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大学”

2019-08-03 09:38汤成米摄影汤成米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9年12期
关键词:大学幼儿园老师

本刊记者_汤成米 摄影_汤成米

社大课程结束前,大家合唱手语歌《生命之河》。郭文艳说,他们会选择男女老少都适宜的歌曲,反复回唱,这首《生命之河》”能让人们抒发情感,忘掉忧愁和烦恼“

2018年6月13日,成都,中国学前教育研究会学术年会主会场,45分钟,近3000人五次长时间鼓掌,不少老师忍不住落泪。演讲结束,全场沸腾。

这个让“全国幼教人和专家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报告,内容多少有些“超纲”——“从学前教育到成人教育”,一所以幼儿园为依托的社区大学?那些平凡的老师、乡民故事,首先让人措手不及。

南师大学前教育专家张俊评价:“我们搞学前教育这么多年,始终是就教育论教育。川中教育实验,解决了教育和社区隔离的根本性问题。”

作为川中社区大学的支持者,孙庆忠说,他曾设想过文艳们会走到很高的平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可能是包括川中人在内都不解的问题:“川中教育现象”是如何形成的?

也许是一种必然。

做一件“超出学前人视野”的事,这背后,一方面是日渐落寞的乡村现实,“教育离土”、乡村记忆失落;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希望”,从一个人、一个家庭起步,通过“系统干预”改善、创置乡村文化环境,使学校成为村落中心,最终惠及儿童。

有人会说,谈“乡土中国”,太大。川中幼教人则说,“用教育为生命疗伤”。

当你走进乡村,听当地老人、年轻人用乡音表达情绪,聊坎坷、育儿困惑、日常生活的琐碎与压力、孤独、家庭矛盾,你会突然被触动,突然意识到,他们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生命得以舒展、壮大,并反哺它赖以生存的土壤。

一、困住

郎晓云离开社区大学一段时间了。丈夫在城里打工,孩子要读小学,她得一块儿走。回想在社大的日子,有时会哭。离开前,她给郭文艳发消息,“纠结、舍不得”。

在后入学的村民眼里,老学员兼班长的郎晓云,朗诵、合唱、舞蹈、手工,样样不差,性格爽快,让人“崇拜又羡慕”。

“她变化最大,歌唱得好,话说得溜,孙教授当着全体学员赞赏她,她的经典金句时常被引用。希望努力成为第二个她,甚至超越……”村民王洋在年刊里这样写道。

但在郎晓云心里,转变背后,是她自己才懂的“辛酸史”。

结婚后,郎晓云几乎陷入了和众多“留守妈妈”一样的生活轨道。从女孩到母亲,开始是手足无措,后来被各种琐碎淹没。带孩子、下地干活、“整天围着锅炉打转”。稍有空闲,就被手机、麻将填满。疲惫,“感到生活无味”。

时间长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萦绕着,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把人压垮。看着产后发胖臃肿的自己,又操心孩子,脾气暴躁。面对孩子,心情不好时就打,打了又后悔。内心的憋闷无处表达,出门转悠,村里空荡荡的。

丈夫外出打工,两人聚少离多,一个觉得辛苦,一个觉得委屈,脾气上来就吵架。一来二去,夫妻关系也很僵。

她开始频繁地往麻将室“躲”。实在忍不住,就狠狠地摔麻将,“麻将声音越大,越觉得解脱”。吓得一桌人都无语。

但摔完之后,又怎样呢?——日子照样过下去,而且,“几百年来,山里人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2014年社大开学后,汇集起来自各个村落的“80、90后”宝妈、老人。第一堂课,孙教授讲了“社区大学与乡村生活”,那天来了近300个村民,加了100多张凳子还是坐不下,很多人只好站在走廊上听。闷热的夏天,两个小时,出奇的静。直到某个婴儿发出一声啼哭。

郎晓云感慨,原来自己只是“逃避生活”。麻将室没了她的身影,社大的课倒是一节不落,“像有魔力一样,不由自主想往那儿跑”。不知怎么的,她变得开心了起来。

二、大学

放在几年前,“大学”二字还是丁丽萍心里一道不可触及的伤。

参加社大之初,大部分村民内向,不敢表达。在张靓老师的印象中,丁丽萍极为内向。

采访那天,丁丽萍送我们出来,停在家门口,腼腆地笑。她待会儿准备去社大上舞蹈课。

在所有课程中,她喜欢舞蹈,“以前感觉跳舞挺美,但没机会”。提到烹饪课,忍不住自嘲,“正在学习,不怎么精湛,算是煮熟了”。社大年刊里有她做的布贴画、绘的脸谱。她说,刚开始手笨,上过几节感觉不错,“那些东西在自己手里变成作品,挺神奇的”。

