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人生独爱莲

2019-07-01 11:57苍松
牡丹 2019年16期
关键词:爱莲县委工作

苍松

当年,一个同姓哥哥丁六在村里当支书,就把爱莲介绍给了我。

第一次见面是在爱莲邻居家,没说几句话,也不敢正视对方。事后有一年左右没联系,但彼此心里都认可对方。后来她到公社供销社工作,离得近了,傍晚下班后能约见一次,怕碰见熟人,路上还要故意拉开二三十米的距離。见面也很难找到话题,说的都是工作。两年多的恋爱,连手也没拉过。她在百货部上班,隔几天我总是找个借口去买点什么东西,见上一面回去后都要高兴好几天。

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甜言蜜语的润泽,更没有充裕的物质保障,只有纯真的情愫,发自内心,相互倾注,慢慢使爱情萌芽,继而长成了参天大树,造就了我们幸福的家。

我们的婚礼,简朴得让人难以置信。

婚期定在1960年农历腊月二十九日,县委机关要为我们三对新人举办集体婚礼。但是都上午10点多钟了,爱莲还在老城公社供销社上班哩(我当时在县委机要室工作),当时县委主管财贸的李树范副书记知道了大发雷霆,打电话到老城公社供销社说,爱莲今天要在县委机关举行婚礼,为啥到现在人还不让来?原来,爱莲不好意思向领导请假,领导根本不知道。当时不通汽车,我骑着自行车从县城赶到老城,把爱莲接到了县委。因为由东向西是一路上坡,为省力,就让她坐在了自行车梁上,恋爱了两年,直到这时才近距离看清了她的庐山真面目。你说谁信呢?三对新人,总务处扣了每人10元钱,买了花生、糖、烟之类。机关的干部、县委书记、副书记都参加了结婚仪式,非常隆重。当时我做了一套新蓝制服棉衣,她新做了一件红花棉袄。我们的洞房就是县委机要室用档案柜隔起来的内间,也是我平时的办公室兼寝室。洞房什么也没添置,床上的铺盖全是旧的。现在的年轻人称结婚从简叫“裸婚”,我们可以叫“超级裸婚”。

第二天,还是我骑着自行“专车”带爱莲回到了我的老家。

我家只有两间房子,房子外间喂着一头大黄牛,里间是我的新房。床是父母用过的旧床,被褥和床单是新的。我愧疚自责,可她并没怨言,让我很是感动。这种与牛同室的新房,别说现在的人难以相信,就是在当时也是很少的。我父亲虽然是支部书记,但他不愿意占公家一点便宜,我的月工资30元,也买不了什么。说实话,我当时的想法是,眼下物质上虽然非常寒酸,让她受委屈,但我要让她终生不后悔,别人享受到的,将来她也会享受到,别人得不到的,我也一定要让她得到,让她过上最美好的日子。这些话,在我心中埋藏了几十年,现在看来是兑现了。

婚后,她调县百货公司工作,仍住集体宿舍,我住在办公室的内间,两个人都在食堂吃饭,过着“日日思君不见君”的生活。

1962年9月,爱莲要临产住院了,我才发现什么都没准备,赶紧让同事帮忙拆了一个被子,掏出棉花,做了一个包小孩的小被子。安排好爱莲住院,我才去打电话叫母亲来。回到医院,妇产科医生对我说,生了一个小子。我非常兴奋,望着出生的儿子和兴高采烈的妻子,一股幸福的暖流融遍全身。

有了第一个孩子献忠后,我们租了附近农民的两间房子,才算有了自己的家。我外婆身子硬朗,来帮我们做饭、带小孩。那时,我们俩每月工资合起来才55元,粮食、蔬菜家里支援一点,粗茶淡饭,一天工作忙忙绿碌,照样觉得很幸福。献忠一岁多断奶,送回老家由母亲照看,直到在家上到小学三年级才转到县城。孩子送家后,我们又各自住进了集体宿舍,撤掉了厨房,重新过上了苦行僧的生活,你说憨不憨?都已为人父母了啊。

