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了的一朵桔梗花

JiaOjiao

千人一面最是无趣，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一个话题，千种声音，一切有趣想法和鲜明观点都可以在这个互动平台上恣意发声。观点激荡、错落纷杂之态，即我们智慧萌芽之时。

暗恋就像是一朵桔梗花，即使凋谢，美感犹存。

她22岁。

至今没有谈过一场恋爱。

陆为止说“你就该和一棵树谈恋爱，高大伟岸，能给你安全感。我女朋友是学心理学的，说这叫变态。哎，你别瞪我，还真有这样的人，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找一棵树。”

她有一种被奚落的悲哀感，心里跟这座城市一样荒芜。

她的身高在南方算中等偏上，身材不错，长相不错，学习也过得去。为什么一直没有男朋友？不断有人来问她这个问题。她每次只是放空了双眼，道：“没遇见合适的。”然后对方就毫不留情地一棍子打下来，斜眼感慨：“还不是你自己要求高。”

她真没有。她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几年。

要说为什么喜欢他，具体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因為小时候被同桌欺负的时候，他是唯一挺身而出的人。从此以后，形容一个男生，她总用正义与否来评判。嗯，那个男生不错，挺正义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喜欢别人？

因为知道有这个人存在。即使再强大再优秀的人，也不能把他给比下去。

其实从初中开始就没有在一所学校了。但是那个人，也算是那所重点中学的风云人物，身边总有人不经意间说起他的消息：物理竞赛获得一等奖啦;在话剧表演中扮演王子啦;受到女孩子的喜欢，收到很多礼物啦……

“哇。”每次听到这种消息她总是在心里发出一声轻叹。她的心脏变成一片羽毛，轻盈、柔软、纯白。他本来就是这么优秀的人。所以。再多的光环被赋予在他身上她也不会太惊讶。

只是自己，是不是太默默无闻？从小就很害羞，不敢大声说话，上课举手也会发抖，男生和她说话会脸红。在中学时代，为了刻意锻炼自己，她参加了各种演讲比赛。高一时校内要举办主题为“敬廉崇洁”的演讲比赛，每个人都先写好稿子交给语文老师过目，她当时将贪官比喻为“蠹虫”大肆批判了一番。语文老师对她的比喻颇为赞赏，力荐她代表班级去学校演讲。

只是她没有想到有那么多人。乌压压的一片坐在大礼堂的观讲席上。他们相互交谈的声音如同夏日的蚊虫哼鸣。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走上演讲席时，她的笑容都是僵硬的。开篇还好，挺有气势。可是，文言文那一段还是忘词了。整个讲堂黑漆漆的，只有一束光从上至下打在她的头顶，光源下灰尘飞舞。她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而她平息内心紧张的办法居然是放空双眼细数空中的细小尘埃。停顿了很久以后，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有男孩子喊“加油”，并带头鼓掌。瞬间，潮汐般的掌声推波向前，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清清凉凉。

下台的时候，她终于明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是什么感受。班上几个女生被老师要求来听演讲，其他人则继续在教室上晚自习。她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有女生对她谎“没想到是这么烂的演讲，真是后悔过来！”她于是弯着腰一个一个向她们道歉，不是觉得不难堪。

这样的自己，如何配得上光芒万丈的他呢？

这样一个人，一直被她藏在心里，默默地喜欢，默默祝福。每当想起这个人，心里就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啃噬般，酸涩难当。

她可能是真的不聪明。高中三年拼死拼活也只考上一个普通的“211”。没有出去旅游，也没有作业可做，惫懒昏沉了两个月，终于心灰意冷地去上学。

她去的城市环境并不好。春天有沙尘暴，夏天不下雨，秋天异常短暂，冬天雾霾严重。她的心情也总是像这北方城市的天空一样，灰灰的，毛毛的。

后来她和他通过网络取得联系。当然是她刻意为之。好歹这么多年，为一场暗恋的长跑做出了努力。为了伪装自己，她问他要了好几个小学同学的QQ号。美其名曰：“小学的友谊最纯洁。”

他说：“感觉和你聊天很开心。”

她说：“那是，我是山上的高人。”

他说：“请高人下山，与我同行。”

她说：“可没那么容易，得三顾茅庐。”

他说：“怎么顾？”

她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他这么问。她当然不能认真，先认真就满盘皆输了。想想不是不可笑。明明是你喜欢他。还偏偏要矜持。她半开玩笑地按照《三国演义》的情节描述道：“需一场大雪，你披着红色的斗篷，带两个兄弟。”

然后这个话题就结束了。

他还没有女朋友。似乎是上一段感情受伤害太深。他是很认真的性格。投入了感情想必是难以割舍。而现在，他还不想找女朋友。她感到失落，为他有过认真交往的女友，为他现在的难以忘怀，也为他的郁郁寡欢和言语间对女性的失望。

