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青

2019-07-29 00:44彭兴凯
当代小说 2019年4期
关键词:鬼谷子窝棚艳遇

彭兴凯

焦昆鹏一走,这幢三百余平的别墅内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将独自在这里住上半年或者更多的时间,直到把一部五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写完才离开。我站在别墅楼前那棵巨大的栗子树底下,望着焦昆鹏驾驶着黑色的路虎在视线里消失,便登上了旁边的一座小高冈,取居高临下之势,观察起别墅所在的位置以及周边的情况。

我已经从焦昆鹏那里得知,他的别墅建在一个叫鬼谷子村的地方,是蒙山山脉的极深处。当年,有个叫鬼谷子的人就归隐于此。当历史进入新世纪的时候,人们开始厌倦城市的喧哗与繁嚣,提出了回归自然的口号。于是,这个深山之中的小村子突然成了香饽饽,有钱人纷纷跑来购置地场,建起一幢幢别墅小楼;那些民房也受到青睐,让一些搞艺术的人购买或租赁,经过装修与改造,成了他们写书作画或是消闲避世的场所。慕名而来的游客更是络绎不绝。焦昆鹏作为县城里的第一豪门,自然不甘落后,他的别墅小楼便轻而易举地屹立于此了。

鬼谷子村的确处在深山中,我站在高冈上举目远眺,眼里看到的景物除了山还是山,而且层峦叠嶂、浩浩荡荡,所有的山峦与沟壑都隐匿在墨一般的浓绿中,除了溪水的潺涓和鸟雀的啼唱,你不会想到还有人家在此居住。空气相当纯净与清新,吸一口在腔内,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舒畅与惬意。我满意地做了个深呼吸,从高岗上走下来,进入别墅内。

别墅属于上下二层结构,底一层是客厅、厨房以及餐厅,上一层则是卧室与书房。除了装修极尽奢华外,我还发现有女人住过的痕迹。我在底层客厅里的布艺沙发上,发现了若干根女子染成黄色的头发;在上一层的阳台上,看到了晾晒在那里的女人的底裤与文胸。我在卧室内也发现了女人的用物,那是在梳妆台上摆放的化妆用品,其中的一管口红正在使用状态,管帽分离,从艳艳的玫红色调看,主人应该是位年轻的女子。

实际上,在我来之前,就知道别墅里曾经住过一位年轻的女子,那是焦昆鹏除了正室之外养在外面的三个女人之一。他的正室现在生活在加拿大的渥太华,是陪儿子在那儿读书的,目前已经拥有了那个北美国家的国籍。三个侧室的之一位,住在青岛八大处附近的一所海景房里,已经为他生养了二男一女三个孩子。他的第二位侧室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两人生育的一对双胞胎小男孩,早在那个有着袋鼠和考拉的国度里读小学三年级。住在这所别墅里的女子是他的第三位侧室。这第三位侧室非但没有为他生下一男半女,反而在他出差澳洲时,同一位来此写生的画家私通,让他一怒之下来了个扫地出门。

正是将她扫地出门,我才有了入住别墅的机会。

在观察完室外与室内的环境状况后,我所做的事情应该就是安下心来开始小说创作了。

我是位作家,已经有着近三十年的写作经历。初学写作时我还在一家纺织厂里当工人,白天上班,晚上写作。后来写出了点名堂,被调到了省城,成了位专职作家,就将写作的时间放在了白天。一般是上午写作,下午读书和上网,晚上则看一看电视电影什么的。这种创作状态保持了十多年之后,我在一次例行体检中查出血糖高出了正常值,必须服用药物进行控制才能保证身体健康。但是,我并没有听从医生的嘱咐去服用二甲双胍、拜糖苹之类的药物,而是采用节食与锻炼的方式达到降糖的目的。如此一来,原来业已形成的作息习惯就有了变更。每天,我是八点吃早饭,吃过饭之后就去登千佛山,等从山上下来,差不多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吃过午饭再有一个多小时的午睡,下午两点左右才开始创作。

