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雨
摘 要:唐代诗人白居易对音乐极度喜爱,他把诗歌创作与音乐艺术融会贯通,留下了大量脍炙人口的音乐诗。本文即以白居易的音乐诗为探析对象,旨在分析其对古琴的偏爱的原因及音乐美学思想,从而为白居易音乐诗的研究做出贡献。
关键词:白居易;音乐诗;美学思想;意义
一、白居易对古琴的偏爱
唐代与南北朝及少数民族音乐兼容并蓄的时代风气为白居易音乐诗的创作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环境。在唐代繁荣的文化背景下,唐代的音乐发展状况在白居易的诗作中都能被反映出来,其音乐诗更是在历代作品基础上的推陈出新。在他的音乐诗中,诗人对古琴最为偏爱。
(一)琴为艺术,而非技艺
琴分文人琴与艺人琴。文人琴注重传达意象,平白朴实;艺人琴注重弹奏技巧,雍容华丽。但在同一时期下,两者在各自独立发展的基础上又是互相促进融合的。文人琴在汉至魏晋时期倍受欢迎,到了唐代则遭到了冷落的地步,但白居易对古琴的钟爱丝毫未受时代的影响,琴多次出现在其诗中。并且,诗人对古琴的喜爱,是因为其重视的不是“琴技”而是“琴艺”,不是“琴技”而是“琴境”。
在他看来,琴已经远远超越了物质范畴,由琴弹奏出来的曲子亦不再是一种单纯的艺术符号,而是升华为一种精神媒介。如《夜琴》中:“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自弄还自罢,亦不要人听。”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弹琴不是为了愉悦他人,纵使琴声音质寡淡无味、声调平和缓慢,甚至让听者感到清冷孤寂。但正是由于琴声如此清淡,所以只有用情聆听它的人才能品出这其中的滋味。琴音没有浓墨重彩的修饰,没有别具匠心的勾勒,但这份与热闹华丽不相容的清净平和恰好能抒发诗人此时此刻的心境。诗人把这种与自己的心境融为一体的声音称之为艺术,这是多么高的一种意境,远远超出了那些只是用琴作为生存的市井乐技。诗人把琴视其为“知己”,再用文字把这种感想抒发出来,这就是白居易所写的音乐诗的可鉴之处。
(二)借琴之势,喻己遭遇
音乐与诗歌的完美结合,在白居易的诗歌里表现的淋漓尽致,白居易如此爱把音乐与诗歌融合起来也是有原因的。他自幼刻苦求学,十五六岁时中进士,踏入仕途。但白居易在仕途上却极其不顺,在其任左拾遗及左赞善大夫期间,由于“盗杀宰相武元衡”事件中,白居易激于意愤,因此而触犯了封建阶级权贵之人,因此被贬为江州司马,成为了他政治上的巨大转折点。
这段时间,白居易一心寄情于自然山水之中,其诗大多表现闲适、感伤、寂寥的特点。诗人每每听琴后便有感而发,心中想起自己苦痛的遭遇,便借诗来抒发自己的心境。《废琴》中道:“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古声澹无味,不称今人情。玉徽光彩减,朱弦尘土生。废弃来已久,遗音尚扮扮。”诗人写了“废琴”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但却被世人冷落了,因为古琴的平淡无味比不上新生音乐的热闹繁华。所以,笔者认为这首诗更重要的意义是诗人借古琴被冷落的局面来感叹自己被贬之后的遭遇,借古琴来寓意自己在朝堂的地位。诗人被奸人所害陷于江州,在此时此刻的所处之境中,更是把古琴视为自己的“同病之友”。
众所周知,唐时汉族传统音乐与少数民族音乐相互交融,新生音乐的注入使更多的文人雅士潜心投入新鲜的乐曲之中,“雅乐”的出现标志着唐代音乐与外族音乐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融会贯通,使唐音乐产生了空前繁荣的情景。琴音是古老的音乐,其声调单调无味,既比不上形式活泼的曲子乐,也没有西域传来的琵琶声清脆动听,于是造成了琴被冷落的局面。当时,古琴在朝乐中虽然比不上胡人传入的琵琶,但在白居易周身的文人圈里,古音仍受赞美。他们虽然也爱听新传入的琵琶之声,但在心里却始终认为只有琴声才是“正始之音”,这一点下文会谈及。
(三)借琴消愁,独善其身
白居易一直以儒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态度处世,但他对两者的取舍实际上并没有兼得。在贬江州前,因仕途顺利,诗人把音乐当作自己的娱乐活动,听曲作诗,吟诗赏月,“兼济”思想占主导地位。而贬官后,诗人把音乐当作派遣心中苦闷的媒介,借琴消愁,其思想从“兼济天下”的处世态度转向“独善其身”的入世态度,可谓是“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仿佛只要一听到音乐,就能忘却这世间的一切不快。他在音乐中寻求属于自己的快乐与归属感,在一定程度上寄托了自己的情感,寻到了苦闷生活中的一丝丝安慰。
正是诗人这种乐天知命的儒家思想,形成了一种平和旷达,自我解脱的处世观,但这白居易来说,其实也是一种消极的人生观。所以到晚年,白居易虽仍处官职,但其再无那种“兼济”之志,一心只管吟诗做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虽然促进了其诗歌的繁荣发展,但笔者看来,这是白居易音乐思想程度上的一部分停滞,其诗中抒发的情感再无早年那种对新乐府热情创作的激昂之情,更多的是一種避世的消极观,这种心态造就了一个有政治抱负却又软弱的封建知识分子的精神悲剧。
