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陈嘉庚身边的侨领

石大典

“顺德堂”故居

岁月的尘埃总会掩盖历史的鲜亮，当拂去尘埃，一些抗日英雄以及与抗日英雄有关的往事便会重新进入我们的视野，日渐清晰起来。比如从漳州南靖县走出去的南洋侨领庄西言先生，其可歌可咏的抗日爱国故事再一次被讲述、传播——中央电视台“华人世界”、福建日报、闽南日报等媒体均有回顾视频和回忆文字，让几乎被历史烟尘所淹没的庄西言先生重新被今人记住、缅怀。

正因为此，人们纷纷慕名来到南靖县西北角、层层山峦之中的一个小山村——奎洋镇霞峰村。霞峰村一个叫顶楼的地方有座“顺德堂”，这里是庄西言的故居。庄先生是南靖籍印尼华侨，抗日时期曾任南侨总会副主席，他与南侨总会主席陈嘉庚先生一起，为中华的抗日费尽心血。一段时间以来，“顺德堂”迎来了诸多来访者，平素冷清的“顺德堂”变得热闹起来。庄西言的侄孙庄众火80多岁了，精神矍铄，他常年守护庄西言故居，看到人们大老远专程赶来，他很高兴，带人参观、讲解，忙前忙后不亦乐乎。他总是自豪地对来人说：“叔公的抗日爱国壮举，族亲一直引以为荣。”

“顺德堂”不起眼地坐落在几座高大的土楼边上，是一座3间式土坯墙平房，厅堂开设一个大门，左右厢房分别隔有前后室，设有前后窗。“这右房后室就是我二叔公庄西言出生时的住房。”据庄众火老人介绍，他的祖父有五兄弟，庄西言排第二。庄西言最后一次回故乡是1948年。毗邻“顺德堂”的“升德堂”是庄众火的住房，庄众火向我们展示了一张庄西言的照片，他介绍说：“这张照片是日寇无条件投降后，庄西言61岁时与大夫人李惠娘的合影。”那张火柴盒大小的黑白照片中，庄先生有些清瘦，但温文儒雅。那时他刚从日本人的监狱里出来不久。

庄众火“升德堂”楼上厅堂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书四个金色大字：正大光明。这个牌匾是抗战胜利后，当时国民党政府中央检察院长于右任颁给庄西言的，表彰他为中华民族生存独立而斗争的铮铮铁骨，庄西言的抗日壮举赢得了中华儿女的敬仰。庄众火老人说，睹物思亲，每当看到这块牌匾，就会想到叔公，以及叔公抗日爱国的壮举，他一直引以为荣。

海外发家救国

庄西言，号西元，又作西园，1885年出生于南靖县奎洋镇霞峰村。童年家境贫寒，3岁丧父，6岁时母亲因生活所迫改嫁，由叔父抚养成人。1904年，20岁的庄西言下南洋到达荷属印尼巴达维亚（华人称巴城，今印尼首都雅加达），在族亲庄宗泽店中当店员。他工作勤恳努力，6年后的1910年，庄西言拿出所有积蓄与他人合资创办“三美公司”，经营土特产。1917年，32岁的庄西言独资创办“全美有限公司”，专营进口布匹，发展为大批发商号。至1932年，他因为经营有方，业务进展极快，成为巨富。

庄西言富不忘国，热心华人公益活动。1930年代的华夏大地多灾多难，远在他国的华侨们的心总与祖国紧紧连在一起。当时一首侨歌唱道：在海外更了解到家乡的可贵，在海外更感到弱者的悲伤。庄西言是华侨的领头人，凡是有益于国家和社会的事业，他无不竭力而为，为之奔走。他先后任巴城慈善委员会主席、荷印华侨输入商总会第一届主席、巴城中国红十字会会长、华侨智育会主席、巴城福建学校学务委员长、巴城中华学校副总理、巴城福建会馆会长、中华女校委员、养生院董事、闽侨救乡会会长等公益职务。