入住鬼谷子别墅的第一天,我没有写作,我将自己安顿好,跑到村子里逛了逛,在一个叫“蒙山人家”的农家乐餐馆里吃了晚餐才返回。翌日起床,我同样在那家小餐馆里用早餐。饭毕之后,便沿着一条山梁子向山的高处走去。焦昆鹏告诉我,沿着山梁子向上走约半小时,会遇到一个美丽的去处,叫艳遇草原。到了那儿你不但能领略到草原的风光,如果有造化,还有可能发生一场艳遇。我对他的说辞提出质疑道,这儿是山区,怎么会有草原呢?

焦昆鹏说,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我说,就是那儿有一片草原,艳遇之说又从何来?

焦昆鹏道,怎么,你还真想有一场艳遇啊?

我说,有一场艳遇有什么不可?难不成只许你养二奶,我连个艳遇也不能?

焦昆鹏便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告诉我说,那地方的确有一片草地,只是规模无从与北方的草原相提并論罢了。不过,在很大的一面山坡上,却生满了繁茂的碧草,一眼望不到边,而且没有一棵树木。他接着又对我说,之所以称之为艳遇草原,是因为不远处有个小村子叫燕峪村。近几年户外登山之风大兴,经常有南来北往的驴友从这儿路过,他们发现这片草地后,就自作主张地给取了个名字。开始叫燕峪草原,久而久之,以讹传讹,便叫成了艳遇草原。

因为有了登千佛山的经历,体能没有任何问题,何消半个小时,我就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登上了山。拿眼一看,果然有一片草地展开在那儿,远远近近的,果然连一株树木都没有。已是初夏,雨水十分丰沛,各类杂草都生长得旺盛,有些地方都没过了膝盖。草丛中还开着许多野花,红的,紫的,也有白的和黄的,在那里艳艳地绽放,很是好看。果然有驴友经常光顾,我看见草地上已让他们踩踏出数道小径,还有矿泉水瓶子、塑料袋什么的丢弃在那儿。我是个环保主义者,望见这些垃圾后,便一面锁着眉头,一面将它们捡了起来,准备带下山去丢入垃圾箱中。边走边捡中,竟有一位女子出现在草地上。草是绿的,女子穿的衫子却是红的,红色与绿色一衬,就有了一种炫目的美丽。

我不由自主地朝那女子走去。

最初的时候,我判断她可能是位登山的驴友,但是很快就否决了。因为驴友是背着登山包、持有登山杖的,她没有。她只是在臂弯里拎了一只小篮子。正是因为那只小篮子,我断定她是当地村子里的村姑,是来挖野菜的。我的判断相当正确,她果然是来挖野菜的,我看见她手拿一把小铲子,不时地要弯一下腰,又站起来,将挖到的东西顺手放归到篮子里。她看到我之后并没有慌,也没有躲开,很是大方地望着我,对我微微地笑了笑。已近五十岁的我,在年轻女孩面前从来都是以长者自居的,便很是大方地开了腔。

挖野菜?我问。

对,挖野菜。她回答。

我说,挖了野菜干什么用呢?

吃啊!她说,现在不是都喜欢绿色无公害食品吗?

我说,你家里一定开着农家乐小餐馆吧?

她说,算你猜对了,反正也差不多。

我还想问她的年龄与名字,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就闭上了嘴巴。

她却开腔道,其实,我知道你是谁。

我大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呢?

她说,我什么都知道呢。

她的口气听上去有点大,我便说,那你说,我是谁啊?

