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平遥文庙的人文价值和文化特征

□杨丽燕

平遥文庙是中国现存建造年代最早的孔庙之一，也是国内现存文庙中格局完整、保存规模最为完好的孔庙之一，其本身历史悠久、等级较高、规模庞大、文化沉淀极为深厚，有着非常高的科学文化、学术研究价值。本文从平遥文庙的布局形制、单体建筑、装饰艺术等角度诠释了其所蕴含的“礼”“序”“中”“和”文化内涵，进而探究了新时期平遥文庙建筑的传统技艺、美学德育方面的价值。

一、庙堂重器：平遥文庙的历史变迁

文庙作为庙堂建筑，除具有权威性和庄严性外，还是祭祀孔子与地方儒学馆合一的地方。天下文庙共有四类：一是曲阜孔庙，这是祭祀孔子的本庙，是国内外2000多座孔庙的范本；第二类是流落各地的孔子后裔所建的家庙；第三类是京师孔庙（北京孔庙），为中国元、明、清三朝祭祀孔子的场所；第四类是地方孔庙。前两类属于家族庙宇，后两类属于官方庙堂。

平遥文庙属于典型的地方性官庙，具有“庙学合一”的共性特征。平遥文庙又称黉学、学宫、文庙，文人雅士也称为夫子庙、至圣庙、先师庙、先圣庙、文宣王庙等。开元二十七年（739年），朝廷对孔子的尊号、孔庙规格、祭祀礼制、配飨者名单等制定了统一规范，尊孔崇儒达到了历史的新高峰。唐代把全国各县按人口、税赋、物产、地理位置等分为七个等级，即“赤、畿、望、紧、上、中、下”，平遥属“望”，即第三等，其位置重要，自然应当率先奉诏修建孔庙。另外据殿内梁架题记载：“维金大定三年岁次癸未四月一日辛酉重建”，据此可以明确大成殿重建于金大定三年（1163年）。创建年代早于宋金时期。庙区位置在平遥城内东南角，距今已有近900的历史。现存平遥文庙坐北向南，前后五进院落，占地面积37000平方米。由三组并列的建筑群组成：文庙、西学、东学。文庙位于中央，庙区轴线上由南向北依次建有云路、影壁、棂星门、泮池、大成门、大成殿、明伦堂、超山书院、敬一亭、尊经阁。两侧建有乡贤祠、名宦祠、更衣厅、斋宿所、东西庑、时习斋、日新斋、忠孝祠、贤侯祠。东学、西学中包括了教谕、训导署、崇圣祠、节孝祠、省牲所、掖门、耳房、讲堂、学堂、厨房等。整体布局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布局严整，步步深入，开朗明畅，四通八达，是一所反映儒家思想的典型古建筑群落，也是当时山西乃至北方地区建筑体量最大的孔庙之一。

平遥文庙自创立以来，当地文运昌盛，儒商辈出，尤以明清两代为盛。为了尊崇儒学，奖励读书、以教启智，保持当地文化运势的兴旺发达，平遥历史上曾多次重修文庙，把各时期平遥民众对文化的理解、对生命的理念，都凝聚在文庙的建筑之中。宋金之前选址新建，规模初具。明隆庆六年（1572年）增建尊经阁，嘉靖二十年（1541年）建敬一厅。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为崇明祀、培风气而建云路联接庙区至南城墙上，以云路为轴线，在城墙上建文昌、奎星二阁，形成了独特的文庙区域性人文景观。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创建超山书院。至此平遥文庙的规模基本确定。