讲到教育孩子,丁丽萍有一点小心得。她喜欢阅读,在老师影响下,开始在幼儿园借书,最近在读园长推荐的《朗读手册》。后来家访,她才明白“亲子共读”的重要性。现在大女儿上小学,已养成自觉阅读的习惯。让她哭笑不得的是,一岁多的小女儿也开始搬一摞故事书找她,“不讲完别睡觉”。在社大的育儿知识课上,她给家长们分享经验,“首先自己得读书,然后才能带孩子。”

丁丽萍的神情轻柔、谦和,也许是羞涩。张靓老师介绍,她是社大跳古典舞的“仙女”之一。在刚过去的五周年庆典上,她担任了主持人一职。

丁丽萍在社区大学排练节目

崔海青

几乎没人知道她生命中那些转折点。张靓很关注她的状态,好几次和老师们去她家家访,聊孩子、聊社大、聊家庭。

高中时的一次突发事件让她偏离了想象中的未来,以至于辍学上班,“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能干什么。现在有了孩子,我会鼓励她多学一些东西。学一点技术,对自己是有用的、充实的。”

后来结婚,也“稀里糊涂的”。她觉得带着三个孩子——爱人也是个“大孩子”。一直以来,最难的还是自己心态和观念的转变。

去社大学习,她觉得找到“一点弥补大学缺憾的感觉”。作为母亲,她开始更深入地思考教育,“我们虽然说为自己活,可能为孩子更多一点。但你要自己改变,才能传递给孩子”。

在崔海青大爷这里,对“大学”的向往持续了几十年。

小时候,他被村人称呼为“小能孩儿,神童”,长大了,“能孩儿不能了,神童不神了”。他爱学习,命运却开了个玩笑,赶上了“白卷大学生时代”。转攻其它领域,学木工、搞工程建筑。儿子出生后,全力培养。三个儿子,老大搞技术,老二、老三做地质工作。时代在变,他常感叹,“以前比穷,现在比富”。

在村民眼里,崔海青是能看得懂建筑图纸的能人。但崔海青说自己,“没学问,又很不会说话的人”。

2016年,他成为社大学员中仅有的3名男学员之一。老师邀他参加,他表面镇定,“其实非常激动,但又怕年龄大了,被人笑话”。之后的课程、排练,从不缺席。有事来不了,就让老伴代替。对社大,他是严肃的,“知识能改变命运,大到国家,小到家庭,都不外乎人才的竞争”。

幼儿园阅览室墙壁上,贴着崔海青的打油诗,那是对社大的感恩和祝福:虽是星星火,将来必燎原。

三、成长

走进幼儿园大门,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茅草屋”。

用扫帚毛做的屋顶,稻草做的屋子,木棍做的园子,蓝花布做的门帘。屋下摆着农村司空见惯的菜篮子,里面是大南瓜。这个小屋吸引着每一位家长、孩子的眼球。

类似设计在川中幼儿园随处可见,由老师们精心打造。特别的是,社大成立后,走廊、教室里悄悄增加了许多学员的作品,大部分是巧妙转换自村里寻常的风物——在鹅卵石上作的画;以玉米皮为原料的小拖鞋、小靠垫和装饰花朵;用废弃竹帘制作的风筝龙骨……

背后一以贯之的,是川中幼教人、村民们对“活教育”理念的认同和践行。但教育理念落地村庄,还经历了漫长的转变过程。

村民的国画作品

妈妈和孩子一起做的豆贴画

2012年9月,川中幼儿园开学,紧张筹备了一个暑假后,面对的却是很少人报名的窘境。家长们怀疑、观望。老师们只得拿着招生简章挨家挨户宣传。随着幼儿园正式开课,质疑声越来越多,小到买蜡笔、带手工材料,大到开家长会、做亲子活动,“不务正业”“学校事太多,家里活都干不了”。在家长心里,多识字、多学算术的才是“好学校”。

