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itaille
“羊毛党”群体通过模拟器、分身工具等现代科技手段,领取甚至抢夺各大互联网平台上的返利、返现和优惠券,吃到了如今互联网福利江湖中最大的那块蛋糕。
“苹果商店领红包攻略,机不可失,快来领取6.88元红包吧!”
“微信关注:巴士通,点暖春送礼,手慢则无!”
林旭辉管理着一个人数上千的QQ群,但群里只有他一人说话。每天下午5点,林旭辉都会在这个名为“高质量薅羊毛分院”的群里给群友“发福利”。他是这个羊毛群的群主,用“羊毛党”内部的话说,他是“羊头”或者“团长”。
移动互联网时代,包括林旭辉在内的“羊毛党”,一次次向那些银行、酒店、电商和P2P平台发起“冲击”,通过新用户注册、刷单、抢券、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等操作,以低成本甚至零成本换取高额奖励,“羊毛再疏也能薅,蚊子再小也是肉”。
“薅羊毛要眼疾手快,要时刻盯紧各大平台,靠聊天吹牛,你永远薅不到羊毛。”林旭辉以电商平台时不时放出的优惠券为例,还原了网络“羊毛党”进行一次薅羊毛的全过程。
首先,“羊头”会在那些经常“盯梢”的平台上养好几个号,以便随时批量领取优惠。一些关系活络的“羊头”,还会单线联系电商平台营销口的人员,希望对方在推出返利、优惠等活动之前,能“提前吱一声”。
得到内部线报后,“羊头”就开始发动各自把控的“羊毛党”,把链接发在各自群里,并催促“薅友”们尽快行动。于是,在某段时间内,“羊毛党”人集中火力向平台进发,注册的注册,领券的领券。
林旭辉印象中“声势最大”的一次薅羊毛行动,发生在2019年1月20日。当天凌晨到上午9点,拼多多网站出现重大bug,平台用户仅需支付少量资金,即可不限量领取100元无门槛券。
每一位注册用户都可以通过微信、网页、QQ等渠道领取优惠券,优惠券适用于该网站的任何商品。
“那天凌晨将近1点,我发现了拼多多的这个漏洞,二话没说立刻就给群里发通知,还特意@了所有人!群里有人用几个手机号注册了账号,登录领了五六百块。”在取得优惠券后,部分“羊毛党”又以话费、Q币等虚拟充值的方式迅速转移,涉案总金额达数千万元。
2018年5月发布的《数字金融反欺诈白皮书》显示,2017年,内地黑灰产从业人员超过150万人,年产值达千亿元级别。与之相比,我国的网络安全市场规模还不足400亿元。
从暗扣话费、广告流量变现、手机应用分发到木马刷量、勒索病毒、控制肉鸡挖矿,网络黑产无处不在,而“薅羊毛”正是黑灰产的重要盈利模式之一。
2017年4月,共享单车ofo推出“红包车”骑行活动,规定:“用户首先在App内寻找带有红包标识的区域,在该范围内解锁车辆骑行超过10分钟、距离达到500米后,便可领取现金红包,结束行程并确认支付后,即可获得随机最高5000元现金红包。”
这让全国各地的“羊毛党”蠢蠢欲动。在发现ofo小黄车本身不具备定位的漏洞后,这些人利用虚拟GPS地址软件,把自己所在的区域设置为红包区域,以此套取红包。
如今在QQ、微信、微博和网页上输入“薅羊毛”,会出现多种不同种类的群组织。如果按照薅羊毛平台来划分,“羊毛党”大概可以分为卡/券商羊毛党、P2P羊毛党、电商羊毛党、安卓软件羊毛党。
除了刷单族,“羊毛党”这个群体里,还有以填问卷、绑定卡号/证件号为手段的任务党,抢夺资源后转手卖出而获利的“黄牛党”,利用平台的各种潜在漏洞,直接攻克產品或平台的防护机制的“黑客党”,以及专门钻研优惠活动中的漏洞,以破解的手段拿到各种好处的“漏研党”。
“行情好”,羊毛密集的时候,林旭辉每月能入账3000~4000元。这些他在网上薅到的羊毛,多数来自小规模电商平台的推广活动,“我薅羊毛的诀窍就四个字:积少成多”。
在这个以“薅出一片新天地”为目标的群体中,有白天教书、晚上在线薅羊毛的教师;有还在读大学甚至高中、上课途中都勤于搜刮羊毛的“学生党”;有在机关大院上班,天天在办公室电脑上挂QQ,羊毛群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求链接、刷优惠的体制内人士;更有做点小生意的自由职业者。
“做点小生意的,在家可以远程办公,我们这群人其实是‘羊毛党的主力军,聚焦的领域很多,关注的东西很杂,网上哪里有点什么优惠、动静或者漏洞,我们都第一时间知道。”2013年大学一毕业便开五金店的林旭辉说。
于是,一个和旧时代抱有“占小便宜”心态如出一辙的人群,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浮出水面:
他们分散在四面八方,以“团”或“党”为组织单位,通过QQ、微信群联络资讯、互通有无,终极目标是薅到“最优质羊毛”。他们爱以“薅家寡人”互相打趣,有时候自视为“最会过日子的网民”。
“羊毛党”为什么能兴盛不衰?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国内互联网企业内部的发展和激励模式。
某不愿具名的电商平台负责人介绍道,目前国内很多电商企业的老板,会按既定的指标,给手下员工安排绩效考核,这就迫使员工不得不把业务绩效和平台流量放在工作首位,于是他们把压力分摊到渠道商身上。“渠道商怎么办呢?为了冲量,他们就去找人数众多的羊毛党。”
在“羊毛党”这个组织里,如果有一个和平台关系密切的“羊头”,平时能得到各种独家内线消息,那么所有群员都能或多或少因此而受益。这也正如“羊毛党”所愿,薅羊毛赚钱,渠道商获利,电商运营完成业绩,从而完成一次三赢的“合作”。
而在这种合作模式中,“率队出征”的“羊头”的角色耐人寻味:他们是带领“羊毛党”实现“疯狂洗劫”的领头羊,也是在群里声望无人能及的社团领袖;他们负责更新、维护和管理“羊毛动态”和社区组织,同时又需要和各大平台的负责人“私下勾兑”,架起“薅友”(普通“羊毛党”成员)和平台之间的桥梁。
不止一名“薅友”透露,斡旋于双方利益之间的“羊头”,其实在“带队开薅”的每一单里,都能获得不少的回扣。
薅羊毛的边界在哪里?国内某互联网金融专家认为,对薅羊毛行为的解读,可参考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若干问题的意见(试行)》:行为人因对行为的性质,对方当事人,标的物的品种、质量、规格和数量等的错误认识,使行为的后果与自己的意思相悖,并造成较大损失的,可以认定为重大误解,可以请求人民法院变更或撤销已履行的民事行为,被告或补足价款,或退还,解除原买卖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