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药”地下产业链

华民

“聪明药”成瘾性极强，而服用者中的相当一部分，最终都滑向吸毒的深渊和戒毒的无尽挣扎中。

早饭前，研究生刘言像往常一样吃了一粒瑞版（瑞士诺华生产）利他林。此后4～5个小时里，他以高度的专注力完成了学习内容，老师讲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能在课后回忆起来。难道利他林是什么神仙药？当然不是，但它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聪明药”。

因为能提升人的注意力，让学生在考试中抢占先机、让上班族在工作中更容易拼出业绩，利他林等“聪明药”正在越来越多的人群中蔓延。然而，一幕幕悲剧由此而生，“聪明药”成瘾性极强，而服用者中的相当一部分，最终都滑向吸毒的深渊和戒毒的无尽挣扎中。

庞大的滥用药物群体背后，还潜伏着一个巨大、完整的地下非法药品供应销售网络。近日，记者以买药者身份与数名“聪明药”药贩子及“上线”取得联系，摸清了整个供货链条。

服药者多为学生和年轻人

利他林等“聪明药”原本是用来治疗儿童多动症、提高患者注意力的。去年6月，《国际药物政策杂志》发表的一项对美、英、法等15个国家和地区近3万人的调查表明，靠服用“聪明药”来增强认知表现的人数正呈上升趋势。

早在2007年，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就发布通告，利他林这类药品可能会增加用药者死亡以及身体和精神伤害的风险。并且，利他林还极易成瘾。

北京高新医院医务处主任兼戒毒科主任徐杰表示，自己从2017年开始接触利他林成瘾患者，总体而言，患者人数呈现迅速上升的趋势。“2017年，大约有20多名利他林成瘾患者来我院就诊，但到了2018年，人数翻了一倍。在60多例患者中，大约有50%最终接触上毒品。”

让人痛心的是，调查发现，“聪明药”的服药群体大多数是学生和年轻人。在记者暗访的社交平台上，购药者几乎都是为了高考、考研和公务员考试才接触“聪明药”。更有甚者，还有无知的家长主动给孩子喂食“聪明药”。还有一类人是刚入职的年轻人。由于精神压力大，“聪明药”成了“救命稻草”。

药从哪儿来

利他林在我国属于第一类精神药品，即民间所称的“红色处方药”，需凭借具有资质的医生开具的红色处方才能在医院药房拿到，在国内有着极其严格的渠道控制。国内生产的利他林商品名称叫专注达，主要是由西安杨森制药有限公司生产的。

然而，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药贩子们在社交网站上兜售的“聪明药”并非西安杨森生产的专注达，而是瑞士诺华公司生产的利他林。记者通过暗访与地下销售链条中的药贩子龙先生取得联系，得到了答案：都是从土耳其带回来的。诺华公司在土耳其设立了药厂。

一个覆盖全球1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跨国公司，难道会接国内药贩子的订单？对方表示：“那边有熟悉的人，可以直接在药厂拿药。拿到药之后会交给专门的走私机构，让他们带回来。”

另一名药贩子也向记者透露，进入国内的“聪明药”，先由专门的人带到香港，再从香港人肉带回内地。由此，“聪明药”地下跨国供应产业链逐步浮出水面。

药贩子管理着6个千人群

外国的利他林又是怎么到消费者手上？3月8日，记者在查找QQ群一栏搜索“聪明药”“利他林”“多动症”时，均出现相关QQ群。随后，记者申请加入一个叫“利他林多动症交流群2”的群聊，该群成员一共有1058人。不到10分钟，一个QQ名叫“利他林药贩子”的人便和记者小窗私聊。

记者表示自己是备战明年公务员考试的大学毕业生，对方说，QQ群主要用来拉人，禁止讨论，也不会在群里有任何交易。“我管理着6个这样的干人群。”两天后，记者发现自己的QQ号突然被挪到了一个只有103人的QQ群中。之前那位和记者交流的“利他林药贩子”同样也在小群中，但QQ名备注换成了“C”。

3月14日，记者又被拉进了一个叫“我要当学霸”的微信群，而这个群就是之前“C”向记者介绍的“学习交流互助”微信群。该群定期修改群名。群内一共有83人，“C”的微信名叫“刘瓦辛格”，是微信群的群主。3月15日早上8点左右，刘瓦辛格在群里发了一个国内某媒体刊登的“聪明药”的文章链接。“这个文章里面居然用了我们群里的聊天截图，群里有‘卧底！”随即，大量成员被群主移出。

3月16日，当记者答应愿意购买20粒瑞版利他林之后，刘瓦辛格重新将记者拉入到原来的微信群。此时，微信群又改名为“考研公考互助群”。

微信群是客户筛选群？新人中转站？还是记者网络购药之旅的终点呢？

经过数日的观察，记者在刘瓦辛格管理的微信群里发现，他经常会在有新人入群的时候，发出一张标注价格的“聪明药”供货单。标题还蹭了网络热点，取名为“我不是药神供货专区”，内文详细开列巴版、瑞版、美版利他林的销售价格及药效区别，此外还有阿莫达非尼、玛德琳的销售价格。

供货单的最后一行写着“讓我们一起当学霸”，后面还附注一个正能量的表情。从供货单的价格来看，巴版利他林30粒的销售价格为390元，药效4～5小时；瑞版20粒460元，药效6个小时；美版利他林50粒1400元，药效7个小时。其中，美版利他林可10粒起售。

此外，供货单显示，阿莫达非尼50粒的价格为400元；玛德琳30粒的价格为350元。

对于不同版本利他林的特点，供货单明确指出，主要区别在于药效的强度，美版可最大幅度提升专注力。

刘瓦辛格表示，只要从他那里一次性购买10盒（400粒）瑞版利他林，就可以成为其下线。

利他林囤货在西南小县城

记者通过微信转账的方式在刘瓦辛格处购买了20粒瑞版利他林，合计460元。对方承诺，一周左右到货。刘瓦辛格的多条日常朋友圈定位显示山东东营，但利他林的发货地址却在贵州。运单号上显示的邮寄地址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锦屏县。记者拨通了运单号上发货人的电话号码，对方称自己叫龙令渺，只负责发货。

由此可见，利他林尽管能够被消费者从网上轻松购买，但从筛选有效客户开始，整个灰色产业链就有着非常清晰的分工。对接客户的人不负责发货，发货的人不接触客户。筛选客户、货源、渠道、发货都分散在不同的省市地区。

北京盈科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王良钢表示，根据《药品安全法》规定，“药贩子将私自从国外购买的利他林带回国内销售，已经涉嫌构成贩卖假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