1931年，庄西言出任巴城中华总商会会长，倡议组织“南洋荷属华侨商业考察团”，考察祖国工商业，以华侨集团的力量谋求中荷工商业相互发展。这一倡议高瞻远瞩，立即得到华侨的响应。庄西言被推为团长，到祖国考察，为华侨事业辟出新纪元。国民政府委任他为中央侨务委员会委员。回巴城后，正逢祖国水灾，遍及七省。庄西言发起成立赈灾委员会，筹款10万余元、衣服百余箱，汇回祖国救济灾民。同年祖国发生“九·一八”事变，第二年又发生上海“一·二八”战事。他再次组织巴达维亚中国红十字会筹款68万余元，赈济难民。国难当头，民不聊生，庄西言领导侨胞组织巴达维亚慈善事业委员会，从事筹款赈灾工作，全力开展捐助活动，不到一个月，汇回祖国捐款150万元。1937年“九·一八”事变后，国民政府发行第一期救国公债5亿元，他带头认购10万元。1934年，庄西言出任巴城“南靖公会”总理时，鉴于巴城“南靖庙”年久失修，损毁严重，就倡议重修。历3年大修竣工，特立碑石纪念。碑文曰：“南靖公会立碑记：本会创始于1824年，考诸本庙历史，与夫基业之由来乃甲必丹戴亮辉先生所建，以垂吾靖邑在巴城永久纪念。盖此基业无论何人不能改移……今倡议维修以保遗迹……立碑记之，以崇纪念。”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为抵御外侮，支持祖国抗日，庄西言以巴城中华总商会会长的身份，发动侨商抵制日货，积极劝募献金救国。他还规定，巴城经营布匹的侨商，每售出一码布就捐一毫作为爱国钱。为适应抗日救亡的新形势，更广泛地发动华侨投身于祖国救亡运动，1938年夏天，庄西言和菲律宾的李清泉，联名写信给陈嘉庚，倡议组织东南亚抗日侨团的最高机构，统一领导东南亚华侨的抗日救国运动。陈嘉庚表示赞同，各地侨团纷纷响应。同年10月10日，“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委员会（简称南侨总会）”在新加坡华侨中学大礼堂成立，来自南洋各埠的华侨代表168人参加了会议。大会推举陈嘉庚为主席，庄西言、李清泉为副主席。南侨总会号召全体侨胞团结抗日的口号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抗敌爱国”。庄西言虽客居海外，却有着对祖国最深沉的牵挂，当时他的处境虽困难，却义无反顾地与同胞共担国难。自南侨总会成立后，庄西言领导荷印华侨捐献救国运动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据统计，自1938年10月至1940年12月，荷印华侨每月原认捐54.4万元，26个月共认捐1415万元，但实际汇出捐款达3105万元，比原认捐的款额增加一倍以上，约占南洋华侨捐款总数的四分之一。

1940年3月26日，以陳嘉庚为团长、庄西言为副团长的“南洋华侨回国慰劳视察团”从仰光直飞重庆。庄西言在机场欢迎会上慷慨发言，谴责日寇和汉奸汪精卫在南京蛊惑侨胞，动摇侨胞抗战信心的阴谋，代表侨胞表示决心坚决抗日，争取最后胜利。后来因当时荷印局势紧张，庄西言另有任务，提前南返。他还在新加坡等地组织南洋华侨战地服务团，动员数以千计具有一定技术的侨生回国服务。1941年庄西言组织巴城慈善事业委员会一次捐赠给祖国足够130多万人服用的荷印特产，专治疟疾的“金鸡纳霜丸”2895万粒。1941年4月，南洋各地福建华侨代表300余人聚集在新加坡开会，会议决定组织南洋闽侨总会，推举陈嘉庚为主席，庄西言为副主席。

掩护陈嘉庚

南侨总会是海外华侨抗日救国团体中影响、规模和贡献最大的华侨民间组织，南侨总会领导下的基层救国组织达702个。提到南侨总会就要提到陈嘉庚，而站在陈嘉庚身边的另一位侨领正是庄西言。

