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聪,王 磊,康博纬,高 梦
(西安交通大学经济与金融学院,陕西西安710061)
2015年11月发布的《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提出对居住在生存条件恶劣、生态环境脆弱、自然灾害频发地区的农村贫困人口,加快实施易地扶贫搬迁工程。作为我国易地扶贫搬迁政策的重要策源地,陕南地区耕地少、质量差、产量低,自然灾害频发,生存环境恶劣,其移民搬迁工程于2011年5月6日正式启动,计划到2020年左右,从安康、商洛、汉中三市共28个县搬迁240万人,搬迁总人口超过三市总人口的1/4,投资总规模超过1 100亿元,移民规模相当于三峡移民的两倍[1]。目前学者和社会人士对于移民工程的关注聚焦于如何让移民“搬得出”,而对于搬迁后农户生计恢复及发展问题的探讨则不够深入,如何使农户在搬迁后获得稳定的生活和发展,进而实现“可致富”的目标,显然是更为重要的问题[注]2002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温家宝针对移民工作指出,让移民“搬得出、稳得住、能发展、可致富”是一个困难问题,“能致富”是核心。。
面对不确定的未来,许多学者认为恢复力思想可能是增强社区生计、推动可持续发展的最有效方式[2]。源于生态学领域的恢复力理论旨在分析系统应对变化和冲击的能力,为理解周围世界和管理自然资源提供了一种新方式,近年来越来越多地被用于分析经济社会中的问题。作为社会—生态系统中适应性循环的三种属性之一,恢复力试图定义家庭对风险的不同反应并找出应对风险的策略的动因。作为社会—生态系统中保持其稳定运转状态的固有属性,生计恢复力是在外部生态环境、经济、社会和政治因素干扰下,使生计得以维持和发展的能力。换言之,恢复力是指农户在遭遇外界冲击后,为使现有生计水平不低于冲击前水平,而依托家庭资本条件作出资本配置的能力。
在易地搬迁背景下,农户从原居住地搬迁到安置区,“搬的不仅仅是房子,而且是人脉资源和人文环境,搬的不仅是硬环境,而且是软环境”[注]在谈到移民搬迁工程时,时任湖北十堰市委书记陈天会如是说。,农户面临着生计恢复的挑战,而生计恢复不仅仅是重构原来的生计状态,使之恢复到原有的生活水平和生存状态,更要考虑新环境的冲击和压力变化下,农户生计的转型和转变[3-4]。即使是自愿搬迁,与工程类的非自愿搬迁有着本质的不同,且外部支持性政策使得搬迁户陷入介入性贫困的可能性大大降低,然而在城乡二元体制下,拥有“农民”和“移民”双重身份的搬迁家庭,其生产生活仍面临挑战,无疑也是对家庭生计的一个冲击[注]俗语亦有“一搬穷三年”之说。。在这样一种冲击下,农户的生计恢复力反映了家庭如何适应新环境、维持并发展自己的生计水平,某种意义上也是衡量家庭从压力和冲击中恢复的能力。回到政策的初衷,搬迁就是要改变生态与生计双重脆弱地区农户长期以来的低水平状态,构建高水平、可持续的生计,通过提高其生计恢复能力以抵抗风险和冲击,从而降低陷入贫困陷阱的可能性。因此,从易地搬迁背景出发,考察影响生计恢复力的因素,并从中挖掘易地搬迁农户生计恢复的规律,对于搬迁后农户生计的稳定及发展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故而,本文立足于中国陕南易地扶贫搬迁的具体情境,依据生计恢复力分析框架对易地搬迁农户的生计恢复状况进行考察,并试图解决以下两个问题:第一,构建一个契合中国西部社区实际状况的生计恢复力评价体系,进而评估陕南易地搬迁农户的生计恢复力;第二,探索影响农户生计恢复力的主要因素,比较搬迁群体内农户生计恢复力的差异及其主要原因。
