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容、裸贷、卖卵，这就是女大学生的身体自主?

张丰

最近，澎湃新闻采访到武汉一位卖卯的女大学生。她欠了6万元贷款，没有办法偿还，在校园内，她看到了“爱心捐卵”的广告，就尝试联系，两次卖了29颗卵。

讓人担忧的是，整个过程完全是“地下”状态。取卵手术不是在医院，而是在工作室进行，没有麻醉，手术后女孩再吃消炎药或者打点滴。整个过程中，买方对女孩的审核非常严格，不但要求身高和长相，防止“照骗”，也要保证学历的真实性。

视频中受访女生的声音做了处理，但是仍能听出她非常平静，就像讲述别人的遭遇一样。她可能不会同意这样一个判断：整个卖卵过程，她是处在一个相当悲惨的处境。在她看来，如果能以身体的疼痛和损失，来抹平自己的网贷，就能获得身心的轻松和自由。

前两年媒体广泛关注过女大学生被网络贷款控制的情况，“裸贷”，仅凭这个词的字面意义，就能感受到邪恶。有相当多的女生，在整个过程中都并不是“无知”的状态。大多数裸贷的女孩，都是拿钱买手机等消费品，而不是解决生存问题。

她们知道自己没有偿还能力，也知道贷款之后意味着什么。拍下自己的裸体照片交给贷款人的时候，她们知道这是用自己的身体在做交易。

年轻女孩们越来越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价值。有些人从事直播，展示自己的身体，也有些人花大力气在提升自己的身体。最近几年，“医美”成为一个快速崛起的行业，“整容”不再是一个让人惊惧的词，它变得中性甚至略具褒义了。整形医院里，真正有“缺陷”的人并不多，很多女孩进去，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美。整形医院里有不少是在校女大学生，她们把容貌和身体也看作是未来竞争的一个资源，可能比任何一门专业课都更加重要。

这中间当然有某种进步。女性认识到身体的所有权是自己的，这和传统社会依附于男性的身体观有很大不同。年轻女孩排除掉道德层面的疑虑，以一种冷酷而客观的视角来看待自己的身体。它有什么缺点？怎样可以更完美？作为一种“资本”，它可以取得什么样的收益？

这当然体现出了新一代女性的独立，但是在个体的独立背后，却也有一种更普遍的观念。

围绕着女性身体，已经发展出一整套产业。二十年前，大多数女性只是寄希望于使用化妆品，来改善自己的皮肤;十年前，健身行业开始兴起，人们开始通过运动来改善身材，让身体变得更加性感;如今，健身已经显得太苦，“医学美容”不但可以改变容颜，也可以直接改变身体的外观。

这样的局面，可能会让女权主义者感到困惑。追求身体的独立，通过手术拥有自己想要的“完美身体”，如果有助于女性的自信和幸福，当然是值得提倡的。但是，在这种观念背后，其实存在一种商业的主导力量。

铺天盖地的广告，各种健身达人、明星的海报，整容后获得成功的故事，构成一种新的有关“美”的宏大叙事。流行文化已经建构起一种“美的霸权”，我们可以想象，如果林黛玉这样的古典时代美人穿越到当下，她一定会惊慌失措，甚至自卑起来。

个人面对这种潮流，通常并没有多大的抵抗力。很多人把对潮流的追随，看成是自己的爱好，而从根本上说，这只是商业的胜利而已。当一个招聘信息明确提出对女性容貌的要求时，它本质上就是整容医院的广告。

社会对女性身体的控制，会通过一种“独立”的伪装呈现出来。

在武汉和成都，都有媒体报道过这样的案例：有公司招聘平面模特或网红主播，年轻女孩报名后，公司会对她的容貌大加赞赏，但是也提出一个小小的缺点，希望能够通过整容来实现完美。女生就这样被引导到整容医院，如果她没有钱，公司会帮她在手机平台上轻松获得贷款。

这当然是骗局，但是却也总有人上当。这种骗局，已经发展成一种“套餐”，集合了当今社会的流行经济形态，直播、整形、互联网金融，这些“创新”编织成美丽的外衣，年轻女孩很难识别——或者说不想识别。既然依靠身体可以成功，那就呈上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女性就变成了献祭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