爲例,在典賓類中就有“”、“”、“”三種形體(分别見於《合集》10112正、1439、1190)。又如“遠”,無名組卜辭中有“”、“”、“”等形(分别見於《合集》30085、27756,《屯南》3759)。再如“登”,何組一類卜辭中有“”、“”兩種異體(分别見於《合集》27221、27220)。C2(2)所从的“”與黄組卜辭中“”字形略有不同應該也是同類情况。此外,我們猜想産生這種情况的原因可能還出於變形音化的需要(“”“尋”音近,詳後文),《合集》36573(=北圖2481)中的“”字分别作“”“”,前者左部所从爲B式字,後者左部所从爲“”。黄組卜辭中這種左部所从爲B的“”字尚有“”(《合集》35744)。“”、“”這種字形所从的“”、“”上部的小點與下部豎筆相連,即與“”、“”這類“”字十分相近了,在文字的變形音化過程中,改造後的新形體往往與被改造的舊形體字形相近、相似,故刻手可能故意選擇了將B變形音化爲“”、“”這類與“”、“”字體相近的“”字作爲“”的音符,而未選擇黄組卜辭中多見作“”、“”形的“”字。

本文蒙趙平安師及石小力、王挺斌、吴麗婉諸位師友審閲指正,謹致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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