2015年,东沙岗村的张静送女儿读幼儿园,自己也参加了社区大学。那时她模糊地感受到“这个幼儿园不太一样”。她是“90后”,乐于接受新事物,来到幼儿园,首先有心理上的认同,“它和我想法一致,不是逼着孩子去学,而是在各方面培养和引导”。

但让她留心的是这样一个细节:有个从别校转来的孩子,不听课,老师跟他交流,他就在地上打滚。但老师没有放任不管,而是一直耐心陪伴,另由一位老师上课。

张静表达不出这份感动,“我们幼儿园学费一学期不到1500,还没有市区一个月的学费多。但老师对待每个孩子都很公平,不论他的家庭情况,也不管家长有没有参加社大。他们把每个孩子都看在眼里,孩子才感觉自己被重视。”

大女儿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现在隔壁上小学。虽是住宿制,但张静很放心,因为她“性格独立、心理强大”。亲戚家的孩子在城里读书,来家里做客,百般不习惯,“首先是体能有差异,其次是适应能力、沟通能力还不足。”

相较于分数、升学,她看重的是孩子面对社会的能力,“我希望他的人生是开朗的,他独立、善良,到社会上能交到朋友。遇事能扛,受得住委屈,同时也不压抑自己”。

在这些方面,她觉得学校“已经开发得很好”。幼儿园孩子的特质是“懂分享、大方、不怯场”。

成长的不仅是孩子,还有她自己。

从商丘远嫁侯兆川,最初两年,张静觉得特别难熬。除了个人角色的转变,最直接的是生活习惯、语言的不相融。丈夫在外工作,自己也没有朋友,只好专心带孩子,除了买菜就不出门。这让性格活泼的她感到“一下子被困住了”。随着两个孩子长大,才觉得“生活开阔了点”。

现在,张静和小儿子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早上,儿子加快吃饭速度,两人一起上学,他在幼儿园,妈妈在社大排练;晚上,母子俩一起讨论学习心得。张静发现,当儿子知道妈妈也在幼儿园,“他感觉很亲切,也挺骄傲”。这学期,为了和妈妈保持一致,他也参加了学校的非洲鼓社团。

得益于社大的育儿课、专家讲座,对孩子,张静更愿意沟通、引导,而非控制。她不由自主地运用学到的“专业知识”,效果让她惊喜。孩子玩手机,她商量,“咱们再看十分钟就去写作业,好吗?”孩子就会履行诺言。她说,“他有自己的思想,这比我让他写作业有效率得多。”。

更重要的,是个人生活也开始有滋有味。她在社大结识了许多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很亲”。排练完了,姐妹们一起去镇上吃麻辣烫。

村民牛书民和孙子

她最不愿去城市,“总感觉不透气”。从城里回来,过了愚公洞,才感到呼吸顺畅。村民外迁、生源流失已成常态,但张静觉得自己“幸运”,“我们没有太大的经济能力,去城市,压力大,人也闷。有这么好的学校,何必舍近求远呢?这个村,我女儿赶上了,我也赶上了”。

幼儿园的老师们还记得老园长张青娥的话,“一个孩子是一粒种子,社大的家长学员也是一粒种子。我们把种子埋进土里,用温暖的教育去滋润他们,乡村生活的变化可以预料。”

随着时间推移,这个路径愈加明确。郭文艳对记者说,从家园共育起步,将走向整个社区环境的营造,“大环境营造好了,家长素质提高了,直接受益的是孩子”。

四、记忆

对村里的老人们来说,记忆总是苦的。

65岁的牛书民讲起童年,满是感慨,“不能回想”。她家是贫农,姊妹八个。母亲经常生病,一生病,她一个星期不能上学。长姐如母,9岁,要踩在凳子上擀面条、做饭。没工夫想其它事,她不停地纺线、织布、做鞋,“一天大人的纳一只,小孩的两只”,什么活儿都干。

她印象最深的是“穷”。一个鸡蛋换一根铅笔,用到捏不住了,就扒开笔,捏着芯写字。买本子,两毛钱,父亲借了一上午,她哭了一上午。后来,高中没念完就辍学,却也成为那个年代的“高材生”。