19世纪六七十年代,在生态学领域关于相互作用的人群及其功能性反应的研究中,最先出现了恢复力观点[5]。霍林(Holling)[6]较早地指出恢复力是系统吸收状态变量、驱动变量及各种参数的变化且仍然存续的能力。生态学家所讲的恢复力概念强调非线性动力学、阈值、不确定性和意外事件(surprise),它激发了社会和环境学家去挑战居于主导地位的稳定均衡观。近来,恢复力研究逐渐广泛涉及社会系统、社区以及企业层次。在社会科学导向的环境研究中,恢复力概念主要用于分析社会—生态系统中人与自然生态要素间的互动以及如何成功应对气候、经济、社会的变化[7-10]。鉴于社会系统与生态系统存在较大差别,源于生态学的恢复力概念主要被作为一个隐喻来思考社会系统问题[2]。
尽管生态系统和社会—生态系统的恢复力研究已经很多,但是从生计视角对恢复力的研究却较为少见。通过梳理现有文献,钦韦(Chinwe)[11]率先提出了生计恢复力的概念,并在此基础上构建了一个表征生计恢复力的分析框架。他指出恢复力思想是隐含在可持续生计方法中的一个部分,并认为恢复力意味着同时提高对外部不利环境的反应能力和发展集体行动的能力,旨在改变制约恢复力相关能力的外部社会结构部分,对于恢复力最为核心的问题是在受到压力或冲击的情况下生计是否以及如何维持。该分析框架包含缓冲能力、自组织能力、学习能力三个维度。缓冲能力是指熨平变化和利用新机会获得更好生计产出(比如减少贫困)的能力,用资产所有权和获得资产(包括人力资本、自然资本、金融资本、社会资本、物质资本)的渠道来表征。自组织能力强调人类能动性、适应能力、权力和社会互动如何塑造社会恢复力,用制度习惯、合作网络、网络结构、自我组织的机会及对自有财力的依赖性来表征。学习能力是指获得知识和技能而且把其转化为行动的能力,用对机遇和威胁的了解、共同的信仰、对学习的承诺、知识识别能力、知识分享能力、知识转化能力、功能反馈能力来表征。
该分析框架还为生计恢复力测度提供了一个工具,但由于不同时空下恢复力存在差异,对某一地域有适用性、积极性的策略或决定在更广阔的范围却未必成立,因此进一步结合某种情境具化生计恢复力的内涵及其动因是恢复力研究的题中之义。依据恢复力理论框架,陈佳等[12]使用针对湘西土家族、苗族321户的调查数据,构建了农户贫困恢复力评价体系,继而从农户家庭结构分类出发,研究了不同人口、生计结构下农户缓冲资本、贫困恢复力差异,结果显示,不同家庭结构农户经济类资本分布极其不均;物质资本、经济收入、文化教育、劳动力、交通条件、社会资源是影响贫困区农户个体恢复力的主要因素。针对移民搬迁对农户生计恢复力的影响,目前鲜有研究涉及。学者们普遍认为非自愿的工程类移民往往诱发“介入型”贫困而导致移民的生计恢复乏力,而相较于非自愿型移民,自愿型搬迁农户的生计恢复往往表现出以下特征:(1)自愿型移民本身对于搬迁的期望较高,也更愿意积极迎合和主动适应移民搬迁带来的变化,并通过生计策略的调整来实现生计恢复,这一经济行为背后充分体现了农户生计恢复过程中决策的自主、理性,这与许多非自愿移民搬迁过程中农户被动的“等、靠、要”有着根本的不同,也造成生计恢复力和恢复程度有着本质的差异。(2)该类搬迁往往以生态、扶贫等大型发展类项目为依托,注重搬迁对象的可持续发展能力构建,过程中也注重对于搬迁户的直接支持和后续发展所需外部条件的创造。