她努力地充当开导者的角色。表达自己对恋爱的美好向往、对未来的憧憬，希望他能走出过去的阴影，开始和新的人创造新的记忆。

有一次她问他：“你喜欢怎样的女生呢？”

他回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喜欢你这种。”

当时她觉得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应。

“嗯，恰好我也喜欢你这种。”好像不太矜持。

“哈哈，别开玩笑了，又不是愚人节。”不行，不够庄重。

她想着各种措辞，实在是难以抉择。而这个时候，他的消息又过来了。只一眼，就如同泡进了深秋的湖水里，清凉，湿润，也狼狈。

他说：“我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太认真。”

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回他：“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不会当真。”

他说：“那就好。所以我觉得你有趣嘛。”

她觉得自己理解男生的思维有所欠缺，所以需要一个男性军师。她找到了陆为止。

陆为止说：“这还不明白，他是喜欢你！”

她当时的表情简直可以吓死路边的胖麻雀。问他：“可是为什么他要说是开玩笑的？”

陆为止用一种很不屑的眼神看她，道：“你笨哪！当然是惧怕你拒绝，然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啦。”

她重又高兴起来，狠狠杀死了那个叫嚣着再也不要理会那个人的黑色的自己。他们的关系似乎回到了从前，还是天南海北各种话题瞎唠嗑，从黑格尔哲学聊到美国改政，从梁振英特首聊到孩子的教育问题。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遇见这么一个人。他不见得对你有多好，不见得比所有人都优秀，可是，他是你的信仰。只要这个人在你生活中，你的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阳光浸泡着，温暖和煦，喜气洋洋。

那个寒假前，她制定了很多计划。比如要给朋友做一顿饭吃，要制作一个手工抱枕，要向他表白。

強大的感情，应该是排开一切障碍紧紧相拥，生怕错过每一秒钟。既然在很早之前就认定了他，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时间猜来猜去？直接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好了。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嘛。

她发微信给他：“我想了很久，决定告诉你一件事。”

他回的是“？”。

她模仿他之前的句式说：“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很好，也很适合我。”

她盯着手机屏幕，他的状态显示是“正在输入”，可是又没发过来，停顿了，估计是删了重新在写。终于，寥寥几个字发过来了。

“合适也并不代表会在一起。”

呵。竟然没有想要流泪。

也好。这代表自己的感情并不深刻嘛。也好。

她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手指发僵，无言以对。

他又说：“我觉得像你这种，应该有很多人追的。”

可是就算有人追。也不是我喜欢的。

大三上学期，她开始备考GRE。她想要出国。有多远跑多远，远离这个让她伤心的国家。如果能拿全额奖学金就好了，学院里也不是没有先例。她开始疯狂地上自习。宿舍真正成了她的旅馆。快要关门的时候她才会从教室回来。每天清晨，她抱着电脑和GRE考试书籍出门，一栋楼一栋楼地转，寻找不上课的教室自习。

但是每天都会想起那个人。吃饭的时候、看书的时候、跑步的时候……原来并不是不难过。当跑步时的汗水像泪水般一层一层落下去的时候，当四肢酸软无力再也不想动弹的时候，那种如春天雨水般细密的疼痛才会减轻。

后来，她在他的主页看到了两个人的合照。心就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一片一片地剥离、掉落。总不能是和姐姐的合照吧。

并没有很漂亮。可以说。完全没有她漂亮。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哦，别这样，”心里的小天使说，“说不定人家很有内涵。至少，门当户对，学历相当。”

照他的性格，绝对不会秀恩爱，那么，一定是在女朋友的授意下这么做的。想来很是甜蜜了。

后来，他的主页不再有那张合照。

他问她：“找到男朋友没？”

她之前所做的决定似乎不堪一击。

因为看到这句话，她的心竟然还能“怦怦”跳动。他要是让她当他女朋友，她一定立马答应。她想她真是完蛋了。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没有。”

他说：“那你怎么办，就近找了吧。”

并不是预想中的表白。

她垂死挣扎：“我觉得彼此的交往应该建立在深入了解之上。”

他说：“那就先从朋友开始。”

她狠下心来回：“如果你愿意，我都可以。”再加一个邪恶的笑脸。

他说：“没兴趣。”

如此无情，如此冷血，如此残忍。

她的桔梗花凋零了。

你所以为的爱恋，从来都只是和你自己谈恋爱。

你记得他对你说过的所有话。

你也警告过自己，所有的甜言蜜语不过是谎话，可是你宁愿相信那是真的。你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中不愿意醒来。而你精心虚构的世界，剥掉一片鳞，顷刻间分崩离析。

面对这繁盛的地下森林。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后，她不舍得再欺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