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老腔

◎赵芳绒

（图片来自于网络）

华阴老腔是中国最小的戏曲，小到在十数亿人口960 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仅有一个村落的数十名庄稼汉子，操着手工制作的六角三弦古琴、简陋破旧的板胡，肩上扛着百年不弃的木凳，手里捏着半块棱角参差的青砖，田间地头、檐前树下，端着老碗，衔着长长的旱烟袋，席地而起，随性而发，一声“动家伙”“嗨”，一场生动的剧情就泼洒在你的面前。

最初认识老腔，是在十多年前去华阴游玩参观一个陶瓷工艺坊，房间有一间不大的演出间，参观完陶艺后，有人领我们进到演艺间观看地方戏，那天看了一场皮影，一场老腔。皮影自小就看过，老腔却是我平生第一次欣赏到，没有听清戏词，但那种浑厚激越、酣畅淋漓、地动山摇的唱腔，幕天席地、信手拈来的氛围，着着实实震撼到了我。

老腔在我的心里从接触的那一刻起就扎了根，我叹息，为什么这绝无仅有的艺术会濒临消失、后继无人呢？好多年后，当我在曲江会展中心再次看到老腔时，我欣喜地看到，围在它周围的观众越来越多，再之后，就在央视春晚欣赏到了，2017 年春晚，谭维维和老腔艺人混搭一曲《给你一点颜色》，古老久远、陈旧泛黄的老腔艺术还没缓过神，时尚摇滚的外衣已经光芒万丈了。

艺术来自生活。感谢秦汉那些往长安城运粮的船工，他们拿着木板敲着船帮的劳动号子演绎出如此雄浑的节奏，由此也繁衍出波澜壮阔，让一代又一代人痴迷的一大剧种——秦腔，秦腔的高昂激越、雄浑壮阔的艺术特点，与老腔一脉相承，而这特有的船工号子——秦腔的母体，却因其原始简陋不事雕琢被大家遗忘了，只有创造他的张姓后裔，执著地一代又一代继承传唱，2000 年代代叠加的喊声渗透了黄土，撼动了宇宙，串起了历史，让华山脚下泥土蛋子2000 年放肆的狂欢刹那间响彻到世界舞台之上，由将要被遗忘的卑微而发展到大放异彩，受老少膜拜的时尚摇滚，怎样的一个厚积薄发啊，美的事物总会引发起人类心灵深处的共鸣。

如果说秦腔是吼出来的，那么老腔就是喊出来的，充满力量、势如破竹的喊声构成了最原始的音韵美：“华阴老腔要一声喊，喊得那巨灵劈华山呐，喊得那老龙出秦川呐，喊得那黄河拐了弯呐。”“将令一声震山川，人披衣甲马上鞍。”华阴老腔的喊声可以劈华山、改河川，呼风雨、邀老龙，华阴老腔的喊声可以纵横沙场，策马扬鞭，怎样的一个恣肆淋漓的喊吆！

老腔的内容海阔天空，极富想象力：“天河里舀起一瓢水啊，洒得那星星挂满天呐。”“汉子的脊梁是最高的山，母亲的胸怀是最宽的川。”满天的星星原来是银河的水泼洒在天空的水滴啊，男人的脊梁是高山，女人的胸怀是河川，怪不得鸡鸣三省的关东关中汉子如此敦厚憨实，婆姨如此淳朴率真，是巍峨的秦岭磅礴的黄河孕育出如此雄浑广阔、狂放不羁的具有鲜明地域性格特点的男人女人。

老腔唱出了劳动者朴素的情感和追求：“男人有女人做伴了，镢把抡得更圆了。”“女人有娃娃做伴了，尻子拧得更欢了。”“不怕汗珠子摔八瓣，老百姓盼的是日子甜。”“大麦面小麦面都能擀面，剩下个玉米面咱打搅团。”“村富裕家松泛手头宽展，山里珍海里鲜不是稀罕。”“希望种进那黄土地啊，只盼着结出个金蛋蛋。”——幸福生活的画面是如此的生动欢快，呼之欲出。

华阴老腔现如今已不是可以小觑的小剧种了，她已经从黄土地走上世界的舞台，走进千家万户老百姓的生活中。她是秦人的先声，秦韵的始祖，是淋漓泼洒在秦地的一幅大美生活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