二、高山仰止：平遥文庙的人文价值

平遥文庙具有的人文气息和文化氛围，主要体现在规整完备的建筑体系上。整体布局位于古城之东南方，在古人选址风水意向中，东南为巽卦，五行属木代表地门，海拔平面在八方中最低，奇门中称为杜门，具有封闭、低敛、内涵、静态的特性。第一进院落南侧为云路、影壁，临街建筑为棂星门，院中心处为泮池，池北中轴线上为大成门（戟门），其东配房为名宦祠，西配房为乡贤祠。二进院落主体为大成殿，两侧为东西廊庑。大成殿后为第三重院落，北侧明伦堂为中心建筑，耳殿为忠孝祠、贤侯祠，东西为时习斋、日新斋。往北是超山书院、敬一厅。第五进院为尊经阁。中路以东为教谕宅、讲堂、书斗房、崇圣祠，节孝祠、东学房。中路以西为训导宅和讲堂、厨房、西学房。这些建筑构成了平遥文庙的建筑体系和格局，每栋建筑都特别讲究和寓意。

云路：天上云间之路，比喻攀登高位。清道光时建于文庙南连接至南城墙，并建有“云路天衢”“云路争先”二坊。云路两旁各有水井1眼，合称“外泮池”。

照壁：位于文庙对面，长13、高6米，砌砖须弥座，壁心方砖正中设圆门，顶为正脊瓦帽，檐下砖雕三踩斗栱。壁心之门寓意“鲤鱼跃龙门”，所以又叫“状元门”。

棂星门：第一进院落前之木构牌坊，三间四柱柱子出头式牌楼，斗栱分别为十一踩、十三踩，屋顶琉璃剪边，柱头施冲天云冠。造型精美，巍峨壮观。据《后汉书》记载，棂星就是天田星，古人认为它是天上的文星，主管文人才士的选拔，寓意孔子乃文星下凡（图一）。

泮池：也叫泮水，其半圆弧朝南，泮池是古时学宫前的水池，状如半月形。《诗·鲁颂·泮水》曰：“思乐泮水。”郑玄笺云：“泮水，泮宫之水也。天子辟雍，诸侯泮宫……泮之言半也。半水者，盖东西门以南通水，北无也。”意即诸侯办学不得环视四方，要缺两个方向，把环形水池建为半月型，寓意“半天子之学”，表示对皇权的敬畏。泮池上的砖拱桥叫泮桥，当地俗称状元桥，这是民众对莘莘学子的殷切期盼，盼望他们学业有成，光宗耀祖，以期“忠义满朝廷，事业满边隅，功名满天下”。

大成门：面阔五间，进深两间，进深四椽，斗栱单昂三踩，单檐歇山顶。大成之意取自孟子评价孔子“孔子之谓集大成”之语。

大成殿：重建于金大定三年（1163年），规模宏阔，保存完好，是全国各地文庙中现存唯一的宋金时代建筑。大成殿平面呈方形，面阔五间25.82米，进深五间24.3米，单檐歇山顶，五脊六兽，布瓦履盖。五檐六柱，柱径0.47米，柱高5.11米。斗栱有柱头铺作和转角铺作，而补间铺作以大斜梁代之。柱头斗栱七铺作，双抄双下昂重栱偷心造，昂为批竹昂，耍头为蚂蚱形。斗栱用材硕大，为营造法式之三等材。外檐斗栱第一跳最长，第二、第三跳次之，第四跳最短，出跳总深169.5厘米，铺作总高为227.5厘米，每两柱头铺作之间，置一长大的斜梁，外端搭于罗汉枋之上，以承托撩檐槫，后尾则安置在内槽的柱头坊上，以代替补间铺作。整个大成殿气势雄伟，轩昂宏丽，结构整齐，规模宏大，森然伟观，其规划理念、营造手法，皆具宋代遗风。它的平面布局、用柱技法、斗栱梁架结构及歇山出际的形式等都十分罕见，它集中反映了我国古建筑的高超水准及辉煌成就，具有很高的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对于研究我国建筑史的发展历程提供了一个活标本（图二）。

