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州窑与吉州窑黑釉盏之 比较研究

2019-08-08 05:56王委王建保王平阳
东方收藏 2019年6期
关键词:磁州窑窑变釉面

王委 王建保 王平阳

●  引言

磁州窑,自北朝始烧,延续至今,历经北方地区由陶到瓷的发展变迁,是见证北方地区瓷业技术从发源到繁荣完整轨迹的窑场之一。磁州窑烧造时间较长,以白釉、黑釉为基调的器物,品类繁多、装饰丰富,不仅产品远销海内外,窑业技术也对国内外影响巨大,是我国北方地区代表性窑场之一。

吉州窑是江南地区著名的综合性窑场,具有浓郁的地方风格和艺术色彩,同样以白釉、黑釉为基调的器物,品类繁多、装饰丰富。

磁州窑中心窑场与吉州窑直线距离约1030公里,呈南北基本走向。虽然磁州窑处于华北平原,吉州窑地处江南,但不影响这两处著名窑场的交集,甚至是密切的内在联系(图1)。

有关磁州窑与吉州窑之间的关系,以及酒文化、茶文化与相关器物的关系,国内外不少学者皓首穷经、成果累累,笔者深表敬重。在此,笔者不揣浅陋,拟以现有资料为基础,针对这两座著名窑场宋元时期的黑釉盏择要进行一些器物学的比较分析,以期获得新的认知。

●  几点说明

1.磁州窑所在的北方地区,历史上有北宋与金代接续,器物年代相对比较清晰;吉州窑所在的南方地区两宋连续,加上一些器物的绝对年代不甚清晰,所以对应时代讨论的时候,磁州窑宋金时期一并对应吉州窑宋代的概念。

2.黑釉的界定:本文所谓的黑釉,是泛指视觉上的黑色或接近黑色的釉面颜色,包括接近黑色的褐色、酱褐色、棕黄、棕红、茶叶末等色釉,即所谓“窑分五色”。笔者认为,所谓的“窑分五色”实际上是胎釉成分一致的前提下,因为烧成温度、烧成气氛的差异在釉面呈色的反映。

3.盏的界定:亦称碗,以常见的大口径、斜直腹、小圈足造型,口径一般12厘米左右为基本器型,其他的原则上不讨论。

4.资料来源:公开出版物、博物馆资料及笔者窑址调查采集标本,个别标本由其他爱好者提供。

●  两窑黑釉盏的时代性

(一)早期资料

磁州窑目前发现较早的器物是2015年冶子窑址发掘出土的北宋八曲花口盏,现藏磁州窑博物馆(图2)。另外还有1987年观台窑址发掘出土的敞口盏等。

吉州窑目前发现较早的器物是北宋时期的九曲花口盏,1975年江西省吉安县出土,现藏江西省博物馆(图3)。

根据以上资料,磁州窑与吉州窑均在北宋时期烧造黑釉盏,其时代共性是显而易见的。

(二)撞脸——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和器物组合

1975年发现、1976年发掘的韩国新安沉船中打捞出大量的中国瓷器,除了当时外销的主力龙泉窑、景德镇窑等窑口外,还有一定数量的吉州窑瓷器,同时也出水了磁州窑瓷器,并且吉州窑和磁州窑均有黑釉盏出水。如此撞脸,冥冥之中似有巧合,元代至治三年(1323)后从浙江宁波(庆元港)启航的新安号商船为这两大窑口的同类器物做了权威的时代背书(图4、5)。图6、7为新安号沉船出水磁州窑器物,图8、9为吉州窑瓷器。

通过以上资料可知,磁州窑、吉州窯黑釉盏的烧造时间大体始于北宋时期;新安号沉船的资料至少可以证明,本文讨论的宋元时期两大窑口黑釉盏在元代中期亦即整体时间接近尾声时的基本面貌。新安号沉船同时发现磁州窑与吉州窑黑釉盏,难道仅仅是巧合吗?依笔者拙见,这种器物组合,不排除巧合因素,但是可能还有更多的缘由。

●  两窑黑釉盏的造型比较

(一)口沿变化

磁州窑黑釉盏的口沿有多种形式,富于装饰效果。主要有花口、撇口、唇口、敞口、直口、敛口等形制(图2,图10—图16)。吉州窑主要有花口、撇口、侈口束颈、敛口、敞口、直口等形制(图3,图17—图21)。