二、音乐诗中的美学思想
音乐与诗歌的结合具有艺术性,其作为审美对象给读者不一样的美感体验,具有一定的美学价值。白居易作为一位酷爱音乐的诗人,其对音乐的喜爱并不是单一的,在诗人的价值判断中,他把音乐与政治的关系纳入儒家思想的范围。
(一)政乐相通
儒家向来注重音乐与社会和政治的作用,先秦时期的《乐记》正是一部开山之作。白居易的音乐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乐记》的影响。如:《复乐古器古曲》中:“时议者或云乐者,声与器迁,音随曲变。若废今器用古器,则淫之音息矣;若舍今曲奏古曲,则正始之音兴矣”。可见,白居易认为古音才是“正始之音”,与儒家推崇《韶》《乐》为正统之音一致。
他的基本观点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概括:音乐的好坏必须从政治标准来衡量。这种美学思想在《法曲歌》中体现:“法曲法曲合夷歌,夷声邪乱华声和。以乱干和天宝末,明年胡尘犯宫阙。乃知法曲本华风,苟能审音与政通。”诗人认为,《法曲》是中华民族传统风格的曲子,与政治相通,朝中舞《法曲》其乐融融,国民安康泰和;但是玄宗后期,少数民族夷歌开始涌入中原,传统《法曲》开始杂糅变得十分混乱,破坏了唐代音乐原本和谐的景象。诗人认为音乐与政治是互相影响的,果然当时便发生了安禄山叛乱,人民遭殃、生灵涂炭的事件。再如:《华原磬》中:“宫悬一听华原石,君心遂忘封疆臣。果然胡寇从燕起,武臣少肯封疆死。始知乐与时政通,岂听铿锵而已矣。”诗人通过此诗发表对当时朝中政治变化的现象:君王不听“正音”,而听“靡音”,忘了边防将士,以致胡寇入侵唐朝领土。诗人认为音乐是政治相通,“正音”兴国,“靡音”亡国。
(二)无声之美
老子提出“大音希声”,“大音”指音乐的“道”,从它本身的性质来说,就是“听之不闻”的,“听之不闻名曰希”,“希”不是说没有声音,而是说没有听到的声音淡而无味,反而更美。
那么,“无声之美”真的指沒有声音吗?在白居易的音乐诗中,音乐在“有声”与“无声”中达到和谐,最后展示成无声音乐的美。如《琵琶行》中:“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这首诗赞美了无声的美,听者虽没有听到琵琶女的琴声,却对其演绎的音乐产生了无尽的想象,这种“无声”余音绕梁、余味无穷。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弹奏至此,这声音竟没有随着读者的预期结束,而是再次将力量聚积了起来,音乐在水浆迸、刀枪鸣的情境中已然得到了升华。听者虽没有身处其境,但诗人描写琵琶女的演奏用情至深至切,用自己炽热的感情来描绘这场景,所以读者才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又如《筝》中:“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音乐进行的过程中,短暂的休止能产生弦外之音。这种“诗中有乐,乐中有诗”的感觉深切的刻画出“无声之美”的妙处,使读者、诗人、作品达到了精神上的感情交流,让我们产生共鸣的体会这其中的意境,这是多么崇高的一种境界。
(三)移情作用
亚里士多德在《修辞学》道:“凡是带有现实感的东西就能把事物摆在我们眼前”,可以看出,移情是一种隐喻现象。在诗歌的创造过程中,可以运用联想和想象的手法塑造一个鲜明的音乐形象, 使意境更加深远, 使诗歌获得更感人的力量。
白居易对这种音乐的移情现象在其音乐诗《筝》中有表述:“猿苦啼嫌月,莺娇语呢风。移愁来手底,送恨入弦中。”诗人听到筝乐凄楚哀怨的声音联想到老猿撕心裂肺的嚎叫;听到筝乐轻快甜美的声音联想到黄莺清脆娇美的歌唱。这种将听到的旋律通过想象成视觉上的画面,借助视觉的具象效果来达到对音乐的生动理解,正是音乐的移情作用才能达到如此效果。“筝弦”本来只是一种无情无义没有生命的冷血具象,只是因为弹奏的人将情感移入了旋律中,把诗人的怨恨送入了琴弦中,才使得这把琴发出的声音像是有了断肠的怨恨一般。诗人把自身的体会融入到筝乐的听赏中,与筝乐“人琴合一”,达到了更高层次的审美象征作用。这种移情作用不仅传达了诗人当时的心境,也能让听者真切的把这种感情移入自己的心中,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朗读白居易音乐诗之后,脑子里还久久回荡着那种旋律的原因。
三、结语
白居易的音乐诗把音乐与诗歌融合、文学与艺术贯通,不仅丰富了诗歌的范畴,也让后世学者在对唐音乐与诗歌的发展研究上有了更加清楚的认识。通过对白居易音乐诗的研究,我们了解到了诗人丰富的人生经历及其隐含的美学思想,其音乐诗是唐代璀璨文化上的一幅伟大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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