1966年,我们的第二个孩子降生,取名叫献文,一儿一女,我们已感到心满意足了。

1968年冬天,因受了我的牵连,爱莲又和我一道被下放到凤台村劳动改造,住在权岭村一家农民放杂物的半截土窑内,每天轮流在各家吃派饭。群众都对我们特别好。患难夫妻特别恩爱,我们曾悄悄约定:以后,夫妻双双回家种地,过清静的田园生活,凭我们的勤劳和智慧也能过得很幸福。后来,随着形势变化,我被抽调到县公安局清理档案,爱莲又回到了县百货公司。

再后来修焦枝铁路,我被抽调去民兵团搞保卫工作,百货公司在那里设立了个门市部,又把爱莲也派到了民兵团,夫妻俩算是终于团聚了。

1971年,焦枝铁路修成通车,我被调到县民兵独立团工作,爱莲又回到了百货公司上班。这时我们经有了15平方米的家,虽然破旧不堪,但一家人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心满意足了。这年,我们的第三个孩子降生了,因我这时是在武装部工作,就为他取名献武。

1972年,县委组织部和县武装部党委决定,调我任老城公社武装部长,问去还是不去?

我问爱莲,爱莲说:“咋不去?过去受了那么多的迫害,想干不能干,现在组织上要重用你,就是对过去平反。不但要去,而且还要干好,叫他们看看谁是真革命!家里的事你就别管了,难我作,苦我吃,只要心里高兴,比什么都强。”

从此,我们的生活苦尽甘来。

我在老城公社一干就是8年,成绩突出,特别是1978年带领民兵参加县、地、省民兵军事大比武,比一次胜一次,勇夺第一名,后被提拔为老城公社副书记兼武装部长。到1980年,又破格提拔为横水公社党委书记。1984年1月,又调任城关镇书记,家庭再次团圆,结束了12年的分居生活。1985年我被提拔为副县长,爱莲也从百货公司调到县政协当出纳、文史科副主任科员。

1986年10月,我被市委破格提拔为邻县的县委副书记(主持工作)。次年,时任市委书记的王德忱来考察工作,问家属来了没有,我说没有,不想给组织上找麻烦。

王书记说:“是不是没在这里作长远打算?”

我说:“这倒不是,是一个人方便来去,如果把爱人调来了得安排,怕影响不好。将来走了咋办?又要麻烦组织。”

王书记说:“你想得很周到。一把手办事,周围都有很多眼睛看着,这样吧,还是安排到县直工作。爱人来了,一是别人认为你安心在此安营扎寨了,不是时临时过渡;二是也好照顾你的生活嘛!至于你将来调回市里,来几口,可以带到市里几口,这个市委能保证。”

王书记走后,我就回去和爱莲商量,为了支持我的工作,她二话没说,欣然同意。我和市保险公司付经理联系,想让爱莲去保险公司工作,她很欢迎。付经理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一不要房子,二不要职务,等将来我回市里时,能本系统调动方便一些。按说爱莲在县政协是副科级干部,为了避免非议,保险公司只安排她当了办公室主任。干了两年后,公司补一副经理,市公司去考察测评,爱莲几乎全票通过。1990年,县保险公司郭经理退休,市保险公司付经理到县委找我,她说老乔这几年干得不错,群众威信也很高,老郭要退了,想让老乔当经理。

我对她说:“付经理,感谢你对爱莲的信任,但不能让她当经理。理由有二:一,我是县里一把手,让妻子当保险公司经理,别人会说闲话,影响不好。二,她当了经理,无暇理家,也会使我分心,所以她不能当经理。请你放心,不论谁将来当经理,她都会配合好的。”

付经理说:“别人是找我要官,你却是拒绝让自己爱人提拔,难得呀!”