参加社大,一开始她每天兜里都装200块钱,“我可搞笑了,心想要是交学费就交,贵了我就不上了。”在社大,她最感兴趣的是画画,她在石头上画过伞,在易拉罐上画过脸谱,在小扇子上画过荷花,“颜料、画笔都是幼儿园提供的,我们上社大不仅一分钱不用交,还能学这么多本领”。

从山西远嫁而来的王英英,“苦”积攒了一辈子,讲着讲着就会哭。丈夫去世早,她带3个孩子,守寡40多年,“我腿脚不好,一个人耕种6亩地,原以为把孩子养大就成了,没想到,儿子儿媳离婚,我60多岁的人又开始养两个小的”。来到社大,她只说了一句话,“我来这,是开了心了”。

郭桂枝老人最担心的是“学校会不会哪天不办了”,家里没钱在县城买房,4个孩子没地方读书。刚到幼儿园时,她少与人言,接触久了,才吐露心声,“我没法跟别人多说话,我过不到人前”。家里七张嘴,就凭儿子一人打工,一说就想哭。她感谢李老师让她上社大,“我现在什么都想开了,自己高兴一点,我把身体弄好了,就是给家里减轻负担了。有什么不高兴,我就跟老师们、关系好的学员们说一说”,有段时间,她拉着儿媳妇来上社大。

王英英老人(左)在社区大学排练快板节目

他们深刻感受到了乡村巨变。牛书民26岁嫁到东沙岗村,“人可多了,到处都是小孩”。一年两次大会,二月二、四月十八,本庄人唱戏。那时她有姊妹八个,“现在人口改变了,生活也改变了”。最近十来年,“人少得最快”。她的儿子和女儿都“出去”了,她在家,经常开着门,等着有人走到她门口,大家就站着说一会儿话。也有人多的地方,都是打扑克、打麻将。

牛书民问记者,“孙教授说的乡村还魂有可能实现吗?”她算了一笔账,一亩地需要一包种子、一包化肥,一包种子35~40元,一包化肥125元,犁地一亩40块钱,“这都不算劳动力”。一亩地能收获500斤玉米,“已经很不错”,而一斤玉米只卖八九毛。今年大旱,“相当于白种”。如果选择将土地外包,一年一亩地有600元。

“农村人是最重要的。好比打仗,兵马不动,粮草先行。没有农民种地,怎么打仗?怎么生产?城乡差距太大。农村人没有保障。要是一亩地有两三千块钱,那肯定就好了。但在城市,扫大街,一个月都有好几千。”

她犹豫一下给出自己的答案,“难”,“我们现在一点用都没有了,不能劳动了,白白在家坐吃。农村基本上没人了”。

但记忆也会改变。

也许多年以后,即使远别故乡,当郎晓云回忆起社大、回忆起侯兆川时,还会幸福地笑起来。

那时她从学校回家,“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生活叙事与口语表达”练好了她的普通话,让她既可以和女儿表演童话剧《小红帽》,也能深情而有气势地朗诵《满江红》;“侯兆川自然风物与人文景观”带着大家第一次看清“盘上”的前世今生,让人自豪;手工课、舞蹈课让她一个“普通种地妇女”也能和艺术挂钩;还有专家、教授讲的“育儿知识”“智慧女人”“探索幸福”,让她不仅学会如何教育孩子,还明白了爱情的最高境界是“欣赏”。

她给朋友介绍社大,朋友回家做饭也开始听着歌,“大家都说我胖,我每天抱着1岁的小娃,孩子醒了,我就朗诵,孩子睡了,我就画画。我每天都那么幸福,也不冲大娃发脾气了,怎么能瘦下来呢。”

她身上翻天覆地的改变,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川中社大确实让我们从普普通通的人变成了文化人。”当自己说过的话被印在社大年刊上,翻开那瞬间,心想“何德何能”。

最关键的是,她和大家在一起。老二出生,她坐着月子,就在社大群里守消息。台湾行动研究第一人夏林清教授来了,去不了,“心里那个急”。群里安慰,“三年后,夏教授还会来”。她愈发难过,托朋友带着她和宝宝出发了,“我一定要去,不能给人生留遗憾”。

两周年庆典,她没参加,关注大家的排练情况,心里感动,“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重复多次,可是大家依然乐此不疲。有学员甚至放弃家里最佳种玉米的时间来练习,多么难能可贵。”在他们心中,社大不仅是可以学东西,可以倾诉痛苦、调解矛盾的场地,那还是他们的“家”。

