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社交Emoji表情语言发展研究

钱 程

（首都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89）

引言

2016年，牛津字典公布了2015年年度词汇，是一个带着两滴喜极而泣的泪水的黄豆表情（Face with Tears of Joy），名为“笑cry”。这是标志着表情符号突破性发展的一年，是具有时代意义的。而移动技术公司SwiftKey 也通过研究发现，2015年全球使用率最高的表情符号是“笑cry”。统计数字显示，2015年英国使用的所有表情的20%就是这个符号。

Emoji 表情语言的出现，是因为信息时代网络技术的不断发展(1)。网络的发明与迅猛发展带来了世界社交领域的风暴式革命，它改变了人们的社交方式，生活中开始出现网络虚拟聊天，中国的QQ、微信、朋友圈、微博等新的社交方式，外国的WhatsAPP，Instagram，Facebook 等等，迅速在世界社会大众群体中流行开来，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最为便捷、最为喜爱、最不可分离的一种交际方式。它已经不仅仅限于青年人的信息交流，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使用网络进行交际。因此在这种火热的网络聊天中，应对人们新的交流需要，一种独特的网络语言也开始逐渐形成。网络聊天中，人们会使用与日常生活中不同的语言，带有网络交际的特点，而Emoji 表情语言则是网络语言最大的突破。

一、网络带动Emoji 表情语言的发展与演变

Emoji 原本只是一种表情符号，并不带有意义。“表情符号”这一定义来源于20世纪欧洲使用的 “Emoticon”，是情绪（Emotion）和图案（icon）的巧妙组合，从而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词语[1]1-5。世界上第一个符号表情最早是在美国出现的。1982年 9月，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的一位研究人工智能的斯科特·法尔曼教授设计出了第一个笑脸“：- )”，还有表示“严肃对待”的表情符号“：-(”。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建议讲笑话的人能够用下面这样的字符顺序来标记：-)，侧过头去看。”这句话被写在学校 的BBS 上，用来简单的标识哪些帖子是笑话，而哪些不是——这也是符号表情最早的起源，冒号、连接符号、右半边括号组成了一个具备简单含义的符号。那时的表情还没有蕴含如此多的含义，并不是作为一种语言被使用，仅仅是一个表示“是”或“否”的符号。但是它的出现却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人们在网络交流中的误解，使得虚拟交流更能准确地反映使用者的真实感情，促进彼此之间的沟通与理解，让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变得更简单。在这之后，表情符号就在网络和通讯工具迅速地发展了起来，很受大众的欢迎与喜爱。

表情符号在美国普遍流行后，又传入了日本。今天大家常用的Emoji 就是起源于 1995年的日本，被称为“颜文字”。它指用符号、图案来形象化地表现人物的面部表情，从而可以让看到的人直观地了解在虚拟情境聊天中对方的心情和感受[1]6。在日本，Emoji 就是“绘（e =图片）文（mo =写）字（ji=字符）”。日本人改变了之前美国竖式的符号形式，把脸变成了横向，譬如表示微笑的“^_^”，也由此可见，美国更注重用嘴巴来表达人们的情绪情感，而日本则是更关注眼睛，并创造性地加入了一些手势。比如，O(∩_∩)O 表示加油努力；(@^O^@)/表示欢呼雀跃并脸红。“那时我们觉得，如果能拥有像 Emoji 表情符号之类的东西，那就很可能可以让人在打字时，做到如同面对面的交流”，设计师栗田说。

这样的效果在网络社交中也确实达到了，但是截至到这个时期，表情符号还只是停留在一种静态的表现形式。相对来说，图案较为单一，并且Emoji的结构成分主要来自传统的键盘符号，像“（）、@、*”等等。这样的符号虽然可以较准确地呈现交流双方的情绪情感，突破了网络文字聊天的枯燥无味，但是随着网络聊天的迅速普及，它们已经渐渐满足不了人们的心理需求，显得呆板而单薄。因此，鉴于人们对虚拟交际的更多期待，表情符号也开始不断地升级发展，更新换代，并呈现由静态转为动态，由单一的面部表情逐步转向更多的人物姿势动作的体现。