(二)底足变化

磁州窑均为圈足,随着时代变化,特征明显(图22—图25)。吉州窑主要有假圈足和浅圈足两种,随着时代变化,也有一定的差异(图26—图29)。

通过以上比较可知:就整体造型而言,显见磁州窑与吉州窑的时代共性,其中以两窑的斗笠盏比较突出(图12、图20)。同时地域文化的特征亦有所显示,同样是北宋时期的花口盏就有较大的差异:反映在口沿上,磁州窑是八曲花口,吉州窑是九曲花口,且花口造型差异也较大(图2、图3)。另外,笔者搜集到的资料中,磁州窑没有侈口束颈的形制,吉州窑没有唇口的形制。两个窑口的器物在底足变化方面差异性较大:磁州窑全部是圈足,有一定的变化规律;吉州窑假圈足与浅圈足两类,同样具有变化规律。

●  两窑黑釉盏的胎釉比较

(一)胎质胎色

1.磁州窑的胎质多数较粗,还有个别类似“缸胎”的,也有比较精细的器物。胎色以土黄和灰色较为常见,“缸胎”则显示褐红色与铁灰色。

(1)胎色土黄(图30、31):此类器物胎质一般较粗;因为原料选择以及烧成温度、烧成气氛的影响,磁州窑黑釉盏相当部分胎色土黄。

(2)胎色泛灰(图32、33):此类器物胎质一般较粗;因为原料选择以及烧成温度、烧成气氛的差异,磁州窑黑釉盏相当部分胎色泛灰。

(3)胎色褐红或铁灰(图34):此类器物虽胎质粗硬,类似“缸胎”,但是经过了一定的选择和洗练;因为胎体含铁量较高,所以在不同的气氛中烧成就呈现褐红或铁灰的胎色。

(4)常见两种胎色的过渡与共存现象(图31、34):主要有土黄与灰色及褐红色与灰色过渡、共存,这种现象显系烧成气氛变化所致。

2.吉州窑的胎质较细,有的甚至接近细白瓷的胎质(图35、36、37)。胎色以土黄和灰色较为常见,生烧则显示褐红色。

(1)胎色土黄(图35、36):此系吉州窑黑釉盏的基本胎色。

(2)胎色泛灰(图38、39):吉州窑黑釉盏有一定比例的胎色泛灰。

(3)胎色褐红(图40、41):显系生烧所致。

(4)比较常见两种胎色的过渡与共存现象:主要是土黄与灰色过渡、共存(图42、43):此系烧成温度、气氛变化导致胎色差异。

磁州窑与吉州窑黑釉盏的胎质与胎色,除了磁州窑类似“缸胎”的器物所呈现的特征外,不排除时代、工艺共性,仅就器物本身所表现出来的现象来看,两者的相似度较高(图33、38)。

(二)釉质釉色

1.磁州窑的釉质总体而言相对较细,釉层较厚,釉面光润;釉色纯正,偶见自然窑变现象;直觉判断烧成温度较高(图30、31、44、45)。

2.吉州窑的釉质总体而言相对稍粗,釉层较薄,釉面多呈木光;釉色微显杂驳,偶见自然窑变现象;直觉判断烧成温度稍低;个别釉质釉色品质较高(图46—图50)。

通过对磁州窑和吉州窑的胎釉比较,差异性是客观存在的,这可能与两地的原料制备、制瓷工艺、器物功用及审美需求有关系(图30、50)。磁州窑与吉州窑分处南北,相距甚远,各地的自然条件、人文习俗乃至于消费环境、消费对象等,均对窑业产品有影响。所以,两窑所表现出来的差异性是正常的。

●  两窑黑釉盏的装饰比较

根据装饰工艺的不同,大体可分为釉彩装饰和复合装饰两大类,其中每个类别又可以细分为若干形式。

(一)磁州窑黑釉盏的装饰

1.釉彩装饰

(1)釉装饰之窑变,可以分为自然窑变(图44)和人为装饰的窑变效果(图51)两种形式。自然窑变是在一定烧成温度和烧成气氛环境中出现的偶然现象,人力不可干预,其表面特征为没有规律性,浑然天成;人为装饰的窑变效果,是为了追求自然窑变表面特征的相似性,人为地通过各种施釉(彩)方法对器物进行装饰,一般情况下人为装饰的窑变效果是通过二次施釉(彩)实现的。

(2)釉装饰(图45,图52、53):根据实际观察,釉装饰可以分为两种形式:一是为了遮盖胎体瑕疵,由于主要釉面未完全覆盖胎体,通过二次施釉的方法遮盖露胎部位的装饰方法;二是为了美化器物表面,亦或是为了实现特殊的文化需求,刮去已经施釉的某些部位,再施一种不同色釉的装饰方法。以上两种情况不一定是绝对的,遮盖胎体瑕疵也是美化器物表面的重要方法,第二种情况也不排除为了掩盖器物的某些部位可能存在的釉面缺陷。