大雪天,村民们自发开拖拉机清扫孩子们上学道路和园内积雪。春天,学校试验田里的红薯苗已经浇好了。秋收,乡亲们一起收红薯、剥花生。他们平日里送来各种教学材料,纸箱、瓶子……有一年,冯泱铭的爷爷开着三轮车拉了满满一车花到学校,对老师说,“你们这么辛苦,咱们幼儿园又这么好,花放我家里,我觉得浪费了,放在幼儿园,让更多人看见”。

郎晓云还会记得那个美妙的山村之夜,那是她人生中少有的浪漫时刻。

每年一度的社区大学庆典,村民们都说,“绝不亚于星光大道”,而为庆典演出的,就是幼儿园的老师与村妇、老婆婆、老爷爷们。那个夜晚,孩子们使劲儿鼓掌,爸爸们回来了,整场举着手机录像,婆婆们要等到儿媳最后一个节目演完才会离开。

儿时那个热闹的村庄永恒地失落了,但这一切,却一遍又一遍在她心里沉淀,幻化成新的“乡村记忆”。

五、后记:山谷里的野百合

辉县至今没有铁路、高速和国道,但这并不妨碍旅游业的热度。全市一半以上的区域都是景区,每年能吸引全国游客800多万。

而对“盘上人”而言,他们却少有打量自己和世界的时刻。他们忙于在城市化浪潮下做抉择:离开,上缴土地或主动迁徙,会失去了“根”;留下,则面临经济、生活的双重撕扯。和大多数村庄一样,被“剩”下的老人、妇女和小孩,生活重复单调,在山村里“守着日出看着日落”。

当整个乡村变为流动态时,更漂泊的是文化与心灵。这也就是孙庆忠教授反复言说的“乡村失忆”,但他也说,“乡村正处于失忆的边缘,却没有彻底失忆”。

来到侯兆川,我们真实地感受到生命与生命之间的碰撞、影响。经由一所幼儿园、一所社区大学连接起来的无数动人故事,在这里不断发生着。限于行文篇幅,我们无法一一记录。

我们最早见到的王合月老人,她一字不识,却不愿落下一节课,看不懂歌词,就跟着大家一起唱。三年前,孙庆忠教授教她写下“川中社区大学王合月”,她说,“我记性不好,从东屋到西屋就忘了去干什么了。我赶过牛,劈过柴,就是没拿过笔。”因为社大,她成了“名人”。在她家里,墙上贴着孩子们的毕业证书,而关于她的报道和社大的优秀学员证书也被她仔细收好。

91年出生的郝彦婷结婚十年了,一直“留守”。记者到她家坐坐,第一反应,太干净了。她说,她的生活太单调,“在家待着可没意思呀”,没事就打扫卫生。打扫完屋里,又去街上打扫。她初中毕业就工作,在附近的八里沟、北京的天坛公园拍“快照”,做了好几年。老板说她,“你拍的照都是糖水呀”,她不懂,“可甜,但没什么内涵。美,但没有含义”。我们提到“摄影”,她说,“还得深入地学。现在照顾小孩,什么也学不了的感觉”。对社大,她很感谢社大“提供了一个平台”。

王苏芳,当初众人眼中“沉默寡言的小媳妇”,现在乐观开朗,和婆婆出门,大家都以为是娘俩儿。她以前内向、不合群,老和丈夫闹矛盾,社大老师、义工们专门为她提出解决方案。上课时,孙教授曾问她,爱情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她回答是宽容。“宽容是一部分,但最高境界是欣赏”,她恍然大悟。她和跳古典舞的学员们成了好朋友,分享抖音,“一辈子认识你们几个,足矣”。

去王海芳家里时,她丈夫恰好在家。侯兆川变化太快,让他越来越“不懂”,“以前咱们羡慕人家开个汽车,紧追慢赶地买了个车了,城里人买个山地车骑到咱这儿,这咋也赶不上了。”很多人选择离开,但留下来的人也有事可做。村里不但对接了扶贫项目,周边的旅游产业也能提供工作机会。“我们土生土长,肯定要说家乡好”,对未来,他笑着说,“肯定有信心啊”。

社大学员们去辉县城里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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