她说,你是从省城来的,是住在这儿写书的。

我不由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叫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却没有回答我,目光里忽然闪出一丝淡淡的忧伤,低下头,管自挖起地上的野菜。

我望着她,尽管感到奇怪,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知道那个叫鬼谷子的小村庄里只有七八户人家,别墅小楼虽然有十来幢,在里面居住的人却不多。况且我已经在此地住了一夜,又去农家乐里吃过一早一晚两次餐饭了,别说这个年轻女子了,恐怕村里所有的人,早都知道了我。我还想继续同她聊几句别的,但是看情形,人家却不想再理睬你,便同她告别下了山。

同样在农家乐餐馆里用过午餐,我的创作正式开始。

独处在深山别墅中,没有任何打搅和干扰,也不为一日三餐而分心,心无旁骛地埋头写作,正是我在创作长篇小说时最想要的条件。空气又尤其是清新,富含对人体有益的负氧离子掠过树梢,破窗而入,充盈在房间里,吸一口在腔内,连五脏六腑都觉得通泰。因了这优质的空气,甚至连我那未被开启的潜智都被激发了出来,让我变得耳聪目明、文思泉涌。我在省城写作时,一般每天只写两千来字,现在很容易地就能达到三千。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刹车,五六千字的情况都有可能。见自己创作顺利,硕果颇丰,很是高兴,窃以为借住到这里来,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每天吃过早餐,我依旧采用登山的方式来降低血液中的糖分。依旧沿着那道山梁子朝着高处走,等走到那个叫艳遇草原的地方时再折返。每次走到那片草原地带时,我总是抬着眼睛四下里张望,以期能再次见到那个挖野菜的女子。为了能同她再一次邂逅,我在那儿逗留的时间还有意加长了些。为了避免发生低血糖反应,我特地带了些花生米或者巧克力,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过去了,我竟然再也没有遇见她。

没有遇到那位姑娘,却遇到了一群驴友。

那是一支由三十来个男女组成的队伍,在山坡上摆出长长的一溜,逶迤地从远处走了过来。交谈中得知,他们来自省城济南,由鬼谷子村上山,经艳遇草原,然后去攀登远处的天蒙峰。因是同居省城,大家便有了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聚在一起热烈地聊了半天。之后他们便上了路。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突然心血来潮,也想登一登那座海拔千米的山峰。见随身带来的食物足够支撑半天的时间,便抖擞精神,跟定在他们身后朝天蒙峰走去。

脚下的路虽然很细,却并不难走,渐渐地就越走越高,越走越远。快要走到一个叫小天蒙的山峰时,有个状况却猝然发生。刚刚还是一派晴朗的天,突然间阴云密布,一场暴雨似乎马上就要到来。我并没有似那群驴友一样穿着防雨的冲锋衣,甚至连柄雨伞都没有携带,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怕是难以承受如此的暴雨袭击。我决定放弃登顶,马上返回。主意打定,我立刻掉转方向,沿着来时的小路朝回急走。只是,当我再次来到那片草原地带时,却找不到回鬼谷子村的路了。只見草地的各个方向都有山梁子,山梁子上都有路,却不知道哪一条是我来时的路。而这时候,雨虽然还没有落下来,一股浓雾却油然而起,眼前除了一团一团的乳白色,便什么东西都无从看到了。

我刚刚意识到情况不妙,腿就吓得发软起来。正不知如何是好,浓雾中竟然出现一个人,站在了我面前。拿眼一看,我惊喜得差点儿叫了起来,正是我第一次来这儿时遇到的那个女子。她还是穿着上次穿的红衫儿,还是拎着一只小篮子,篮子里青翠欲滴,是她采挖的水灵灵的野菜。她也认出了我,冲着我开了腔,你是不是迷路了?

我点点头,焦急地说,对啊,我怎么找不到回去的山梁子了呢?