这些主观与客观因素最终落脚在移民家庭缓冲、自组织和学习能力的构建上,形成不同的生计恢复力:在移民生计恢复的过程中,往往依托生计资产水平及转换实现对外部冲击的缓冲,一定程度上,农户通过搬迁获得的外部资源既是农户生计转换的可行能力,也是农户的应对冲击的缓冲能力;伴随着这种空间结构的改变,以农户对家庭外部资源的占有能力和机会为表征的自组织能力发生变化,在相对优越的安置环境中,农户更易于获得和使用各种外部资源,这种对资本可及性的改变不但有助于农户快速地积累各类生计资本,也会促使移民对不同类型的资本加以组合以增强家庭生计的适应性并实现生计恢复;此外,作为民生工程,易地移民搬迁注重通过改善当地基础设施来提高农户对家庭外部资源的可获得性,其支持性措施包括提供公共服务、培训项目、就业支持以及培育市场环境等,成为激发农户潜在学习能力提升的关键环节;然而,作为双刃剑,也会给农户的能力带来不利影响,如自然资本损失导致的缓冲能力下降[13],社会网络重构和融入过程中移民家庭自组织能力降低以及人力资本失灵带来学习能力的提升受阻[14]。此外,在搬迁初期,安置地经济基础薄弱,产业项目偏少,吸纳就业能力低,也在一定程度阻碍了生计恢复力的提升。
和已有研究相比,本文做了以下拓展:首先,将生计恢复力的研究置于易地搬迁的背景之下,构建了一个反映中西部地区农户生计恢复力的测度体系;其次,本文使用多元方法分析发现,不仅搬迁户与非搬迁户的生计恢复力有显著差异,而且搬迁户群体内农户之间恢复力也存在显著差异。其中,教育投入、政府投资、社会网络紧密度、社会网络质量、家庭负担比、家庭规模是影响农户生计恢复力的主要因素,而负担比、食物安全支持度对农户生计恢复力有显著负向作用,据此为易地搬迁工程后续工作提出了政策建议。
本文数据来源于西安交通大学移民搬迁课题组于2015年11月在陕南安康地区进行的农户生计专项调查。安康地处秦巴特困连片地区腹地,不仅是国家重要的生态功能区,同时也是洪涝、泥石流、滑坡等特大灾害多发区,长期以来“三区叠加”的特征令“一方水土养不起一方人”的矛盾突出,脱贫攻坚难度大。“十三五”期间,陕西省开展的移民(脱贫)搬迁涉及了安康地区18.6万户,68.9万人,而其中易地扶贫搬迁人口更是占到全省的1/4以上。
此次调查以结构化的入户问卷调查和社区问卷调查为主,辅之以半结构化的访谈作为补充。根据研究需求和当地实际情况,课题组随机选取了2个乡镇的两个集中安置社区,同时随机选取2个乡镇的6个非集中安置社区作为对照组,之后对所选的行政村采取便利抽样的方法,对调查期间在户的家庭开展入户调查。调查对象为年龄在18—65周岁的户主或户主配偶,调查内容涉及农户的家庭人口信息、生计资本、家庭生计活动及收入来源、参与移民搬迁的相关情况。本次调查共计发放问卷800份,回收670份,回收率达到83.75%;经过对数据的核查清洗,最终获得有效问卷657份,有效率为98.06%,其中包括移民搬迁户样本459个。
1.农户生计恢复力指标选取
本文在借鉴钦韦(Chinwe)所提生计恢复力分析框架[11]基础上,将外部扰动因子量化为恢复力影响因子,从缓冲能力、自组织能力及学习能力三个维度构建生计恢复力评价指标体系。
缓冲能力反映系统承受外部冲击、保持系统结构和功能并对结构和功能做出反馈的属性。在农户生计角度上,缓冲能力代表了农户利用自身生计资本及资源禀赋对抗外在冲击的能力。本文选用人均收入、房屋资本、人均教育程度、生产生活资料、自然资本、社会资本等指标表征缓冲能力。人均收入的高低是决定家庭经济情况及生计持续能力的最关键因素,家庭人均收入越高,反映这个家庭的购买能力和储蓄能力越强,较强的购买能力保证了家庭现阶段的生活质量,较高的储蓄能力为以后的生计持续和发展提供基础。房屋资本考虑到了住房类型和住房面积两个因素,砖混的房屋结构相比土木和砖木结构更加坚固,也更容易对抗自然灾害对房屋的破坏。人均教育程度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家庭的缓冲能力,人均教育程度越高的家庭,更容易在现在和将来获得较高的收入。生产生活资料代表家庭的生产工具及耐用品个数,生产工具会促进生产活动的高效完成,耐用品数量反映家庭的生活质量。作为农户,自然资本规模决定了农业产出的产量,并进一步影响到农户的收入及生计资本积累,考虑到当地农林结合的生产情况,自然资本指标同时考虑耕地和林地两个因素。对于社会资本,当家庭遭遇风险时可求助的亲友越多,得到救助的可能性越大,家庭就更容易度过风险,维持生计。
