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竞文
“你确定要自杀吗?”阿乙盯着舍友阿甲无神的眼睛问。阿丙和阿丁也都屏住气,等他回答。“我真的活够了!没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阿甲面无表情,好像说吃够了餐厅的没滋没味的大杂烩一样。“既然这样,我们想帮你一把。”阿乙说,“如果你死了,我们每家出2万元钱,6万元钱虽然不多,但是,对你的父母来说,总比一分没有要好些吧。”“你们这样做的理由呢?”阿甲依旧淡漠。“是这样的。这件事只有我们4个人知道,一旦你出事,学校为了封锁消息,会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三个人都能保研!”阿丙底气不足,说得躲躲闪闪。“我同意。”阿甲直截了当。“打电话给各自的父母吧,因为,毕竟你走之后,由你父母做这一切善后工作。立个字据,作为证明吧。”阿丙提议。4个家庭的父母到了,居然很顺利地达成了协议……
后来呢?后来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蹩脚小说的开头,但我倾听时,讲述者是作为一个真实的事件讲给我听的,听得我汗毛直竖。我只知道阿甲家里太穷了,穷到无法负担他上大学的一个学期的学费,更不要谈以后的生活费了。也许是长期为活着挣扎让他感受不到生活中的美好,让他对生活绝望,他想到了自杀。
自从听了这事,我胸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人命,就值6万元吗?生命不應该是无价的吗?在网络时代里,生命也可以用来交易吗?从小,不论是我看的励志书里,还是新闻上,都是某某不惧贫困,通过省吃俭用,完成本硕连读的学业找到好工作抱得美人归的。但是在少数人的这些光芒背后,更多的是被生活洪流所埋没的穷孩子们。鲁迅在社会大变革时写下了白话小说《狂人日记》,里面让人印象最深的是封建社会的吃人现象,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当下的吃人现象。
我的家境还不错,没吃过苦,我无法体会到阿甲当时内心的绝望,可那种被摆上货架的感觉,就像现实中的一个噩梦吧。我试图揣测阿甲父母的心情,“虎毒不食子”,我无法想象,他们为什么会同意用6万元买断自己孩子的命。我同样无法揣测出另外3个家庭父母的感受,这该是怎样的内心才可以做出如此的决定。
有史料记载,发生大饥荒时,人们为了生存,会“易子而食”。在面对死亡时,人们的情感方面往往变得麻木。至于“易子”,那可能是作为父母心中最后的一点点自我慰藉吧。想来,父母经历了比孩子时间更长的窘迫与困顿,精神早已无奈,情感早已麻木,选择6万元,并不只是把钱看成一种计量单位,而是换来彼此的解脱吧。在这,过多的苛责都显得苍白无力。
再剖析另三对父母。孩子一开始产生邪念,可能是出于私心,但当得到父母的同意后,这个邪念便不可抑制地被放大,父母的作用由原来对邪念的束缚变成了其发展壮大的推动力。对一个心智还没完全成熟的孩子来说,这样的事情一旦被允许,他们会形成:连人命都可以被交易,那岂不是只要我想要的,都是可以交易得来的?从而忽略了做人的底线。这件事中,让我感到最悲哀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在这件事里,我是一个小小的听众,我虽然感到悲哀,但也抱有一份小小的希冀,我并不知道结局如何,既然被我听到,也可能被别人听到,可能是对那个孩子抱有好感的人,也可能是更有正义感的人,他可能会得救吧。国家的扶贫工作还在继续,学校的助学金也在分发着,我只希望扶贫工作可以更普及,速度更快,助学金真正给需要的人。学校在面对学生自杀,不再只是封锁消息,也要将死亡背后的事情搞清楚,断其根源。当然,我也希望阿甲和像他一样处境的人,能修炼出一颗强大的内心,不要让悲剧再上演。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