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吻脸虫之路

2019-08-03 09:12黛西·埃尔南德斯
华夏地理 2019年6期
关键词:珍妮特加斯姨妈

黛西· 埃尔南德斯

我小时候听信了一种说法:我朵拉姨妈因为在南美吃了个苹果,差点死掉。

根据家族里的故事,那个果子染了毒,抑或有只虫子爬在上面,咬了蒂亚·朵拉。

无论事情的缘由是什么,我们家人都知道这个:一名纽约医生给我姨妈查出了恰加斯病。这意味着她可能会死。我们当时没多问——英语不是我们的母语。

我爸妈在工厂上班。几十年里我姨妈在医院进进出出,我们照顾着她。到我年纪“奔四”的时候,蒂亚·朵拉在一个晚上被紧急送进医院,一周后,她过世了,享年59岁。

我当时以为恰加斯是一种罕见病。我弄错了。

恰加斯病是随1909年发现它的那位巴西医生而得名。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估计,在美国生活且身染此病的人约有30万;许多人像我姨妈一样在南美、中美或墨西哥的贫困社区长大,很少人知道他们有恰加斯病,因为致病的克氏锥虫是种狡猾的寄生性微生物。

這种寄生虫可以在人类体内一直活着,也许终其宿主一生而不引发任何症状,但有百分之二三十的感染者会损伤心脏。

把它传播给人类的是一种猎蝽,俗称“吻脸虫”。处于急性发作期的患者通常可被治愈,不幸的是,及时获得诊治的感染者不到百分之一。

这种寄生虫可以在人类体内一直活着,也许终其宿主一生而不引发任何症状,但有百分之二三十的感染者会损伤心脏。与恰加斯病有关的心脏问题包括心律不齐、左心室动脉瘤甚至心衰。

同样可怕的是,克氏锥虫能穿过胎盘。

据估计,美国每年携带恰加斯病出生的婴儿多达315个。我把他们视为“无名患儿”,因为卫生官员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恰加斯病对美国孕妇来说并非例行筛查的项目。

姨妈去世后过了几年,我于2014年旅行到哥伦比亚。在位于波哥大的安第斯大学,生物学家费利佩·古尔研究吻脸虫传染病已逾四十年。

我在他那里了解到,这种昆虫习性很“宅”,常待在不需要爬很远就能取食的地方。猎物可以是人、狗、有袋类动物或浣熊——贼虫子对叮咬的对象倒是不挑。

在拉丁美洲的农村地区,它们白天住在泥房子的裂缝里,晚上出来吸血。被叮咬处虽不痛,却会留下一个小伤口。

克氏锥虫随猎蝽的粪便排出,如果虫粪进入伤口就会把锥虫传入人体。

古尔说,要想根除恰加斯病,就得消灭野生动物——这显然不可能。而且考虑到猎蝽类群之下有许多个物种,“就好像棒球比赛,你拿掉一个球员,长凳上还有好几个后备呢。”

而锥虫本身也是寄生界的老手了,古尔和一支国际科研团队在秘鲁、智利的沙漠里发现,9000年历史的木乃伊身上已经有克氏锥虫的踪迹了。

我小时候听着恰加斯病的故事长大,知道一只吓人的虫子就能让人丧命,恨不得有生之年不要看见猎蝽。

但我后来还是见到了。

也许我想要直面自己的恐惧。

也许我想超越那些家族故事的认知,看到真相。

我跟着古尔的科研助手出发,去看他们饲养的虫落。天气冷冽,但当那个研究生打开一道门、现出一个跟步入式衣帽间差不多大的斗室,我就步入了温暖而灯光昏暗的虫类世界。就像北卡罗来纳州小树林里的温柔夏夜。

房间里有一排排架子,摆满安置吻脸虫的玻璃罐,它们在折成风琴状的滤纸上爬动。

其中几只体色较深,腹部边缘带有漂亮的琥珀色和黑色花纹。有些个体比如长红锥蝽身长约2厘米,另一些如弯节锥蝽要长一些。

吻脸虫饥饿的时候就想飞起来,此刻它们开始匆匆忙忙地踩着滤纸爬向覆盖玻璃罐口的棉纱。

那个研究生朝我淡淡笑了一下,说:“它们以为我们要来喂食。”

它们吃什么?鸡血。

吻脸虫在美国也有原生物种。德克萨斯州农工大学卡城分校的昆虫学系前些年收集了近百只标本。事实上德州正是美国猎蝽多样性最高的地区,CDC在此资助创立了“德州恰加斯病特别行动组”来向公众普及相关知识。

然而CDC估计称得上“自产恰加斯病”的病例最多只有75个,这些患者才是被美国原生猎蝽感染的。

既然德州猎蝽繁盛,而美国上下约有30万人感染锥虫,那为什么恰加斯病如此鲜为人知呢?

“它是一种穷人病。”心脏病专家谢巴赫·梅曼迪说。

她在加州圣费尔南多谷的团队已为约9000名拉美裔民众筛查了恰加斯病。许多被感染的患者除了病情还有其他问题要担心:他们的移民状态,糖尿病,突如其来的失业。

患者等到心脏撑不住的时候才来找她。由于恰加斯病不容易人际传播,很大程度上被局限在拉美裔社区内——这就助长了它不为人知的状况。

经别人口头介绍,我在华盛顿见到了来自南美的法学院毕业生珍妮特(应本人要求不披露全名)。她嫁给了一名美国公民,以前从未接受过恰加斯病筛查,但父亲和姐姐都是感染者。

2015年,腹中怀着第二个儿子的她被送进急诊室。她的宝宝怀了30周后早产,并且携带克氏锥虫。

感染这种寄生虫的婴儿往往不会显现任何病状,但珍妮特的早产儿体重不到1.8公斤,心脏上已有疤痕组织。

“我得知这个病会传给宝宝时真是心惊肉跳。”她对我说。

医生们有办法治疗珍妮特的儿子,但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提供的新生儿疾病筛查指南中没有纳入先天性恰加斯病,即使它的估计病例数多于指南中收录的至少15种其他疾病。

这种现状尤其使人叹息的原因在于,药品苄硝唑常常能清除患儿体内的寄生锥虫,2017年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批准该药物用于儿童。听起来确实是好消息,只是开发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苄硝唑对慢性恰加斯病恰加斯病患者可产生不良副作用。

另一种可用药品是硝呋莫司,同样具有这些局限性。针对这一疾病的研究资金始终稀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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