自组织能力主要反映了人类制度、权力及社会网络对恢复力的影响,结合当地实际,本文在量化自组织能力时主要考虑交通便利性和社会参与等因素。土地到家的距离、土地到公路的距离分别反映了农户在居住地务农和农产品外销的便利程度,距离越近的家庭其组织生产能力越强。交通可达性反映了家庭对外交流的便利程度,家庭距离公路越近出行越便利,越容易参加社会活动并建立范围大的社会组织网络。社会组织参与度反映了家庭对村中集体事务的参与,参与度越高的家庭,社会网络会越坚实范围也越大,农户对村中事务的决定权更强,农户的自组织能力也因此变强。对于退耕还林项目的参与度反映了家庭对政府政策的响应程度,积极响应的家庭更容易获得政策的利好,从而加强自己的自组织能力。
学习能力反应社会系统的适应性能力,它不仅仅在于获得知识和技能,更强调在社会成员中相互交流,进而转化为实际生计能力。在选取学习能力指标时,主要从技能培训和外出务工两方面考虑。农户接受技能培训的机会越多、在培训项目上的花费越多,越利于学习掌握各技能并增强自己的生计能力,此外,对接受技能的情况,如果农户在接受技能培训后能胜任与该技能相匹配的工作,说明农户获得了较高质量的培训,也反映了农户学习能力的加强。在农户家庭中,户主教育程度一定意义上反映了家庭对于学习的重视程度,教育程度越高的人在学习过程中的接受能力更强,同时,较高教育程度的户主对于下一代教育质量往往也更加重视。农户在当前生活环境下,善于把握机遇并承担机遇带来的风险,反映了农户较强的学习能力。外出务工机会也反映了农户的学习能力,外出务工会给农户家庭带来较高的收入,同时在外务工的农户更容易接触到新的技术,从而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学习能力。
综上分析,本文构建了如表1所示的农户生计恢复力指标体系。
2.农户生计恢复力测度方法
基于以上指标体系,本文通过主成分分析法进一步提取决定生计恢复力的主要因子。在进行主成分分析之前,由于选取的变量数据具有不同的量纲、数量级及变化幅度,先采用极差标准化的方法对数据进行处理,经过处理后的数据是无量纲的变量,这样不同单位的数据就可以进行比较。且经过处理的所有指标的值都在0到1之间,数值越接近1说明这一类型的资产水平越高,数值越接近0说明该项资产水平越低。
初步检验结果显示,KMO值为0.612,说明数据具有较高抽样充足性,适合进行因子分析。Bartlett球形检验的统计量为3 011.832,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强烈拒绝指标项没有相关性的原假设,表明相关系数矩阵与单位矩阵有显著差异,数据适合进行主成分分析。共有19个变量进行了主成分分析,从中提取出9个主成分,这些主成分的累计方差贡献率为73.195%,说明这9个主成分解释了总体方差的73.195%(见表2)。主成分分析中因子载荷矩阵反映了进行主成分分析的变量与提取出的主成分的相关系数,为使主成分分析结果更加直观,本文仅列出了与提取出的9个主成分相关系数大于0.5的变量。由表2可知,影响陕南地区农户生计恢复力的主要因素包括物质资本、劳动力素质及社会资本三个方面。其中,物质资本及人力资本是农户生计恢复力的基础,务工培训主导的学习能力以及社会网络和交通便利性主导的自组织能力对生计恢复力建设具有重要的支持作用。调查数据显示,陕南农村人均教育程度为2.21(为小学文化水平),交通方面土地到农户家庭的平均距离为4.09千米,土地到公路的平均距离为3.59千米(见表1)。