殿内正中供奉至圣先师孔子彩塑像，头戴十二琉球冠冕，身着十二章服，手执圭板，面部温和而严厉，神态威而猛，恭而安。殿内还悬有清康熙、光绪等七帝御书的“生民未有”、“与天地参”、“斯文在兹”“万世师表”“圣集大成”、“德齐帱载”等匾额。殿门外檐柱上分别存有“道与天地参，功满天地，名满天地；书留春秋在，知我春秋，罪我春秋”抱柱对联。大成殿是古代祭祀孔子的中心场所，殿前是一米高的月台，台周护以雕花石栏，台左、右是两棵苍松翠柏，把大殿点缀得更加肃穆。月台是祭孔时舞蹈奏乐的地方。在大成殿后墙中央写有一个硕大的“魁”字，喻为文庙的点睛之笔，它出自南宋著名丞相文天祥之手，是在清乾隆年间由平遥人临摹上去的，奇怪的是，这个“魁”字上方没有第一笔，当地人的解释就是希望本县考出来的那名状元来文庙祭孔之后再亲自添上去，看得出来，当年的平遥人对科场上夺魁是多么向往和憧憬。

东西两庑：大成殿东西两侧建有两庑，各九间，两头为神库神厨。两庑与大成殿及南侧的大成门一起，合围成庭院，为文庙院落中最大的庭院。据《平遥县志》（清·光绪）记载，东西两庑供奉的都是先贤先儒的木主，东庑供奉有40位先贤和34位先儒共74个牌位；西庑供奉有39位先贤和34位先儒共 73个牌位，两庑供奉先贤先儒牌位共计147位，加上崇圣祠、名宦祠、乡贤祠、节孝祠等各类牌位数千个，可谓数量宏大、蔚为大观，体现了孔庙是一个集贤纳儒、汇聚正统的儒家圣地。

明伦堂：明代即有，清乾隆、道光时修缮，面阔五间，进深六椽，七檩硬山前后廊式。明代时为儒学讲堂，清代时改为儒学教室，现辟为孔子生平展室。“明伦”取“存天时，明人伦”，按照字面理解，“明”即耳聪目明，引申为明白事理，“伦”，人伦、伦常，指封建社会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关系和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五伦为不可改变的常道。联系起来分析，“明伦”就要明白谦虚礼让的道德规范和三纲五常的道德标准。从明伦堂的建筑形制和基本功能上分析，此处应该是文庙学宫的主要教学之处，也是施行儒学教育的重要场所。

综上所述，平遥文庙的建筑开间、屋顶形式、斗栱踩数、屋瓦的颜色质地等，无一不受礼制的规范和约束，其中蕴含的人文价值也带有浓郁的儒家色彩。

在历史价值方面，平遥文庙纪年材料丰富，历史沿革清晰，主体建筑群基本保存了自清道光年间以来的格局，在山西省内是规模宏大、礼序完备的孔庙建筑群落，对于研究山西乃至全国孔庙格局的变化、儒学特征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在文化价值方面，平遥为古陶地，自古民风淳朴、人才辈出。古代近代如孙楚、孙绰、孙盛、薛融、梁瑛、杜丰、叶伯巨、雷履泰等，现代如侯外庐、王瑶、李琦、郭兰英、阎维文等都是名重一时的人物。文庙作为平遥官学所在地，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无疑是十分重要的，平遥文庙实际上是县域文化发展的载体和见证，文化价值十分突出。

在艺术价值方面，平遥文庙现存建筑用材考究、做工精良，雕刻细致，如大成殿之前檐斗栱、内部梁架，魁星楼之造型和细部砖雕，影壁、云路之意趣都具有一定的艺术价值。

在科学价值方面，平遥文庙内保存的金代到明清时期木构建筑，对研究北方地区建筑形制、材料、技术等方面的发展有着重要的科学价值。平遥文庙虽然只是县学之等级，却在不同时期承担了不同等级的教化功能，对于北方孔庙，县学的功能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在社会价值方面，平遥文庙建筑群，是平遥县境内主要文物建筑群之一，它以其独特的文物价值成为平遥县历史文化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平遥地区乃至整个晋中、山西地区儒家建筑的标志和文化的载体，是文物、文化、旅游、休闲、娱乐等活动的重要空间，对当地打造“山西旅游龙头”格局、增强世界遗产——平遥古城文化的凝聚力、影响力，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同时，也有助于提高公众的文物保护意识和艺术鉴赏水平，具有不可忽视的社会文化价值。