她说,你别慌,跟着我走吧。

她说着转身就走,我急忙跟在了她后面。

雾越来越浓,已经有零星的雨滴落了下来。更大的雨马上就要来临。可以听到远处的雷声和风声,轰隆隆的,渲染出一种恐怖的景象。我跟定在那女子的后面,走出草原地带,沿着一道小山岗,下到一条深沟内。在沟中似乎没走几步,就进了一个临时搭起的窝棚。

刚钻进棚中,随着一声巨雷落下,滂沱的大雨就倾泻了下来。窝棚很狭窄,里面有一张席子,席子上有一床被褥,旁边还有一些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除此之外,则堆了些矿泉水、啤酒、饼干、面包等林林总总的瓶装与袋装吃物。我一望便明白,这是一个出售零食的临时窝点,是专门为游客提供服务的。我刚在她递过来的一只马扎上坐定,就开腔问道,这个窝棚是你的?

她冲我点点头。

我说,你家就在鬼谷子村?

不,我家离这儿远着呢。她纠正说。

我望了眼那席子和被褥,道,你晚上难道就住在这?

她反问我道,不住在这,住哪里呢?

我说,你一个年轻女孩,就不害怕?

她苦笑了笑道,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她的口气和神情,都显出一种历经磨难的沧桑来。

半天我们都没有说话。

窝棚外面的雨下得仍然大,雷也一个劲儿地响,深沟中早起了滚滚的山洪,正咆哮着向下面奔腾。我望着这个场面,不由有些后怕,想,如果没有被姑娘引到这里,今天遭遇这场大雨,怕是凶多吉少。倒抽一口冷气之后正要对她表示谢意,却见那雨竟然渐渐地停了下来,接着天上便现出一颗大太阳,再加之山风一掠,连那些浓重的雾都跑走了。棚外的景物马上清晰地出现在面前。我这才发现,窝棚的位置处在一道深沟的尽头。沟内无一例外地生满枝干粗大的栗子树,树冠完全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在距窝棚不远处,有一眼黑黑的山洞,有数级台阶通向洞内。洞口处立着一座石碑,碑上书写着四个红色的大字:鬼谷子洞。我就知道,两千年前那个著名的人物,就是隐居在这里传道授业的。显然,当地人为了发展旅游,已经将其当成吸引游客的噱头。而女子在这儿摆个摊儿向游客出售些吃物,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雨虽然停了,我并不想马上离去。我对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我觉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想同她聊一聊,或许,我还有可能因她而写一篇小说呢。

我在谢了她之后,同她聊了起来。

我说,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她回答,聂小青。

聂小青?我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还没有皱起眉头来,就想起了《聊斋志异》中的那个聂小倩。两个名字太雷同了,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后者也只是比前者多了个单立人偏旁。

在前朝那位叫蒲松龄的作家创作的小说中,聂小倩虽然是个女鬼,却十分渴望人间的婚姻生活,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嫁给了一个叫宁采臣的人,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眼前的聂小青虽然不是女鬼,却也有些神秘和诡异。我的感觉是,她住在此地出售食物,很有点远离红尘避世隐居的味道,与那个一心嫁人的聂小倩,似乎正好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越发有了兴致,便继续同她聊了下去。我说,聂小青,你怎么跑到这里来摆小摊呢?

生活所迫吧。她淡淡地说。

此话怎讲?我一怔,问道。

一言难尽呢。她回答道。

看来你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了?我说。

可以这么说吧。她道,脸上又现出沧桑的表情来。

我的兴致便越发地高涨起来,道,能不能给我讲一讲呢?

她犹豫了一下道,也没有什么好讲的。她接着说,那个焦昆鹏不是你的同学吗?他在别墅里不是养过一位二奶吗?那个二奶就是我。

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我想起了焦昆鹏对我讲过的,那个与画家私通被他扫地出门的二奶。我叫起来,是真的吗?

她又现出一脸的沧桑来,道,我说假话干什么?

我不解地说,你离开他,为什么不到城里找个工作,或者回你的老家,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她苦笑笑,反问我道,城里是人待的地方吗?回老家?似俺这种人,还有脸回去见乡亲?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看看这深山野沟和简陋的窝棚,我还是又开了腔,你还年轻,总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啊?