根据主成分分析的结果,以各主成分的方差贡献率为权重,以主成分得分值为自变量,可以构建出农户生计恢复力指数计算公式:
R=W1F1+W2F2+…+WiFi
(1)
其中,R代表不同家庭的生计恢复力的得分;Fi为第i个主成分的得分;Wi为第i个主成分的权重,即此主成分对总体方差的贡献率;主成分得分系数矩阵以及各指标原始标准化值可计算i=1,2,…,9的值。
本文所构建的恢复力指标体系中恢复力的具体计算公式为:
R=15.053×F1+11.466×F2+9.616×F3+7.489×F4+6.479×F5+6.298×F6+5.828×F7+5.626×F8+5.340×F9
(2)
3.农户生计恢复力测度结果
全样本农户生计恢复力的各指标得分如图1所示。从中可见,陕南地区农户在人力资本、人均教育程度、生产生活资料、社会资本、社会组织参与度、退耕项目参与度、机遇风险认知、外出务工收入方面有较高的得分,在人均收入、房屋资本、生产生活资料、自然资本、土地到家和公路的距离、交通可达性、技能培训机会、学习培训质量、外出务工时间及年份方面得分较低。
表1 农户生计恢复力指标体系
表2 主成分分析结果
图1 农户生计恢复力各指标得分
从生计恢复力的三个维度来看,缓冲能力的得分最高(0.235 9),学习能力得分次之(0.224 3),自组织能力的得分最低(0.216 2),整体来讲各维度的得分都普遍较低。说明在陕南地区的农户生计系统中缓冲能力相对较强,而自组织能力较为脆弱,在后续的生计恢复中,农户应更多地致力于自组织能力的提升,同时还要进一步强化缓冲能力和学习能力,最终达到提高整体生计恢复力的目的。
为了直观地对比搬迁户与非搬迁户及搬迁户中因搬迁政策不同造成的生计恢复力差异,本文以核密度图的方式对农户生计恢复力做了组间对比(如图2)。从搬迁户和非搬迁户的对比看,搬迁户、非搬迁户及全体农户的生计恢复力密度分布差异较小,且曲线都十分陡峭,说明这三个群体的生计恢复力波动都很小,集中于均值处。从农户选择生计策略的角度,纯农户在恢复力为0.28附近达到峰值,曲线较平缓,该群体内恢复力波动较剧烈。非农户密度曲线最尖锐,在恢复力为0.35附近达到峰值,多样生计农户分布也较集中,大概在恢复力为0.4附近达到峰值,非农户和多样生计农户的恢复力波动较小,分布集中于均值。
图2 农户生计恢复力组间对比
在搬迁户安置方式对比中,集中安置的农户恢复力波动小,在恢复力0.37附近达到峰值。比较而言,分散安置的核密度曲线较平缓,大概在恢复力为0.3附近达到峰值,恢复力波动剧烈;自主搬迁样本较少,恢复力波动较大,在0.4附近为曲线峰值。从原居住地的对比可见,核密度图中,邻近村山区搬迁来的农户恢复力数值大于本村山区搬入的农户。从搬迁类型角度,工程类移民和非工程类移民的密度分布曲线形状相似,非工程移民的曲线更加平缓,恢复力波动较剧烈,工程类移民在恢复力为0.28附近得到峰值,自愿移民在恢复力为0.3附近达到峰值。两类移民恢复力略有差异但差异不大。从搬迁时间分类来看,在2010年陕南移民搬迁计划之前搬迁户的农户和2010年之后搬迁的农户在恢复力上差异并不明显,核密度曲线均在恢复力0.3附近达到峰值。
1.研究变量选择
