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说过我喜欢你

小鱼

1

我第一次见到陈子杰，是在他妈妈的早餐铺。

“阿姨，一个肉包，一个豆腐包。”

“给你。”

清冷的声音，是陈子杰的声音。

火瓦巷的街道依旧那么狭窄，十年前和十年后都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因为“给你”两个字，我突然觉得火瓦巷的气息变得陌生，我喜欢上了他。

年少的喜欢总是莫名其妙的。

我总是隔着两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我知道他每天早上都要去他妈妈的早餐铺帮忙，知道他爸爸早就另外组建家庭，知道他要坐205路车特意错过学校的站，再慢吞吞地走回来。有时候他也会偶尔回头看我一眼，但是眼光与我，并无太多交集。

当然，我知道他每天放学都在楼下等隔壁班的苏晓彤。

我偷偷给他写过纸条。

我从小性格就比较内向，我能确定自己喜欢他。

那天陈子杰他们班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我把便利贴颤抖地贴在阿萨姆奶茶瓶子上。

我一路小跑进体育室，等体育老师走出办公室，才猫着腰钻进去，赶在下课铃声响起的前一秒把奶茶塞进陈子杰的书包。我溜出来，躲在窗户下面等待陈子杰的反应。

他进来了，少年的喉结还不突出，我趴着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以下，看不到胸的肌肉，瘦瘦的。

他把篮球塞进书包，转眼就把奶茶扔进垃圾桶，“砰”的一声，奶茶坠落深渊。

有同学问他扔了什么好东西，他说，垃圾呗。

也许他看到了便利贴，也许他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一气呵成。

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脏话，傻帽儿！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

等所有人走了，我才红着眼，把手伸进半米高的垃圾桶里把奶茶拿出来，但是便利贴却不见了，应该是掉到里面去了。

体育老师错愕地看着我把头伸进垃圾桶里。他嘿了一声，我急急跑掉了，眼泪顺着风流下来，我只记得眼前是一片模糊。

便利贴上写了：哈喽。我一直喜欢你。你要每天开心。

2

12月份，学校开校运会。

我们班的大本营安排在跑道转弯的地方。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班的口号是，1班1班，天下第一，1班1班，一中第一。真是俗不可耐。

我知道陈子杰报了男子1000米。

我写了好多给他加油的纸条：陈子杰你最棒，你就像老鹰一样跑得飞快，你一定可以勇夺第一……我的想象力有限，表达得零七碎八，但在那时候，这样的加油语可是很常见的。

同桌过来瞄了一眼，说我中毒已深。

我没有理她，催促她把纸条交给广播台的老师，陈子杰的比赛要开始了。

我尽力躲过老师的眼神，站在跑道转弯的边边，紧张地等待陈子杰跑到我的眼前。

他来了，我睁大眼睛看着。

他今天穿了白色的长袖，号码牌是8号，他跑得很快，就要超过第一了。我激动得跺脚乱蹦，却把脚边的气球踢到跑道上。

“砰”的一声。

陈子杰懵了。他只顾往前冲，刚好踩爆了拦路出来的气球。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时候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广播，陈子杰你最棒，你就像老鹰一样跑得飞快，你一定可以勇夺第一……

大家都笑了，如果我不喜欢他，看到这样的情景，我肯定也会哈哈大笑。多不走运才能跑着步踩爆气球。

但是我笑不出来，陈子杰甚至来不及瞪我一眼，他被落在最后了。

校运会结束之后，我看着他独自一人一步一步绕着操场走，就算我架着黑框眼镜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南京12月的冷風吹得我眼泪又出来了。

3

初三第二学期，陈子杰好久都没有来上学。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打算考一中了。

我们学校的初中部可以直升高中部，只要你的成绩过了学校的线，学校会优先录取本部的学生。

妈妈那几天一直叮嘱我要好好准备中考，中考是人生第一个转折点。我不知道转折点意味着什么，我看见的拐角都有另外一条胡同可以走，比如火瓦巷。

考完那天，很多人都拿着同学录四处要签名和祝福语。

我躲在2班的后门口，偷偷窥探陈子杰。

他下巴枕在左手臂上，戴着耳机，趴在桌子上不知在看什么，文具和复习资料散乱地扔在一旁。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尖尖的脸，高高的小小的鼻子，还有长长的睫毛，每隔一分钟就眨一次眼睛。

我不敢上前，尽管心里一直在鼓励自己，去吧，qq号要不到，哪怕要个签名也好啊。

我向前迈了一步，就停住了。

苏晓彤从前门走进来，坐在了陈子杰的对面。

她踢了踢他，一脸笑意。陈子杰转过头，笑着握起她的手。两人闹成一团。

我靠在栏杆上，夏天的风太过寒冷，把我的心口吹得生疼。

我像一个雕塑一样站着，直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苏晓彤说，嘿，班长，你站在这干吗？

我扯不出笑容。

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清瘦的背影，想起自己在很多个夜晚都踩在他的影子上，想起火瓦巷昏暗的灯火，想起少年晃晃悠悠地歌声，想起每个早晨都搓着手等在他身后，想起自己午饭不吃偷偷往他课桌里放面包，想起我在被窝里想过了所有的有关他和我的以后。

我只听见“砰”的一声，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击中了，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哗哗哗倾盆而出。

编辑/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