(3)彩绘装饰(图54、55):为了追求装饰效果,在焙烧前的釉面上用另一种色釉装饰各种纹饰或图案,然后一次烧成的装饰技法。

2.复合装饰:如图56所示,黑釉盏口沿刮釉后覆施白釉一周,另在器内腹部彩绘褐色釉斑,集两种装饰技法于一器,富有视觉效果。这种情况,可能就不是简单的美化或者遮盖胎体瑕疵,应该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和审美或者其他文化需求。

(二)吉州窑的装饰

1.釉彩装饰

(1)釉装饰之自然窑变(图57):因为烧成温度和烧成气氛的环境影响,釉面偶然出现了不规则的窑变特征,浑然天成,赏心悦目。

(2)釉装饰之人为“窑变”,是为了追求自然窑变的釉色效果,采取二次施釉的装饰技法,因为底釉与二次施釉(彩)的呈色不尽一致,经过高温焙烧、两层釉彩相互交融映衬,形成一种类似窑变的釉色效果。如图58、59所示,可以清晰地观察到上层釉彩的覆蓋、流淌和聚集的痕迹;图60所示器物显系生烧,可以直观地发现覆盖的上层釉彩。图61、62可以直观判断吉州窑黑釉盏为了追求建窑的窑变效果而刻意为之。

(3)釉装饰(图63、64):为了遮盖胎体瑕疵或美化器物表面,在釉面未覆盖的露胎部位,另外覆施色釉装饰的一种技法。

(4)彩绘装饰(图65—图71):为了美化器物,在釉面另外绘饰色釉,有的是图案,有的是不规则点斑,有的是曲线,有的色釉浅淡,有的色釉层次丰富。

2.复合装饰(图35、图72—图76):根据工艺不同,可以将其分为两种形式。一是“剪纸贴花”,这是吉州窑常见的一种装饰技法,即将剪纸图案贴附在釉面上,另外再覆施一种釉(彩),然后入窑烧制而成的一种装饰技法。也可以理解为釉彩装饰的延伸,是釉彩装饰与图案装饰的结合,颇具装饰效果。二是木叶纹装饰,即将桑叶贴附在釉面上,入窑焙烧形成釉面上的桑叶图案,或舒展,或卷曲,极富审美意趣。

木叶纹装饰技法,曾经有各种工艺技法的推测实验。近年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段敏瑞先生取得了较好的实验效果,使今天的人们得以再次欣赏到久远的艺术成就(图77—图81)。

磁州窑与吉州窑的器物富于装饰,为了美化器物、提升审美情趣而不遗余力。就宋元时期的黑釉盏而言,是穷其智慧的艺术结晶,所以在装饰方面的复杂程度是可想而知的。根据笔者观察,黑釉盏在这两个窑口的装饰工艺上,其共性在釉彩装饰方面有所表现,不同的是吉州窑在装饰方面表现得更为复杂,审美意趣更高雅,可能是茶文化、佛教文化的影响所致。

●  结语

通过以上比较分析,磁州窑与吉州窑宋元时期黑釉盏,无论是形制,还是胎釉特征、装饰方法,均呈现出时代与工艺上的共性。由于地处南北,自然环境和人文习俗不尽相同,必然产生差异性。现简单归纳如下:

(一)时代共性,表现在磁州窑、吉州窑黑釉盏的烧造时间大体始于北宋时期;新安号沉船的资料证明宋元时期两大窑口黑釉盏在元代中期的基本面貌与交集。

(二)就总体造型而言,磁州窑与吉州窑的斗笠盏共性比较突出;但同样是北宋时期的花口盏就有较大的差异;另外,磁州窑没有侈口束颈的形制,吉州窑没有唇口的形制。两个窑口的器物在底足变化方面差异性较大:磁州窑全部是圈足,吉州窑假圈足与浅圈足两类,同样具有各自的变化规律。

(三)磁州窑与吉州窑黑釉盏的胎质与胎色,除了磁州窑类似“缸胎”的器物外,不排除时代、工艺的共性,两者的相似度较高。两窑的釉质釉色共性是窑变现象;但差异性较大:磁州窑釉质较细,釉层较厚,釉面光润,釉色纯正;吉州窑釉质稍粗,釉层较薄,釉面多呈木光,釉色微显杂驳。

(四)磁州窑与吉州窑均富于装饰,在黑釉盏的装饰工艺上,其共性主要表现在釉彩装饰方面,不同的是吉州窑在装饰方面表现得更为复杂,审美意趣更高雅。

无论其共性亦或差异性,磁州窑与吉州窑均为宋元时期异彩纷呈百花苑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需要深入研究的重要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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