本文在参考已有文献并结合实际情况的基础上,选取涵盖家庭、社会两个层面的变量作为自变量,以农户生计恢复力为因变量,运用多元回归方法,分析影响农户(包括搬迁户和非搬迁户)生计恢复力的主要因素。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针对搬迁户样本,运用方差分析技术[注]本文选取的搬迁因素包括安置方式、搬迁类型、原住地类型、搬迁时间、搬迁政策等5个变量,其中搬迁政策变量属于数值变量用的是回归方法,其他变量属于分类变量适合用方差分析。,考察不同搬迁因素(包括安置方式、搬迁类型、原住地类型、搬迁时间)下农户生计恢复力的差异,以此判定影响搬迁户生计恢复力的主要因素。主要变量名称及其定义如表3所示。
2.研究模型设置
为了探索生计恢复力的影响因素,本文设定如下线性回归模型:
R=α+βiXi+μi
(3)
其中,R为农户生计恢复力;α为常数项;βi为第i个变量的系数;Xi(i=1,2,…)表示生计恢复力R所有可能的影响因素,包括家庭规模、家庭负担比、食物安全支持度、政府资助、社交质量、社会网络紧密度、家庭教育投入、搬迁政策等变量。家庭人数越多,可能的劳动力人数也越多,家庭收入可能就越多,意味着家庭有更多的资源以备不时之需,即家庭人数越多越有利于增强家庭的缓冲能力,因此预期家庭规模变量的系数为正。家庭负担比越高,说明家庭中消费的人数越多,创收的人越少,家庭难以有足够的储蓄以备不时之需,即家庭负担比较高的农户倾向于有更低的缓冲能力,因此预期家庭负担比的系数为负。食物安全支持度越高,说明家庭用于食物支出的比例越高,在收入既定的情况下可用于其他途径的资源就越少,家庭缓冲能力就越低,因此预期家庭食物安全支持度的系数为负。政府资助有利于增加家庭的物质资本,提高其缓冲能力,因此预期政府资助的系数为正。社交质量、社交网络紧密度越高,意味着家庭在遭遇意外变故时越有可能得到外部周济,继而能更好地维持生计,因此预期社交质量、社交网络紧密度的系数都为正。家庭教育投入,有利于增加家庭人力资本,提高其学习能力,从而提高生计恢复力,因此预期家庭教育投入的系数为正。搬迁政策表示对搬迁政策有利程度的评价,评价越高的农户越倾向于认为搬迁有利于改善其生活境况,即较高的评价对应着较高的生计恢复力,因此预期搬迁政策变量的系数为正。搬迁既可能提高农户生计恢复力,也可能降低农户生计恢复力,因此是否搬迁变量的系数由回归结果确定。
表3 主要变量及其定义
3.研究结果分析
(1)回归结果分析。农户生计恢复力与其可能的影响因素的回归结果见表4。
模型1是全样本农户生计恢复力对各变量的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各个变量对农户生计恢复力的作用都至少在5%显著性水平显著。其中,教育投入、政府资助及社会网络紧密度对生计恢复力有正向影响,说明农户增加在这3个方面的投入会增强其生计恢复力。社交质量对恢复力也有正向影响,农户认识的村干部或国家公务员越多,农户的生计恢复力越容易提高。可能的原因是频繁地与村干部或国家公务员交往,一定意义上说明农户有更稳定的关系网和较高的社交质量,这有利于保证农户在受到意外冲击后得到及时援助。家庭的负担比对农户生计恢复力有负向影响,家庭负担比越高,说明家庭中劳动力相比非劳动力越少,在劳动收入既定的情况下,家庭成员的人均收入就越低,相应地受到意外冲击后所能动用的资源越少,其生计恢复力也越低。家庭规模对农户生计恢复力影响为正,可能因为人数越多的家庭,相应的劳动力人数也越多,从而更有可能获得较高的收入,这有利于增加家庭的物质资本提高其应对意外冲击的能力。家庭食物安全支持度对农户生计恢复力有负向影响,食物安全支持度越高,说明家庭购买食物的支出比重越大,食物作为人生存的必需品,当一个家庭大部分收入用来购买食物时,如果一旦遭遇某些外部风险致使家庭收入降低,家庭购买食物的支出也会随之降低,这会直接影响家庭成员的基本生存情况。在生计策略与生计恢复力的分析中,与纯农户相比,多样生计及非农生计都对生计恢复力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原因可能在于,纯农户生计策略单一,在遭遇天灾、减产等意外冲击时缺少其他途径加以周济,同样条件下,多样生计农户和非农生计农户则可以从别的途径获取生计资本以维持生计。
