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蜻蜒（外七首）

伤水

收到地狱来信

肯定是摸黑涂鸦

叠写多处，字迹混杂，好像_场失败的暴动

我只能从遍野横尸中猜测首领的去处

又如在黑暗中

默读一份布局混乱的星空

那闪烁其词，那欲言又止

但挣扎的笔迹、抗争的线条，画写得很像是

人间情景

莫非是求救信息

若是，我尚未准备：行装散落各地，总该

收齐

总该带上两件武器

一册行云流水的分行

一支生锈的真理：正在赶制，日夜不息

解 冻

看岸上的鱼，就是看自己的运命

圆睁双眼：目睹自己一寸寸僵硬

盯着我。紧紧地盯着我。

這种泠漠，我一辈子不敢声张

不在水里溺毙

却在大气中灭绝

自由，就是网中的往返穿梭

每一刻都是最后一刻

冰开始融化，外力把我变软

我绝不复活，这任人宰割的命运

习 性

忘了何处是我目的地

忘了为什么要抵达

为了行走，我一路丢弃

衣裳和行李，那些累赘的修辞

和活命的干粮

最后，我丢弃双臂、头颅、胸膛

和心腹

我只剩下双腿

只剩下双腿

交替着，一直行走，像惯性的钟摆

仅仅有死亡是不够的

那么，我的尸体坐了起来。如一根竹笛

被骤然吹响。

竹子因砍斫而死亡。

你没有来

空杯子

大张着无言的口

摔到地上，才哗地

喊出声

我曾经倒满一杯水

内容充实了形式

杯子碎成玻璃

水，泼了一地，却仍旧是

水

我以另一种方式等待

偶然相联

微信里聊起上次相见。某个渔镇，—条老街。

相距二十年，或二十五年。两条落寞的鱼

相约见面。我很想选在海上

我记不起你的面貌

在海上，谁游过来谁就是你

况且，海水在那儿

也浪费了那么多年

红蜻蜓

土墙上，一只红蜻蜒。

透明的翅翼里，有张清晰的网，

我呼吸快要喷着

它鼓起的眼睛了。

它仍一动不动，专心钉在土墙。

我伸手，没有捏住

它那朱红的纤长，

我是察看我十指：已没有一根

葱茏。

我瞧不起花花草草

但我得改变我的偏见——

最小的一株，都有巨大的野心

不能移动大山，就把它

死死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