正是因为南侨总会和陈嘉庚对抗战影响巨大，日本人恨透了南洋华侨，称他们是“敌性华侨”，尤其对侨领怀恨在心，日本人早就开始酝酿对陈嘉庚等人的迫害、追杀。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大举入侵东南亚，马来亚、新加坡、印尼先后沦陷，形势紧张险恶，侨领们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1942年2月3日，陈嘉庚等人乘汽船离开新加坡，4日抵达荷属苏门答腊岛的淡耶。2月19日晚又乘汽船往己东，电告巴城庄西言：“待有船即往。”庄西言即回电应承，并告知他的公子陈济民、陈厥祥已安排好。2月28日午后，陈嘉庚一行到达巴城，寓居庄西言宅，会见侨领多人，得知爪哇岛昨夜沦陷。随后庄西言安排陈嘉庚一行和自己家属迁往展玉陈泽海橡胶园内，该处僻静适于藏匿。陈泽海热情应承，连同橡胶园经理赵全福一家，共住40余人。庄西言为陈嘉庚一行前来居住作了极其周密的安排。

混乱的形势不断恶化，当地部分土番趁机危害华侨的事件屡屡发生。一次夜间，百余名土番破门而入一华侨家里，男女7人中5人被杀，家产被洗劫一空。庄西言闻讯，立即驱车前往芝巴蓉视察、慰问。

1942年3月3日，日军进逼雅加达，荷兰军队望风而逃，市内一片混乱，当地歹徒趁机打劫华侨财产，死伤数百人。4日，日军未遇抵抗长驱直入雅加达。8日，庄西言在芝巴蓉的别墅被洗劫一空，损失价值30多万盾的布匹。日军大肆逮捕“敌性华侨”，尤其是侨领。10日，日军送来一封信，由家人带给庄西言，信里说：“请庄西言速见一面，有事待商”，另加口头交代：如不来就枪杀其全家，必自食其果。目的是要胁迫庄西言交出陈嘉庚等侨领及爱国侨胞，以图一网打尽。陈嘉庚和庄西言在潜匿地私议，预感情况不妙，陈嘉庚说：“我不能连累你，你不必顾我，你回家去吧。”“有我庄西言，就有嘉庚兄！”庄西言坚定地说。

庄西言多次被日本宪兵传讯。为了打听陈嘉庚的下落，日寇狡诈至极，对庄西言施以“欲擒故纵，纵而又擒”的诡计，抓了又放，放了又抓。但庄西言总是一句话：“丝厘不知。”日寇阴谋没得逞，最后以鞭打捶击逼供，打掉庄西言4颗牙齿，但他坚韧不拔，视死如归，依旧是简单刚毅的一句话：“丝厘不知！”庄西言始终没向日寇泄露侨领的踪迹，掩护了陈嘉庚等爱国侨领。1942年4月上旬，庄西言被日军逮捕，投进监狱。

直到1945年8月，日本无条件投降，在监狱呆了3年4个月的庄西言才得以重见天日。但因受尽折磨，庄西言已是骨瘦如柴、白发苍苍的老人了。10月，形势稍稳定，陈嘉庚重返巴城，庄西言组织数千侨胞热烈欢迎，两位老人拥抱在一起，涕泪交流。陈嘉庚哽咽地说：“西言兄，我让你受苦了，不知如何报答是好。”庄西言说：“是嘉庚兄的爱国赤诚支撑着我，感召着南洋同胞。”出狱后不久，庄西言与大夫人李惠娘合影一张——这张纪念照至今在前文提到的庄西言的侄孙庄众火手中，那一年庄西言61岁。

心系桑梓南靖

南靖霞峰村是庄西言的家乡，虽然无法经常返回故里，但海外游子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庄西言多次寄款家乡改善教育环境、扶困济贫。1926年捐资2000银元兴建家乡霞峰小学校舍，后因地方匪乱未尽其愿。1948年再次捐贈1800银元，始将霞峰小学校舍建成。他还捐出千元兴建奎洋中心小学校舍。

1964年，庄西言致信其堂侄庄顺茂说：“老夫身体尚健，家乡建设事业自当考虑……”令人猝不及防的是，这位心系桑梓的爱国侨领不幸于1965年因病医治无效，在香港逝世，享年80岁。

庄西言先生海外救国的浩然正气和爱国爱乡的赤胆忠心，将被中华儿女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