表4 农户生计恢复力的影响因素分析结果
注:***、**和*分别表示在1%、5%和10%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
模型2结果显示,在控制家庭因素及社会因素后,加入是否搬迁因素对生计恢复力进行回归后,发现是否搬迁变量与生计恢复力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说明与非搬迁户相比,搬迁户的生计恢复力较低。可能的解释是:尽管搬迁户通过易地扶贫搬迁政策从原居住地搬迁至现居住地,其生活环境有所改善,但是与一直生活在现居住地的本地农户相比,搬迁户的各类资源禀赋仍比较低,另外搬迁也可能对农户人脉资源形成冲击,导致其社会网络质量降低,二者共同作用使得搬迁户的生计恢复力低于本地农户的生计恢复力。
模型3结果显示,搬迁户群体内家庭因素及社会因素对生计恢复力的影响与全样本分析的结果基本相同。家庭教育投入、政府资助、家庭通讯费用、家庭社交网络质量、家庭规模对农户生计恢复力均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同时,家庭负担比、食物安全支持度对搬迁户生计恢复力也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在生计策略的分析中,与纯农户相比,多样生计与生计恢复力存在正相关关系,但不显著,而非农生计对搬迁户生计恢复力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
模型4是使用搬迁户样本,控制了家庭教育投入、政府资助等家庭因素和社会因素后,政策响应度对农户生计恢复力的回归分析结果。政策响应度反映了搬迁户对政策的接受程度,结果显示搬迁政策评价与搬迁户生计恢复力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可见搬迁户对搬迁政策的感知与其搬迁后生计恢复力的高低有很大干系,搬迁户对搬迁政策的有利程度评价越高,搬迁后其恢复力越有可能得到提高。
(2)方差分析结果。本部分使用方差分析技术考察搬迁户群体内农户恢复力的差异及其主要原因。不同搬迁因素下农户生计恢复力的比较结果如表5所示,从中可见不同安置方式、不同搬迁类型及不同原居住下搬迁农户生计恢复力都有显著差异。从安置方式来看,自主搬迁方式的搬迁户恢复力高于集中安置和分散安置,而集中安置的搬迁户恢复力高于分散安置。从搬迁类型来看,自愿移民的搬迁户恢复力显著高于非自愿移民。从原住地类型来看,从邻近村平原搬迁来的农户恢复力最高,本村平原搬迁户次之,之后为本村山区搬迁来的农户,从邻近村山区搬迁来的农户恢复力最低。而搬迁时间对农户生计恢复力的影响并不显著。
表5 搬迁户生计恢复力方差分析
注:***和**分别表示在1%、5%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