随着网络技术的持续更新，虚拟社交的方式也在逐步发生改变，电话短信已经不是虚拟社交的主流平台，而手机QQ、微信等则成为人们网络交流的首选方式，因此，人们根据QQ、微信的新功能新属性又设计出了动态的更为逼真生动的表情符号，比如腾讯QQ 推出的经典“黄豆表情”图集（因其数十个表情形象都是简洁的黄色圆脸，故网友亲昵称其为黄豆表情）被嵌上了人类的五官，予以夸张化。自此，表情图集从最初的 JPG 格式静态图转变成 GIF 格式动态图，这些表情图集拥有相对单一的模式，内容相对来说比较固定，主要包括一些基本的社交礼节性表情与情绪动作。[2]6而在2015年，QQ黄豆表情（图1）也进行了新一轮更新，表情更加真实可爱、生动形象，动作也更大胆夸张，几乎所有的Emoji 都是带有多种形态，并且是动态的，但这样的改造与创新也更能表达出网络交际中，双方的真实心思，让聊天更有趣、生动。

图1 2015年手机QQ 黄豆表情

图 2 长草颜文字

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为了追寻社会进步的脚步，紧跟时尚潮流，表情包又推出像“阿拉兔”“炮炮兵”“长草颜文字”（图2）等可爱的卡通人物形象，手势、动作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还创意地给人物加上了一些小对话、小物件等，让表情中的人物真实地呈现交流的情境与人的心情。

自此，人们就开始塑造出了表情符号系列，人物开始有了自己的小故事，带有现实人物的动作神态感情。为了顺应人们交流的各种需求，一些针对特定适用人群的表情包开始大量被创作，用来表现人们之间的各种关系。例如，体现情侣之间各种互动的“肥二”“蜜桃猫”“一二”等情侣系列表情包，经常还会连载更新，让深处网络世界的情侣也深感有爱与幸福。再例如，针对军人设计的“兵哥哥”表情包系列，用一种形象化、生活化的表达方式展现了军人的日常生活以及与人的交流互动。经过不断地创新发展，从“人”“花草树木”“动物”再到人们自创的想象中的形象，表情包里的人物形象越来越多样化，更是出现了自定义表情，大多是人们利用明星形象进行调侃，也可以通过各种P 图软件自制属于自己的表情包，把自己丑化或者搞笑化，这种表情的制作在网络聊天中具有幽默诙谐的表达效果，能够调节网络聊天的气氛。由此可见，表情语言是根据时代的变化与人们不同阶段的需求一步步创造演变的，总的一个发展趋向是越发地贴近日常人们的生活。

除了有针对特定对象所设计的表情包，还出现了有关祝福的表情包系列，如新春、元宵节、圣诞这类的节日祝福以及生日、结婚纪念日这样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的表情等等；关于现下火爆的电视剧角色、游戏角色等热门表情包；与中国传统文化相关的特色表情包，如剪纸、年画等。随着虚拟网络在人们现实生活中的深入，人们对表情包的要求也越来越高，需求越来越多样化。表情包的类型日益丰富，形象更为饱满，意义则越发深刻。

表情语言是网络语言的一种新的特殊的表现形式，网络的发展促进语言发生改变。总体来看，表情符号主要经历了“符号的面部表情（横式到竖式）”“图像的面部表情（静态到动态）”“图文结合的体态语”三个阶段的发展[2]7，但在当今时代，实际上是三者共存的情况。经过发展，可以发现，表情符号逐渐具备人的各种特征，说人类的语言，甚至可以表达自己的情感。表情形象也更丰富生动，几乎可以满足到人们各式各样的交流需求。它们已不仅仅是符号，而是成为人们在虚拟世界中表达情感的一种语言。这给在虚拟网络中交流的人带来很大的心理安慰，让原本枯燥简单的文字交流变得更为生动有趣，把冷冰冰的文字变得温暖可爱，让屏幕两边更能准确无误的领悟到对方传递的内心感受，所以，Emoji 带有了人性的味道，好像就是双方在面对面交谈。

二、Emoji 表情语言的价值意义

网络催生了Emoji 表情语言，虽然它最初只是符号，但是经过社会的进步，网络科技的发展，符号逐渐进化成一种网络语言，活跃在我们日常网络社交中。并且，Emoji 表情语言正在超乎社交的平台，走向更正规严肃的领域。

（一）Emoji 语言增添了人性

Emoji 表情语言能够非常紧密地联系身处网络两边的使用者，让双方能在非面对面的情况下感受到彼此想表达的情绪情感，以及文字本身所不能呈现的感情，它改变了曾经网络单纯文字“冷交流”的状况，带来网络语言的新时代。可以说，在网络社交语言中，“一个Emoji 胜过千言万语”[3]58。