三、教化殿堂：平遥文庙的文化特征

平遥文庙建筑的艺术表现力，首先是它的总体布局及建筑序列的完整性。其次是它的单体建筑的营造及每座院落的关系处理，包括每个殿、堂、楼、门、坊等都充分显示出了各自的重要作用。第三是建筑的装饰细节方面，砖、木、石雕部分充分体现出我国古代的建筑工匠，在设计和施工方面无与伦比的建筑理念和艺术成就。其建筑的特点，就在于它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高度统一，集中表现在营造技术、礼制文化和“庙学合一”的社会教化等方面，彰显着平遥地域内独特的文化特征。

1.封建礼制色彩。平遥文庙采用了古代传统的官式建筑形式，经历了多次的重修扩建，在每次较大的扩建时，都必然会受到前代建筑形制、建筑规模及建筑格局等因素的约束和限制。然而，平遥文庙的建筑群最终成功地利用了先代遗产，既体现了历史遗产的延续，又保持了它总体上的完整性，而且能够全面地将封建统治者所要体现的正统文化色彩充分地展现出来。平遥文庙的修建，自始至终贯穿了王者宗庙、宫廷皇统等因素，来作为修建孔庙的基本指导思想。按照当时孔庙礼制规定，除曲阜孔庙开设九进院落外，各地州、府只设五进院落，一般县、乡只能设三进院落。但平遥文庙县制却按州府之制而建，等级和规格之高实属罕见。另外如皇宫有三路布局之制，在平遥文庙中也得到印证。平遥文庙的“三路布局、五进院落”的建筑格局和部分建筑的设立，都深深烙上了儒家正统思想的印痕，封建礼制色彩浓烈，表明平遥文庙在历史上一定区域间的突出地位。

2.孔圣儒家思想。修建文庙的本身是标榜孔子及儒家思想。因此，平遥文庙的建设，也就处处体现出儒家思想伦理博大精深的这一基本指导思想。首先是中正思想的体现。平遥文庙的历代修建扩建，自始至终遵守着一条中轴线，无论哪一个时期的哪一次修建扩建，都力求最大限度地达到左右对称。孔子提倡人类社会应平衡于一定的等级秩序中，用一定的礼仪制度来约束人们的行为，平遥文庙的建筑形制也充分体现了这一思想。如棂星门前的上下马碑、高明、广大二门、礼门义路、斋堂、训导宅等建筑；大量礼器祭器的陈列；主体建筑与附属建筑的掩映相称，以及当时从祀者严格的等次排位，等等，均体现了这一基本思想。第三是大同思想的体现。平遥文庙整体建筑格局的完善性亦体现出这一思想。特别是以云路为轴线的奎星楼、文昌阁的布局，无不体现了“书同文，行同伦”的大同思想，即统一语言、统一文化、统一思想，使整个人群的思想统一到儒学文化思想上来。第四是教育思想的体现。平遥文庙建筑群重点突出了孔子在教育上的超卓业绩。文庙的每个单体建筑，其规模、式样、结构、等级标准等，既考虑到它的特殊作用，又考虑到它所处的环境因素，以达到整体的协调和显示它特殊作用的效果。第五是思想体系的体现。平遥庙的“德配天地”坊、“道冠古今”坊和棂星门及“云路争先”坊、“敬业乐群”坊都是盛赞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的博大精深。在建筑格局上，门前以“棂星门”、“云路争先”坊作引子，两侧以“德配天地”、“道冠古今”二牌楼作呼应，以比较密集的排列方式渲染出孔子思想的深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