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涌动

左颖慧

一

10年前的一个下午，王春晓骑着摩托车回家，不幸被一辆双排车给撞倒了。肇事车司机拉开车门探出身子，看了一眼，就飞速逃离了。等王春晓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医生说有个中年男子把他送来后就离开了。

王春晓先后动了3次手术才康复。10年来，他一直想着那个救了自己的人。

这天，他到城里去参加一个朋友儿子的婚礼。回来的时候，朋友让他搭乘另一个朋友的车。车上除了司机秦明哲外，在副驾驶座上还坐着另一个人。当车子出了城，来到一个比较难走的下坡路段时，王春晓说：“10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我被一个好心人救了一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旁边那个人扭头看了一眼司机说道：“秦哥，你不是说10年前也在这里救过一个人吗？”秦明哲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王春晓，问道：“大哥，你当时是个什么情况？”王春晓一下子来了兴趣，让他把车停住，三个人下了车。王春晓回顾了当时的情况，秦明哲也说了自己送伤员去医院的情景。

王春晓热泪盈眶，紧紧握住秦明哲的手，说道：“秦大哥，可以确定，当年你救的那个人就是我！等忙过这段时间，我一定去拜访你。”

过了十多天，王春晓买好了礼物，正准备去秦明哲家的时候，秦明哲却先到了他家里。王春晓非常高兴，忙让妻子杀鸡做饭。秦明哲见王春晓家境一般，就问他孩子在哪里上班。王春晓叹了口气，说：“孩子早早就跟人外出打工了。本来他学习成绩很好，要不是家里因为10年前那场车祸背了沉重的债务，他早就大学毕业了。”

菜端上来，两个人边喝边聊。王春晓发现秦明哲几次欲言又止，便说：“秦大哥，你怎么了？家里遇到困难了？要是看得起我，就告诉我一声，虽说我家里不算富裕，但一定会倾囊相助。”秦明哲摆摆手说不是这么回事。

一瓶酒喝完了，秦明哲才说：“王老弟，自从上次分手后，有件事就一直在我心里折腾着。今天看到你家里的境况，更坚定了我要告诉你的决心。”

秦明哲问：“你想知道当年是谁撞的你吗？”王春晓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说道：“我做梦都想弄清是谁这么缺德。”

秦明哲这才跟他讲了事情的经过。那天他开着一辆货车，看见不远处一辆枣红色的双排车撞了人后逃走了。他加速开到跟前，把躺在地上的王春晓抱到车上送往医院，由于自己还有急事，就匆匆地离开了医院。但是当他继续往家赶的时候，半道上又遇见了那辆双排车。这车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良心发现回来救人的？他想拦住它跟司机说明情况，但双排车开得非常快。尽管如此，他还是利用会车的一刹那，记住了车牌号码。

二

王春晓和秦明哲来到县交警队反映情况。民警听他叙述完经过，面有难色地说：“时间这么久了，恐怕不大好办。”边说边查找当年的报案记录，并调取了那辆车的信息，发现那辆车早已经报废，车主是一个叫刘大发的人。

随后交警找到了刘大发。刘大发是一位企业家，他承认那辆报废的双排车是他的，但不承认撞过人。尽管有秦明哲这个证人，但刘大发说一定是秦明哲记错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交警也无计可施，毕竟关键的物证已经消失了。

这下王春晓傻了眼，本想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因为刘大发的抵赖而一筹莫展。

一个月过去了，交警那边没有任何进展。王春晓坐不住了，就单独去找刘大发。刘大发家里养了两条大狼狗，在小别墅的院子里汪汪直叫，让人听了心惊肉跳。刘大发坐在树下喝茶，头也不抬地问道：“你缺多少钱啊？我给你，别整天像个讨饭的一样。”王春晓的火气噌的就上来了，说道：“不是我缺钱，是有人缺德，做了坏事不敢承认。”刘大发也不恼怒，而是阴阳怪气地说：“小心我告你诬陷。”然后一使眼色，旁边一个人就来轰他走。王春晓大声说：“你等着，明天我就到公安局去鉴定一下你的笔迹！”

“你说什么？”刘大发忽地一下从藤椅上站起来，来到王春晓跟前，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难道你手里有一张纸条？”

王春晓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还不知道吗？”

刘大发的眼睛里都快冒火了，哀求道：“王大哥，你给我那张纸条，要多少钱我都给。”

王春晓说纸条没带在身上。刘大发几乎要跪下去，央求他一定要找到，因为这牵涉到他的儿子。王春晓有点蒙，再细问，刘大发就什么也不肯说了，只是催促他回家去找。

王春晓回到家里跟妻子说了这件事情。妻子就从一本字典里取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来。由于时间久远，纸的颜色都变黄了，但上面的字迹还看得清楚：永城市王不留镇刘家洼三组刘晓明。