举个例子，当异地恋情侣网络聊天时，男生对女生说句“我爱你”。显然这是一句非常温暖的表白，但是在虚拟空间里却显得单调无味，并且让女生很难断真假。因为在异地恋的过程中，双方是存在一定空间距离的，但是人与人之间交流并不只是听说出口的话，更多地是通过注意表情、动作、神态、姿势等非语言行为来判断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与情感。美国心理学家爱伯特·赫拉别恩有一项研究证明，在表达情感和态度时，声调和表情所传递的信息多达93%，而语言只占交际行为的7%。由此可见，单纯的网络文字交际并不能让两地的情侣产生心理上的共鸣，并达到有效沟通和理解的目的，有时反而会产生误解。但当Emoji 表情语言出现之后，我们可以把“我爱你”这句话加上动态可爱的Emoji，比如，“我爱你（抱抱）”“我爱你（亲亲）”等等，这样一下子就增加了网络语言的真实感，让无声呆板的网络文字语言变得有声有活力，让对方刹那间就从中体会到说话人内心真实幸福的情感，好像恋人就在身旁，两人在面对面对话，而不是在千里之外的屏幕另一头，猜不出实际的想法。维基百科的创始人说：“Emoji 给我们发送的消息增添了人性。”

（二）Emoji 传递真实的信息

Emoji 本身就带有一定的感情色彩和信息提示效果，它可以使虚拟网络交流实现非语言交际，即使双方不能见面，也可以通过Emoji 表情语言得到准确的信息。用键盘实现非语言性的交流，是Emoji给社交带来的重大突破。Emoji 在文字信息中的作用就像打电话时的语气，面对面交流时的手势，能够传递相对真实的消息。也就是说，当看到对方发送的表情语言时，我们的大脑是将它们作为非语言信息来识别处理的，这就意味着，我们看Emoji 就像在实际日常生活中观察一个人的姿势、神态等非语言行为，通过观察注意非语言行为动作来判断对方的真实想法。而网络交流中，表情语言就充当这么一个重要的角色，它让网络社交实现了共情。有研究发现，当我们在网络交际中看到微笑的Emoji时，大脑中被激活的部分和看到真实笑脸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甚至有研究表明，如果当时的情绪和看见的emoji 不一样，我们可以根据看到的Emoji自然无意识地调节自己的面部表情，这是十分令人惊讶的。还有学者认为，那些比较容易随着Emoji调节表情的人，共情能力会更高。但这种能力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因为网络技术的进步，产生了特殊的网络语言形式，Emoji 表情语言，这才让人们逐渐习得了一种通过看一个表情符号就可以理解对方真实情绪情感的能力。

因此，表情语言可以传递出正确的信息，从而达到双方的共同理解。例如，朋友之间聊天，有这样一段对话：

小红：“你怎么还没来，再不来我要生气了。”

小刚：“堵车啊，我马上就到，别急。”

这是很平常的一段话，但因为网络交流的原因，很可能双方都会产生误解，小红会觉得小刚说话很冲，迟到了理由还挺多；小刚又会觉得小红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但是当附上Emoji，“你怎么还没来（大哭），再不来我要生气了（傲慢）”就会显示中真实的信息，是真的生气了还是闹脾气呢。很清晰这种是在赌气，而附上（发怒），直接能让人感受到怒气，或许就是真的生气了。“堵车啊（流泪），我马上就到，别急（委屈）”。这就会让人察觉到对方迟到原来是有无法避免的缘由的，而且他也觉得很抱歉，这就很大程度地降低了人们的责备心理等，化解了双方的矛盾。由此可见，通过不同的表情符号，我们就可以领悟到，对方隐藏在文字之后的想法，也可以判断此时的语境，从而做出正确的回应。这样一来，揣摩出对方真实的小心思就不在话下，也更能实现双方的有效沟通，增进了彼此的理解，而减少了很多误解与不必要的争吵。

（三）Emoji 的一些特殊意义

如今，Emoji 表情语言也不仅仅是可以表达真实的情感以及传递准确的信息，以达到有效交流的目的，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它也不断被赋予新的特殊意义。

网络时代的降临，让人们看似有了更大的交际圈子，但这愈发地演变成为一种不健康的、超负荷的交流模式。这种超载的“熟人”社交网络，已经让处于过多交往关系中的人们无所适从，精疲力尽，所以Emoji 应运而生。人们在发送Emoji 时，有时只是由于他们无话可说，或者并不想与对方有进一步深入的交谈。在这种情况下，Emoji 就不是单纯的是一个传递情感的载体，而是借此维持基本的谈话关系。例如，当人们不愿意或者没时间去思考如何遣词造句以进行沟通；当对话题没兴趣或不认同，并希望尽快地结束话题；或者在对话中分心，希望转变其他的话题并避免双方的尴尬时，等等。[4]比如说，一段QQ 聊天里“熟人”的对话，“你好，在吗？”“（微笑）”；“你有时间吗？帮我请个假”“”；……“谢谢”“（可爱）”；“（再见）”。这样的对话已经司空见惯，但是我们不难发现，其实回答者是很有可能有事在忙的，或者不太想理会，而有时语言文字的表达是很直接的，比如“呵呵”“哦”等这样的网络语很可能会让对方觉得被忽视，让人产生不舒适感，Emoji 恰巧就弥补了这样的缺陷，充当了一个表达模糊情感的角色，既可以在不耽误自己事情的同时实现不可避免的交流，又不会让交流双方觉得尴尬。