爱莲难得之处,还在她从来不摆夫人架子,平易近人,谦虚谨慎。我当领导干部多年,从严要求自己,洁身自好,爱莲在家里也严格执行,不管谁送去的钱、物,一概婉言谢绝。几十年来,爱莲一直保持勤俭持家、艰苦朴素的作风,从未埋怨过我们工资低、收入少,也从不和别人攀比享受。过去她在百货公司针、纺织品部门工作多年,我家大人、孩子的穿戴,以及铺盖都是减价布,从不穿名牌。她常说,吃酒量家当,穿戴干净得体就行了,直到现在,我和爱莲都没有买过一件真正的名牌。

1986年到1987年,我家连续发生大事。

先是我二弟患恶性肿瘤,我几次带他去郑州求医。病到了晚期,为了方便照顾,爱莲用车把他接到县城我家。他爱人在农村,两个子女尚小,病人生活不能自理,爱莲可以说是全护,不怕脏,不怕累,无一句怨言。后来直到病危,才护送他回家,几天后,就病故了。爱莲怕我伤心,耽误工作,不让我回去,独自一个人料理了二弟的后事。

她父亲退休后住在我家,已经八十多岁了。我二弟病重后,爱莲照顾不过来,就把父亲送到了她二叔家,谁知回去几天,就无疾而终了,又是爱莲独自料理了老人的后事。

4月,儿子献忠出车祸,被执勤交警送往市中心医院抢救。得知后,我从宜阳赶来,手术期间,医生发了两次病危通知,我和爱莲在医院附近的旅社等待了7天7夜,承受着巨大的煎熬,才度过了危险期。

在献忠出车祸的两个多月前,小孙子丁丁降生了。爱莲既当奶奶又当特护,忙得不亦乐乎。丁丁一岁多时,爱莲调到宜阳县保险公司工作,因儿子车祸未愈,她怕孙子受委屈,就把孙子和她一起“调”到了宜阳。从此,她又承担起了抚育第三代人的责任。白天干工作、做家务,晚上要照顾孙子,日夜忙得不可开交。

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贤惠的女人帮助,我是刻骨铭心体会到了。

1988年后,我母亲身体状况下降,爱莲就和我商量把她接来和我们一起生活。母亲晚年得了健忘症,有时刚吃过饭,她却对我说“今天没让我吃饭”,或者说“今天炒的肉菜没让我吃”,这样的话有时还对外人讲。起初,爱莲接受不了,感到很委屈,后来知道这是老人的病态,也就一笑了之。在她无微不至地照料下,老妈妈活到88岁高龄无疾而终。在那期间,她除了照顾我妈生活外,隔几天还要帮老人家洗一次澡,为了让老人高兴,经常给母亲买衣、买物、给零花钱。

她父亲退休后独自一人生活,让他回来他不回。后来才弄清楚,原来是早年爱莲母亲病故埋在了陕西富平县薛镇,他说老伴在那里,他不能撇下她一人回去。于是我和爱莲商量,我同她一起去把老人的遗骨起出,和她父亲一起接回来。老人家听说后很高兴,当即找了一个懂得拾骨的人启开老伴的墓,我也亲自下到墓穴捡遗骨,一块一块用纸包起来,写明每一块遗骨的名称,再按次序裹好,和老人一起背回老家下葬。岳父回洛阳之后,爱莲把两个妹妹叫到一起,商量如何安排父亲回来养老的生活。她说,让咱父亲选择跟谁一起生活,选到谁都不准拒绝,我先表个态—如果想跟你们谁家生活,除了父亲的退休金外,我每月再补贴10块钱生活费(那时一月工资才30多元),如果父亲想和我一起生活,你们可以尽心尽孝,但生活费我家全包了。

1994年,她三妹玉煥的爱人出车祸身亡,她怕事情太突然妹妹一时接受不了,就先把妹妹叫到我洛阳的家里,等单位把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在第二天,才带着玉焕回去,陪同了几天几夜。经过爱莲的劝慰,才使妹妹的情绪平复下来。

二妹乔转,家居农村,她也是经常前去多方关照、送衣送物。二妹去北京看股骨头坏死,她主动送去几千元,还多次领着去找名医看病。多人都羡慕她们姊妹亲如一家,她说,本来就是一家嘛,父母不在了,老大姐就应当负起这个责任!

