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之花

2019-07-29 02:15文一林文钦
遵义 2019年13期
关键词:映山红杜鹃花杜鹃

文一■林文钦

映山红盛放在春风里,也开放在我心上。

我深知这学名杜鹃的映山红,是种坚贞不渝的花。这花儿从不嫌弃山贫土薄,只要有风,她就会落地生根,然后彼此紧挽手臂,蓬勃出翠绿的枝叶。风霜雨雪中,她凝聚起坚韧的精神,在崖壁上长出不屈的筋骨,扮靓山川。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一次又一次,我听着老电影《闪闪的红星》的插曲《映山红》,犹如受到五角星上红色光芒的指引。

春风轻拂,我哼着经典的红色歌谣,从闽东革命老区来到黔北的红色之城,重温红军长征的记忆。

阳春里,遵义的映山红温婉多情,她似以特有的方式迎接着远方来的客人,而我正在适应着从梦幻到现实的转变。沿途高山上的万花丛,重现了自己少年时代观看到的电影画面,那种激动无以言说。这火红的精灵出现,如早晨的第一缕霞光,将我从朦胧的睡意中唤醒,倚靠车窗边,我注目着这块红土地上盛开的英雄之花。

“此花不是寻常物,尽是英雄血染成。”这一簇簇的映山红,她红的如血,热烈壮观、气势磅礴,代表着那血红色的光荣年代,追忆着血与火写就的历史一页。

站在遵义城外的红军山上,我远望“十里杜鹃”,一棵棵都是丈把高的树,树姿窈窕娟秀,花姿缤纷,像是一条悬挂在半空的红飘带。美丽的杜鹃花阵隐去了战争年代的炮火硝烟,在红军长征烈士纪念馆里,却清晰地记录着一幕幕惨烈的战斗场景。每一整面的墙壁上,用小楷刻满遵义保卫战中死难烈士的名字。中国人的名字中都是带有家族标志的,我从中发现这些红军烈士,很多都是整个整家成族地牺牲了。从那些姓名可以知道,在那血雨腥风的岁月,国民党当局和地方军阀对工农红军的剿杀是何等残酷。当年在《党史》课上背诵“遵义——中国革命的圣地”的时候,遵义只是一个政治和历史名词或概念。不到遵义,你无从体会她何以如此伟大和光荣,无法体会她当年对于中国的命运转折有多么重要的和作用,也无法体会“革命圣地”这四个字所表达的深刻含义。为了新中国的诞生,遵义的老百姓作出了巨大的牺牲,慷慨激昂、前赴后继,直到流尽最后的鲜血。此时再回望满山的杜鹃花,你会觉得她不仅红得绚烂,而且红得壮美。

沙湾万亩映山红

在当地向导的引领下,我爬上了播州区山盆镇海拔1300多米的百里坡,这里曾是当年红十一团的驻地。在山路上行走时,我碰见一位牧羊的老人,他那布满皱纹的脸,像浓缩的大山一样挤满了沟壑,在褶皱了岁月的纹路间,有几点红色的酒斑,就像镶嵌在山谷中的杜鹃花。我坐下与老人攀谈后,了解到他是一名“五老”的后代。我饶有兴致地问他,当年红军来遵义的时候,这里的杜鹃开了吗?问出后我就后悔了,红军那年是十月底来的,高海拔的杜鹃花那时怎会开放呢?谁知老人一听我的话,突然把眼睛放亮了,略带神秘地对我说:小兄弟你说对了,我父亲告诉我,当年红军来的时候,这百里坡上的确开满了红杜鹃!

本来是春夏之交绽放的杜鹃,破天荒地在秋天开了,她是专门为红军长征而开。都说“好花只识有缘面”,这真是天感人诚哪。

红红火火,映山红映出的是浪漫而传奇的色彩。从巍巍井冈山到传奇红军山,映山红一路照着红军转战的万里征途。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春阳中,我吟哦着伟人的诗句,穿行在桐梓县九坝山的山林中。走近火红似海的杜鹃花群,我好奇地采下一朵来。哇,我居然摘下了一颗带把的五角星!它像只小喇叭,将耳朵贴近它,仿佛能听到“嘀嗒嘀嘀嗒嘀”的进军号。这红军长征的昂扬旋律,伴着杜鹃啼血的阵阵鸣声。

在这片红土地上,我一路追寻着映山红,用心感受着映山红。这花儿开在黔北的山岭深处,她们在崖壁上或溪泉边,大片的呈现血红色,宛如写在青山里的一行行诗句,充满着军民齐心抛头颅洒热血的深义。

桐梓县党史办的朋友告诉我,当年这里有许多山民子弟参加了红军,有不少人在长征途中牺牲了,至今也不知遗骨下落何方。每逢花开时令,他们都会采些映山红祭念家门对面的山岗,以寄托对亲人的怀念。听完这话,我心内一阵颤动。其实不必问映山红开在何处何时,寻找这山林中的红色遗迹,用全身心去感知这方含情山水,才会更深领略山里蕴藏的那些人间传奇。