2014年，一个管理维护表情符号标准的非营利组织——统一码联盟提出，将会推出一款具备不同肤色的表情符号，每个表情都可以选择肤色，适合全世界人民的需求。公告指出，现在通用的表情符号一般肤色偏浅或者偏黄，还有大量人口的肤色没有得到体现。所以为了实现全人类的平等交流，不同肤色的Emoji 将会诞生。目前，苹果手机自带的的输入软件正是使用这种Emoji（如图3），可谓是十分具有人性化的设计了。而在2016年，他们也推出了不同肤色的“我爱你”手语。有研究者认为，不同肤色的手语还有利于失聪人群之间的沟通，也能帮助失聪人群与健康人进行正常的交流。更重要的是，这种Emoji 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全人类的平等。

2016年，瑞典的非盈利组织BRIS 推出了系列受虐表情符号 Abused Emojis《负面颜文字》。BRIS认为Emoji 可以帮助人们更容易地与问题儿童沟通，尤其是对于那些遭受虐待的儿童。BRIS 的一个手机app 开发了一些Emoji，比如被殴打后的熊猫眼、用粗言秽语恶意中伤、想自杀等这些人物形象，还有别的一些受害情景等。BRIS 自1970年代已经在瑞典提供儿童辅导热线服务，近年也增加了电邮和网上即时通讯的方式，越来越多的人在沟通时使用 Emoji 表情语言，令BRIS 萌生了制作Abused Emojis 的想法。其设计原意是让儿童和青少年可以通过 Emoji，更容易地表达被虐待或欺凌的感受。他们认为，这些直接形象的表情能够让问题儿童将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心情，通过这种间接的方式向人们表达，同时又保留了他们的自尊心，不让他们再次遭受心灵的冲击。这些Emoji 还可以帮助孩子们打破语言障碍，更敢于表达自我，这是让人没有想到的。

最重要的是，Emoji 如今不仅在网络社交平台上红极一时，也已经进入严肃的书面语领域。就比如 2014年 JE Meyers 和 PR Burchat 发表在《Astrophysical Journal》上的最新论文“Impact of Atmospheric Chromatic Effects on Weak Lensing Measurements”，用黄豆表情来表现“颜色偏见影响”的四个不同阶段，因此这篇论文也就正式成为第一篇公开使用Emoji 表情的文献，表现出表情语言功能的不断深化，它们正变得越来越正式。不仅如此，CNN 还为 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独家创造了选举Emotions，以方便大众谈论。

从这些事例可以看出，Emoji 表情语言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聊天才出现的网络娱乐语言，而是具备了更为深刻的含义。它们正在走向全世界，逐渐充斥于全球的交流网络，活跃在全世界人们的网络交际生活中，将来某一天很有可能成为第一种全人类都能理解的语言，打破人们由于不同语言而产生的交流障碍，成为一种全球的通用语言，不需要过多的实际语言交流，通过Emoji 就可以达到相互的理解。

结语

新时代出现的Emoji 表情语言是一种独特的语言，它脱胎于网络语言，又突破了网络的限制走向人类现实世界。人们根据新时代交际的需要发明了这种活跃在网络社交平台的表情语言，并随着社会的进步持续更新，适应人类的心理需求，实现了虚拟世界的非语言交际。在交际中，人们不再仅仅把它看作一种娱乐的表情图画，而是把它们当作非信息性语言来处理，当作情绪交流的需要来解读，让使用者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真实情感。同时也可以满足懒人、忙人等的需求，承担维持基本谈话关系的功能。另外，表情语言也在特殊领域发挥着不可预料的惊人作用，它从一种简单的符号发展成带有心理暗示的语言，并且增添了人性的气味。总而言之，表情语言的出现可以说是一场网络语言的革命，带来人们社交生活的巨大改变，也给人们的生活添加了很多色彩。

注释：

(1)Emoji 们正在占领世界,真是让我“喜极而泣”https：// daily.zhihu.com/story/7546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