这个信封是当初他在车祸现场发现的，回到家就夹在了儿子的字典里。王春晓翻看过几次，后来也就逐渐忘掉了。他今天突然想起来，本想吓唬一下刘大发，没想到刘大发的反应这么激烈。看来这里面有文章啊。

两口子正在看的时候，刘大发已经开着车赶了过来。他抓住王春晓的胳膊，非要他拿出纸条。王春晓把纸条藏在身后，说道：“现在不能给你，你得承认当初你撞人的事情。”

刘大发只好告诉了他真相。他说他的儿子当时只有两岁，有一天在外边玩的时候，被人偷走了，他通过各种关系，才联系上一个人贩子。他让表弟去跟人贩子接触，通过讨价还价，人贩子把孩子的下落写在纸上，装到信封里。表弟拿到信后也没有看就开着车往回赶，没想到中途撞了人，可能是在开车门的一刹那，信封滑落了下来，快到家时才发现，于是又匆忙回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

三

刘大发说，自从那封信遗失之后，那个人贩子就再也联系不上了，为此他愁白了头发。

“如果你把地址交给我，我会考虑给你们一笔补偿费的。”

王春晓说道：“当初为了给我治伤，花掉了4万多块钱，儿子的学业也被耽误了。我也不多要，你就给我10万块吧，而且你还要到交警队里去说明情况。”

刘大发当即就让人拿来10万块钱，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纸条。等刘大发拿到纸条，却死活不愿跟王春晓去交警队。他说：“有钱就行了，何必较那个真呢。”說完就开车走了。

王春曉气得直跺脚，大骂刘大发不守信用。

几天后，刘大发又让人给王春晓送来两万块钱，说是再多补偿点。前提是让他不要再追究他表弟的责任了。因为丢了纸条，饱受指责，表弟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王春晓问孩子找到了没有，来人摇了摇头，说那家人失踪了。王春晓说：“钱你拿回去吧，让刘大发亲自来一趟。”

尽管刘大发极不情愿，可还是来了。

一见面刘大发就嚷道：“钱都给你了，最后我却得到个没用的地址，害得我空欢喜一场。”

王春晓发现，才几天的时间，刘大发的头发又白了许多。“这能赖我？要是你的表弟撞了我不跑的话……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我问你，要是找到孩子，你打算怎样？”

刘大发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了找到他，我已经跑了半个中国，花费了上百万元。我也没有想着非把他要回来，他过得开心就行了。可是，我的孩子究竟在哪里啊？”说着，刘大发泪流满面。

王春晓也禁不住落泪。他对刘大发说：“你要是多做善事，孩子说不准还真的能找到。”刘大发紧紧盯着他：“你一定知道我孩子的下落！大哥你快说，你提什么条件都行！”

王春晓说：“你把出事的那个小坡路修一修吧。那是个三县交界的地带，这些年在那里出的事故不下100起了。”

刘大发当即表示这没有问题，别说这一条路，就是十条八条他也修，只要能找回自己的孩子。

四

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王春晓确实知道些情况。当年因为没有一点线索，王春晓没事的时候就琢磨信封里的那个地址。有一次，他去永城市跟人送货，顺道去了王不留镇，然后找到刘晓明家，但是刘晓明家的房子早卖给了别人。说来也巧，刘晓明邻居家的女主人正好是王春晓的一个远房堂妹。王春晓从堂妹那里得知刘晓明家一直没有小孩，突然有一天家里多了个小孩，然后过了一个月，他们就把房子卖掉，搬走了。

王春晓听完堂妹的话，顺便问了一句：“他们去了哪里？”堂妹说：“我说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他们去了贾县张镇亲戚家了，这事只有我知道。”

“这是真的吗？”刘大发站起来，激动地抱住王春晓，眼含热泪，“王大哥，等我找到孩子……”他有点语无伦次了。

在警方的帮助下，刘大发很快找到了失踪10年的儿子。两家协商共同养育这个孩子。这也让王春晓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刘大发没有食言，捐款修了几条路。

王春晓没有忘记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把刘大发补偿给自己的钱拿出一部分给秦明哲，秦明哲坚决不要。后来，他的儿子结婚时，王春晓就用这笔钱随了份子，两人成了经常来往的好朋友。后来，刘大发也跟他们经常来往。通过这件事情，他也悟出来一个道理：善良做人，诚实做人，终有好报。

〔本刊责任编辑 周 雨〕

〔原载《故事林》201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