这里,有一则长征故事感人肺腑。

1935年2月,在强渡赤水河的战役中,聂鹤亭将军结识了九坝山中一位叫杜鹃的山妹子。当年红十二师三十五团遭到贵州军阀周西成的堵截,杜鹃姑娘用家里的小船机智地掩护过生病的将军,后又偷偷地参加了渡河战斗,后因胸部中了敌人两弹而英勇牺牲。将军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已是被鲜血染红的杜鹃。泪眼模糊间,杜鹃把将军的手吃力地扯到她的胸前,然后吃力地拉着他的手扯开自己衣襟。当解开纽襻后,将军震惊了,他看到了杜鹃鲜血染红的贴身肚兜儿上端绣有一支鲜艳的杜鹃花,花的下面用金线绣着一个核桃大的“聂”字……将军的泪水一滴滴地落在杜鹃的脸上,恨不能替她受伤。杜鹃欣慰地笑了笑,而后在将军怀里幸福地合上眼。

杜鹃姑娘的烈血柔情,让我深深景仰。听说她就埋在这九坝山里,我就执意要去那边拜望。当地一位小老乡欣然带着我,翻山涉水过了一个小时多,才到那座青山环抱的小石河村。这里山水相依,峻岭起伏,展现一派秀丽婀娜。站在山坡望下去,周边一条清溪沿山绕流,清爽空气中散发着阵阵乡野的芬芳。

小老乡指着山坡的方向,轻声地对我说了一句,生怕惊扰这方土地:“当年的杜鹃就在那里!”我屏着呼吸,轻轻沿坡走下去,我心里知道那里或许只是当地乡民的怀思之地。走到山坡的腰部,触目的是一个长满青草的小土堆,杜鹃就长眠在此。若不是旁边有块黑色花岗石上镌刻 “纪念英雄杜鹃”的宋体字,过往的人们肯定会忽略它。凝望这个不起眼的小土堆,我默默地鞠了躬。抬起头,竟觉有座巍然大山耸立在眼前。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仰问苍天,俯询大地。从1935年1月至1936年12月,仅在遵义的革命岁月里,究竟倒下过多少不屈的英魂,又染红了多少啼血的杜鹃花?

放眼遵义城乡,映山红的鲜艳一直涂抹着大地的色彩,从滔滔赤水河畔,直到高高耸立的娄山关。

走在遵义城里,我的情思被这座血性的城市深深感染了。湘江河流过这座城市,城里每个角落都开满着鲜艳的杜鹃花。这些城市之花,就是我在遵义城外的崇山峻岭上看见的映山红。即使在我入住的宾馆房间里,也在窗台摆放着鲜艳的杜鹃花,尽管已找不到炮火硝烟的一丝痕迹。

鲜花绽放的遵义,是生长革命精神的土地。这座城有着太多的红色元素和红色基因,它播下了熊熊的革命火种,展示出无尽的红色魅力。

走进黔北的县城山乡,到处可见当年红军征战的足迹,哪里都有映山红艳丽的身影:革命旧居旧址群、革命博物馆、革命烈士陵园、革命先烈纪念塔等多处革命遗迹,它们被盛开的杜鹃花海所装点:花团簇拥下的汉白玉雕成的烈士纪念碑,显得更加高大雄伟和壮丽;置身花海的革命伟人雕像,显得更加神圣而崇高;烈士陵园红花灼灼,象征革命事业后继有人,先烈精神永不止息;革命旧居的房前屋后,默默开放的杜鹃似在将逝去的时光诉说,又像在等待昔日的主人前来造访……

遵义人热爱着映山红,且爱到了骨子里。这源自红土地的深沉情感,已化作了虔诚的革命信仰,化作了无数带“红”的名字:映山红宾馆、红胜宾馆、红东方公寓、红军剧场、红歌广场、红土情客栈……在商场醒目的位置上,摆着红歌DVD光盘;在超市柜台中,摆着各式“映山红”糕点。这些红色产品,是群众对映山红酷爱的感情延伸,是对红军敬仰的精神映射。

在播州区沙湾镇,我有幸结识了一位叫杨国义的中年人,他的经历深深地吸引着我。这位老交通员的后代,有着满门忠烈的红色家史,他的三个叔公从军后都牺牲在遵义战役中。1935年2月,他的祖父杨安庆为掩护红9军团主力北上,与三个白军激烈博斗,最后被杀害在红军山的羊肠小道上。早在孩提年代,杨国义的祖母就叮嘱他莫忘红军革命传统,还一遍遍地对他倾诉:在祖父洒尽鲜血的山路边,开满了灼灼的映山红。

在革命家风的熏陶下,杨国义自小在心田种下了映山红情结。这位土生土长的农民企业家,怀着对革命先辈的无比敬仰,怀着对家乡红色文化的热爱,于2008年开始斥资打造一座映山红文化生态园。经十年建设后,这生态园定位成了遵义“长征战地游”主景区。待到春天,园内12万株映山红树和千姿万态的映山红盆景,构成映山红极其壮美的花海景观,吸引八方观光客。为传播映山红长征旅游艺术节的红色主题,杨国义还邀请文艺家精心谋划,创作出一首优美动听的红歌《新映山红》:“映山红/映山红/长在悬崖石缝中/何须名苑看春风/长征路上满山红/映山红/映山红/黔北山中你最红/都说高处不胜寒/傲然怒放在山中……”

临别遵义之际,我深情地凝眸这片红色热土,眼睛有了全新的判断:近看映山红,她绽放成代表意志的信仰之花;远看映山红,她燃成了引领新长征的精神火炬。

遵义会议陈列馆内的长征雕塑(龚 琴/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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