她长叹一声道,我只能在这里待一辈子了。

我一怔,竟然一时没有了话说。正思考着再对她说什么时,她突然站起来,丢下我,走出窝棚,拎起那只盛满野菜的小篮子,要去旁边的溪沟内洗涤了。她的行为明显地摆出了送客的意思,我只好将欲说的话咽回肚子里,跟着她走出了窝棚。见她来到溪畔,已经弯腰洗起野菜来,我便向她道了个别,沿着沟中的小路朝山下的别墅走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仍然住在鬼谷子村的别墅里写作小说,仍然在吃过早餐之后去那个叫艳遇草原的地方,只是,我没有刻意去寻找聂小青,更没有下到沟中去她的窝棚内同她见面。毕竟,焦昆鹏是我的同学,而且非常慷慨地将他的别墅借给我来住。她和焦昆鹏的交集,让我与她之间有了隔阂与距离。尽管怜香惜玉的德行让我对她充满了同情,但是远离于她,应该是我最为明智的选择。

转眼之间,我来鬼谷子别墅就满了一个月,时令已经进入盛夏。在省城,酷热和雾霾已经让那儿的生灵苦不堪言,但是,在这绵绵的大山之中却是凉爽怡人、空气清新,满眼都是悦目的新绿。呼吸着醉人的负氧离子,我的小说写得相当顺畅,竟然有了十余万字。

我打算继续在此地写下去,直到完稿为止。

我入住鬼谷子别墅第四十天后的一个晚上,完成一天的写作任务后,我正在楼下的客厅里看电视。确切一点说,是在看央视台科教频道播出的《探索发现》节目。当我看到五六个考古人员进入一条长长的墓道,在清理着墓坑内的陪葬物时,竟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自从入住到这里来,还从来没有人造访过我,更没有人在如此的深夜里来敲门。我不由感到了意外与紧张,颤着声音问,谁?

门外应,我。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我说,你是谁?

门外答,聂小青。

此时,我差不多已经将那个隐居在深山沟里的女子给忘了,锁了下眉头才想起那个被焦昆鹏赶走的二奶。我本能地对她有了戒备,说,聂小青,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这里还有俺的东西呢,俺想来取走,可以吗?

我再次锁了锁眉头,便为她打开了房门。进来的果然是聂小青,她还是穿着我第一次见她时穿的那件红色的衫子,神情里也还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她进门之后向我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就朝楼上走。我忙将电视关掉,跟着她上了楼。她果然是在这里生活过的,走得熟门熟路,很容易地就登上楼来。但是上了楼之后,我却发现她并没有到阳台上去取晾在那儿的文胸和底裤,也没有去取梳妆台上别的化妆品,她只是拿走了那一管口红。她拿起口红来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唇是没有血色的,很苍白,的确需要口红来装点一下了。但是,她拿起口红之后并没有马上在唇上涂抹,也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坐入旁边的沙发中,抬起眼,似要对我说什么。

聂小青,你还好吧?倒是我先开了腔,同时坐入另一只沙发中。

她仍旧淡淡地说,我是没有什么好不好之说的。

显然,她的情绪依旧低落,说出来的话也是消沉的。

我说,其实,你应该向前看,未来应该是美好的。

她还是淡淡地说,我是没有什么未来的。

我不由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这样说话呢?你还这么年轻漂亮,你应该忘掉过去,从头开始嘛。

她抬起眼望了一下我,卻有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道,我知道你是好人,知道你跟焦昆鹏不是一路人,但是,我的事,你是绝对不会想到的。

我说,其实,焦昆鹏对我说过你的事。我接着又说,其实,我能理解你。他焦昆鹏可以养无数个二奶,你为什么不能和别的男人相好呢?

她讶异地望着我,脸上露出愤然的表情道,其实,焦昆鹏骗了你,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根本就没有同任何人相好,我只是有一天在他睡了的时候偷看了他的电脑,他发现之后就勃然大怒地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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