2010年农历腊月二十九日,是我们结婚50周年,时兴的说法也称“金婚”。这50年,我们可谓调风雨同舟,同甘共苦。

前10年,我们共同养育了三个孩子,两人每月工资55元,省吃俭用,加上家里的接济,度过了经济难关。

1967年到1969年的两年多,我饱受迫害。爱莲不离不弃遭受牵连,可我们的爱情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心更近了,爱更深了,在互相鼓励、互相依扶中渡过了生死难关。

1971年到1981年的10年中,我俩相继获得了“解放”,劫后重生令我们倍感珍惜,所以都心甘情愿舍小家而努力为国家工作。

我从公社武装部长、副书记、书记被连提三级,她也成了单位的部门负责人,虽然两地分居,但她从不拉我后腿,除了辛勤工作,还承担着养育儿女、照顾家庭的重任。

这10年,我们家的日子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

1982年到1992年这10年,是我事业发展的重要阶段,由乡、镇党委书记提拔为副具长,14个月后,又被破格提拔为邻县的县委书记,5年后又任市烟草局长。爱莲也由一般干部提拔为部门副经理,中层干部。

面对大权在握的我,她一如既往全力支持我的工作,不参政、不敛财、不摆官太太架子,协助我一同度过了“升官不发财”的权力关。

爱莲常对人说:“当个领导,社会地位提高了,收入增加了,别人高看就该知足。要是再取不义之财,一旦事发便身败名裂,家庭亲友也受牵连。即使不暴露,做了亏心事心里也会永远不得安宁。况且我们老丁当干部,是靠个人能力一步步干上来的,从15岁当通讯员熬到县委书记,多不容易啊,所以我们都非常珍惜。”

1996年6月,省烟草局要调我到省局去工作,很多人认为是“好事”,56岁都快退休了还能进省局机关,可我却不愿意去。我想,自己参加工作40年,在位时忙得不亦乐乎,对老人、对妻子、对子女都有很多亏欠和愧疚,既然不再担任主要职务,何不趁此时机向组织上要求早日休息呢?

与爱莲商量后,她的想法也同我一样,不迷恋官位,毫不犹豫地投了赞成票。

我俩相濡以沫50年,没有当面说过一句“我爱你”,但却以实际行动证明了我们的承诺。

我们结婚50年,从相识、相知、相处,不断磨合,不断去适应对方,历经风雨坎坷,创建了一个幸福家庭。

50年来,家里的事基本上是我主外,她主内;我策划,她落实。如1991年在老家盖房子,我当时任县委书记,大权在握,不少人听说我要在老家盖房,纷纷找到我说:“这房子我包了,你只需出图纸,施工中你检查把关,建成后验收就是。知道书记你很清廉,只管放心,该出多少钱我们按标准核算。”

但是我想,即使我付的工料费比别人多,也免不了遭怀疑、落闲话,于是就和爱莲商量,咱钱不宽裕,也不盖楼房,建3间出前檐的上房就行了,这也是父母多年的心愿。

我们在本村找了匠人,爱莲向单位请假多天,亲自负责施工,白天忙一天,夜晚又独自在工地看护。一个县委书记的夫人,既要维护爱人的声誉,还要节约开支,竟然吃苦到这等程度。

50年来,虽然我们一直在不断互相适应,与时俱进,保持思想沟通,但有时也有认识不一致的地方。当两人意见相左时,都会采取“冷处理”的方式,过一段时间认识统一了再作定论,以大局为重,气顺心平,处理了无数家庭大事,磨合成了真正的“黄金搭档”。

回首往事,我们感到欣慰和满足——苦日子能将就,患难之时能同心。掌权之时很清醒,不义之财不动心。激流“下野”不失落,喜度夕阳第二春。对待老人同孝顺,对待朋友能互尊。异性朋友不疑怀,经济公开无私心。

《爱莲说》中“水陆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更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这段,我觉得来形容我的夫人爱莲是如此恰当贴切。《我的夫人乔爱莲》一书也即将付梓完成,谨以此篇献给爱人,献给伴我一生的伴侣。

责任编辑   杨   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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