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 247000)
界首彩陶系皖北民间工艺中重要的文化与物质产物,其烧制技艺被选入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界首彩陶开窑于隋,臻于南宋,风行于明清,其被誉称中国近现代四大彩陶之一。在皖西北地区淳朴且具特色的民俗地域文化的长期浸染下,界首彩陶通过不断演变发展逐步显露出粗犷厚重且生动简洁的艺术特征,界首彩陶造型与艺术特征的产生与其几千年的地域文化沉淀是密不可分的。本文拟对界首彩陶的地域性诸多特色进行探究,以促进这项民间工艺更好地发展与传承。
界首位于皖北地区,频临河南省,为豫皖交界处,是中原文化与江淮文化彼此交流的门径,汇集了中原与江淮广大地区的优秀传统文化,自隋唐伊始,界首的颖水河南岸就散布了盆张窑、魏窑、高窑、张窑等十三窑。淮河主要支流颖河穿境而过,区域内属黄淮平原,物产资源富饶,气候温和,雨量充沛,土地肥沃,优越的地理环境为当地的经济发展奠定了良好基础。地质方面,界首中北部地区表层土大约二至四米以下多为淡黄色粘土层,土层杂质少且较为细腻,黏性大,在其下层则是棕红色粘土层,土质杂志较多,但土较松软,在此层下还出土过宋代墓室,可见当地深厚的文化底蕴。经济方面,界首地处中原要塞,同时淮河重要支流颖河又贯通安徽与河南两省,而界首正处在颍河中游地段,所以具备了得天独厚的水陆交通运输条件,据记载,早在宋代元丰时期界首便是汴京通往临安与建业的必经之路,故在此设过驿站,元代时则改做“界沟站”,并设以店铺,为来往的商旅做食宿之用,到了明朝朱元璋时期,在此设立了“界沟关”,在明末时期,界沟被设置为边界第一集市,故被称为界首集,明末时期界首已然成为当地市场的买卖中心,最后到民国与抗战期间,由于地处要塞,水陆交通便宜,界首便作为国共两党战时后方的供给通道,加上商业繁荣,故曾被称为“小上海”。随着界首经济繁荣发展,界首彩陶作为生活日用陶器成为当时日用必需品,同时经济的繁荣也滋生了界首彩陶的艺术风格,促进了界首彩陶工艺的创新与发展。
界首彩陶工艺文化的形成多半与当地的自然地理环境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原料分布的地域性差异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界首彩陶文化的地域特征。界首彩陶的制作原料主要有黄胶泥、白土与粉土,三种原料均取材于当地。其中黄胶泥是作为界首彩陶制作的胎土,当地称为“黄河淤”,据《元史·河渠志》中记载,在元仁宗延佑年间黄河泛滥影响了界首颍河流域,其颍河流域属于黄河泛滥区,黄河泛滥后颍河水会积聚很多黄色粘土,这些粘土便是界首彩陶的主要制作原料。据当地陶匠介绍,这些黄色粘土也就是黄胶泥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大胶泥,另一种是小胶泥,大胶泥属于黄河泛滥后影响到颍河而聚积的粘土,一般土质较为松软,可塑性和粘合性十分好,可制作造型稍为繁琐的彩陶器型;而小胶泥恰与大胶泥相反,它是黄河泛滥之前的粘土,其特点是土质较硬,可塑性较差,所以一般用来制作简单的生活器皿如菜盘、面盆、储存罐等陶器。界首彩陶另外一个重要的制作原料成分便是化妆土,化妆土作为制釉底料,分为粉土与白土。界首陶庄湖周边几公里处有非常多的粉土,粉土含铁量十分高,呈浅灰色,白土大多分布在界首萧县白土镇白土山,白土相较于粉土含铁量较低,呈白色且比粉土更加细腻,在陶胎制作完成后先挂粉土再挂白土,经刻画与烧制后,粉土呈红釉色,白土则呈米白色,这就形成了界首彩陶独特的“红底白花”艺术特色。
