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富来
“文革”开始时,我上小学四年级,学生基本不上文化课,也没什么作业。高音喇叭里整天传来的是雄壮的口号和激昂的革命歌曲,给人一种轰轰烈烈的感觉。“伟大的领袖畅游长江,全中国人民放声歌唱。我们多么幸福,我们浑身是力量……”每当听到这首歌曲,我就无比激动兴奋,暗暗发誓,一定要学会游泳!
学校西边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窑坑,占地约五十多亩,水最深处有两米多。天热时,我几乎每天都要在水里玩一会儿才去上学。
开始,我不敢到深水区去,只在周边游。周边比较浅,但淤泥较多,很脏,还有许多咬人的虫子。蚂蟥是最常见的,稍不注意,它就扎进脚背或小腿的肉里,使人鲜血直流。
有一年暑假,我游泳上了瘾,天天去窑坑游泳。不知不觉,就学会了蛙游、仰游、狗爬式游等各种姿势,还会扎立水。
狗爬式速度最快,和同学比赛就用这种姿势。仰游最省力,可以在深水区待几个小时。躺在水面,望着天上白云飘荡,老鹰凌空翱翔,燕子低飞轻舞,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和同学们在水上聊天时,一般是把长裤两个裤脚用绳子扎紧,放在水里自动充气,像个救生圈一样,趴在上面。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我可以绕窑坑周边游十几个圈。我骄傲地以为自己的水性很好了,于是不管到哪里,见水就想下去游泳。
在宁西林业局一个洗车的大水池里游泳时,我的右脚掌被玻璃片划破,缝了七针。
在户县电厂北边的张堡潭游泳时,我的衣服被邻村的孩子偷跑了。上岸后,万般无奈之下,我折了一些柳树条,围住下身,跑回家里。
最惊险的一次是在水利河游泳。
水利河距我家约两公里,河宽约十几米。隔一段距离,就修一个跌潭(也叫跌水)。独庄村西边的跌潭,约有二百多平方米,水深两米多,上边水坝到下边跌潭,水面落差约七八米,平常水流相对和缓,下雨后涨水,浪比较大。
那是夏天一个雨后初晴的中午,天气闷热潮湿,天空没有一丝云,鸟儿都躲到树林里乘凉去了。终南山清新峻朗,恍若就在眼前。
我和几个同学来到河边,河水暴涨,轰隆轰隆,像火车轰鸣,其他人都不敢到跌潭里游泳,只在河道水里玩。
我自认为水性好,一下跳到跌潭里。下去才知道害怕了,水从大坝上冲下来,涌起一米多高的巨浪,响声如雷,震耳欲聋。巨浪在跌潭里旋转着,像一条发了疯的巨蟒,可以卷走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又像宇宙的黑洞,可以把靠近它的所有物质吞噬进去。
第一次,我扑上浪头,向跌潭外游,未到边沿,就被旋转的巨浪快速卷回去了。
第二次,我又向外游,还被巨浪快速卷回去了。
我爬在跌潭里边的石壁上,抓着一束狼尾巴草,两腿直打哆嗦。心想,这下完蛋了,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狼尾巴草断了。我赶紧用十个手指扒住石壁上凸出来的一块石头。我反思,前两次没游出去,主要是用力过早,要想游出跌潭,必须在水浪旋转回折时用力向外扑。
于是,我咬紧牙关,又回到水里向外游。开始不用力,随着水浪向前流动顺势游。游到水浪旋转回折时,深吸一口气,双脚用力向后蹬,双手奋力向前伸,这次终于成功了。我抓住跌潭靠河道边缘的石头,腰部使劲,向外一个驴打滚,翻出了跌潭,进入河道。这时,只觉得两个膝盖针刺一样疼痛,眼前发黑,两个耳朵嗡嗡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没有和同伴打招呼,我爬上岸,穿上裤子,把上衣抱在怀里,拔腿就向回跑。快到家门口时,发现两腿都是血。原来,跌潭边沿的石头,把两个膝盖都擦破了。
后来我明白了,在静水里游泳,和在有浪的水里游泳是截然不同的,从此,我再也不敢说自己水性好了。
长大后,我曾在海南三亚的大东海、亚龙湾游过,在厦门的鼓浪屿、广西北海银滩、大连的棒槌岛、青岛海滨浴场等地多次游过。我领略了伟人毛泽东“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的豪迈心情,也懂得了狂风恶浪的凶险。知道了要当一名真正的水手,必须具备无所畏惧的胆略和勇气,同时还要有过硬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