本文依据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和恢复力理论,构建了适合中国中西部地区的农户生计恢复力测度指标体系,并结合陕南地区易地扶贫搬迁的背景,评价了当地农户生计恢复力,在此基础上,运用多元统计方法分析了影响农户生计恢复力的主要因素,得到了三点主要结论。第一,陕南地区农户生计恢复力整体较低。从生计恢复力的三大维度来看,缓冲能力得分相对较高,自组织能力得分次之,学习能力得分最低。从生计恢复力具体指标来看,社会组织参与度、机遇风险认知这两个指标得分较高,外出务工年份、外出务工时间、户主教育程度、学习培训质量、技能培训机会、交通可达性、土地到公路距离、土地到家距离、自然资本、生产生活资料、房屋资本、人均收入指标得分较低。第二,搬迁户与非搬迁户的生计恢复力有显著差异。对所有农户而言,教育投入、政府投资、社会网络紧密度、社会网络质量、家庭负担比、家庭规模都是影响其生计恢复力的重要因素,其中教育投入、政府资助、社交质量、社会网络紧密度、家庭规模对农户生计恢复力有显著正向作用,家庭负担比、食物安全支持度对农户生计恢复力有显著负向作用。控制以上影响生计恢复力的因素后,与非搬迁户相比,搬迁户生计恢复力更低,搬迁户的生计恢复力平均得分比非搬迁户低2.7%。第三,搬迁户群体内,因安置方式或搬迁类型或原居住地不同其生计恢复力也有显著差异。首先,从搬迁类型来讲,与扶贫与生态等非工程移民相比,工程类移民生计恢复力更低且更不稳定。其次,从安置方式来讲,自愿搬迁农户的生计恢复力最高,集中安置农户的生计恢复力次之,分散安置农户的生计恢复力最低。最后,从原居住地类型来讲,原居住地在本村山区和邻近村山区的农户生计恢复力较低,原居住地在本村平原和临近村平原的农户生计恢复力较高。
以上结论为提高农户生计恢复力、改进后续的扶贫搬迁工作提供了两点重要启示。第一,充分做好宣传动员工作,让搬迁户对易地搬迁工程真正认可。首先,做好搬迁户实物补偿工作,落实“从优、从厚、从宽”的原则,切实做到“公平、公正、透明”,保证搬迁后农户财产只增不减。其次,安置点的选址、规划要与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背景相结合。在选址上,要尽量选择邻近城市、市场、工厂、农田、交通干线的平原作为安置点,还要兼顾迁安两地地缘、语言、风俗习惯的相近性和生产技能的互补性。在规划上,要考虑到集中安置的集聚效应,注重各安置点之间的互联互通。另外,在安置点选址、规划,房屋设计、建设过程中要提高农户的参与度,充分征求他们的意见,及时解决他们所提出的问题,消除他们的疑虑。第二,不仅要注重搬迁,更要重视搬迁后的发展。当代移民搬迁是一项以人为本的新的民心工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是一项长期的、复杂的系统工程。它不是要单纯地解决“搬得出”的问题,而是要实现“能致富”的终极目的,移民搬迁要正确处理好短期稳定和长期发展之间的关系。短期内,要特别优先解决好移民就业、及其子女就学的问题,保证移民生产生活的持续性和稳定性。长远来看,要引导移民发展多样生计,要发展教育、医疗事业提高人力资本,同时重视移民群体的社会融入问题。首先,政府应做好就业帮扶,组织开展生产技能培训,及时发布就业信息,鼓励迁入地厂商多招聘移民工人。其次,政府加强对移民的生产指导,在农业生产技能、选种育种、产品销售等方面提供帮助,同时改善交通、农田水利等基础设施,降低农户生产成本。此外,加强社区基层自治组织,提高移民群体的社会参与,完善学校、医院、娱乐中心等社区配套设施,健全社区医疗、养老等社会保障体系,进而提高移民生计恢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