界首地处于安徽北部豫皖两省交汇处,由于地处中原要塞,是古代兵家逐鹿与聚义起事之地,在近代我国解放前,也是战时的重要交通枢纽,虽然界首饱受战争影响,但作为中原文化与江淮文化相互交融的大门,水陆交汇之地,人烟聚杂、舟车辐辏、商贾云集,间接地使当地民俗文化呈多元化发展。
中国传统文化中自古以来就有借助某种符号或事物表达特定寓意的民俗传统文化,界首彩陶也不例外。界首土地肥沃,具有深厚的农耕文化,在此浸染下当地注重朴实安定的民俗民风为界首彩陶的发展营造了良好基础。如界首彩陶中三彩刻花鱼盆,其折沿上饰有莲花纹,且盆底内刻有莲藻与一条肥满的鲤鱼,其中“余”与“鱼”、“连”与“莲”均为谐音,有“连年有余”之寓意;另界首彩陶中有诸多葫芦瓶,除了满足其实用功能外,探究其造型内涵会发现“葫芦”与“福禄”为谐音,有“吉祥如意”之寓。其次,最能凸显界首彩陶民俗文化特色的莫过于当地的婚嫁习俗,在皖北淮河两岸,不论家境富裕或贫穷,在女子结婚当日,新娘怀中一定会抱着盛满美酒的圆形陶瓶,圆形彩陶一是凸显当地百姓追求生活圆满的精神寄托,二是“陶”与“讨”互为谐音,有讨个团圆美满之意,另外“平”与“瓶”亦为谐音,与“讨”结合寓为“讨个平安”之意,最后新婚洞房时,夫妻彼此会品尝陶瓶中美酒,“尝酒”与“长久”又互为谐音,寓示着夫妻感情天长地久。运用谐音或象征手法的界首彩陶工艺不胜枚举,在此不作赘述。 最后,界首彩陶另一大地域性特色莫过于其戏曲题材的彩陶。界首地处两省交界处,也是优秀文化的汇集地,界首彩陶的装饰题材虽有花鸟鱼虫、传统纹样、民间传说等,但最主要也是最著名的装饰题材要数戏曲人物,尤其是“刀马人”题材彩陶。民国与抗战期间,在当地原有的搭台唱戏民俗基础上,诸多剧种名家在皖北地区把界首的戏曲发展推向了顶峰,加上当地长久以来素有尚武之风,所以三国时期与武戏的戏曲最多,工匠便依据戏曲人物特点,创作了以戏曲人物的武斗场景为主题的“刀马人”彩陶,以便满足人们对英雄人物的崇敬心理。“刀马人”彩陶人物刻画主要根据戏曲脸谱形式表现,借鉴民间剪纸的线面特点,将兵器上下挥舞、战马奔腾嘶鸣、武将厮杀打斗的精彩画面以正负形的刻画方法配以淡墨或简洁背景表达出生动情境,这些彩陶上的纹饰充分摄取了古老版画艺术传统特色,运用灵巧娴熟且富有功力的双手,将中国流传的诸多如《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等经典中的人物和场景,经过多变的正反手与侧手,辅以流畅的线条被惟妙惟肖地刻画出来,不难看出界首彩陶不仅仅体现了其作为日常盛储器皿的实用功能,同时其造型和纹饰题材所特有的象征内涵与意义也折射出界首彩陶的艺术发展是与当地生活方式、民风民俗、审美情趣及文化氛围是不谋而合的。
民间艺术作为人类社会生活的产物,有着显著的地域特征。界首彩陶地域性特色传承的花纹、形制、题材风格样式中,蕴含着广泛的历史文化信息,承托着黎民百姓淳厚而美好的向往,充分展现出界首彩陶的民间匠者超卓创造力和爽朗的生活情怀。某种工艺的形成与发展伊始,是与当地所处地域的自然环境特色、民风民俗特色以及文化传统密不可分的,界首彩陶艺术风格形成的源头与动力正是特色的民俗文化与地域文化。正如皮道坚说的:“陶瓷媒介在当代艺术中最具优势的则是它的文化身份,以及它和本土文化间内在而深层次的联系。”界首彩陶工艺作为皖北地区最具代表性的民间艺术,应当支撑于淮河流域浓厚而特有的地域文化基础上展开其理论研究,只有这样才能对界首彩陶的工艺文化研究更深切且更周详,也才能更好地推进这一弥足珍贵的民间艺术资源的传承与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