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魁
《左传》完整、客观地反映了我国春秋时期的社会面貌,其对我国后世叙事文学的发展产生了极其深远的正面影响。更难能可贵的是,对于《左传》中女性形象的研究也成为后人关注的史学研究课题之一。
一、《左传》中女性形象的基本概述
春秋时期,诸侯争霸,礼崩乐坏,社会动荡,礼仪风俗面临巨大的冲击与挑战。《左传》作为当时一部经典的史书,其中记载了这一时代的种种特殊之处。《左传》记录了周王室和诸多诸侯国的历史,其中也记载了大量女性故事,她们与男性在国家政治上、生活中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是王侯将相政治事件、战争事件、生活的参与者与陪衬人。所以,《左传》描绘的74位主要女性均处于贵族阶层,她们生存于男权压迫与战争摧残的夹缝中,是其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一)顺从礼制的女性
《左传》中的女性都顺从传统宗法礼制,这种顺从是渗入血液、刻入骨髓的,她们并不将宗法礼制作为禁锢束缚自己的枷锁,而将其视为一种传统女性必须遵守的合理规范,其中隐约透露出春秋时期传统女性的无奈。
《左传》记载了“重耳奔狄”这一经典故事。“重耳遂奔狄。狄,其母国也。是时重耳已年四十三。”晋公子重耳为逃避晋献公追杀而逃到狄国,在狄国生活期间纳季隗为婢妾,季隗当时只有13岁,却与年过不惑的重耳日久生情,他在狄国一待就是12年。当55岁的重耳不得不因再次逃避追杀离开狄国时,他对季隗说:“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季隗对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焉,请待子。”重耳离开狄国,若25年再回来,已经年过八旬,而这对于当时只有25岁的季隗来说是相当痛苦的,是人生的一大考验。在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时,季隗选择顺从她的爱情婚姻观,她的忠贞守候正体现了古代女子顺从宗法礼制的一面,尽管季隗只是重耳生命中众多女人的一位,但她依然甘愿遵守礼制守候男人一生,这足以鲜明凸显《左传》中传统女性的礼德一面。
(二)玩弄权术的女性
《左传》中女性形象值得后人研究寻味的一点就在于它所表现的女性类型多种多样,既有季隗那样的忠贞女子,也有利欲熏心、玩弄权术的祸国之女。她们作为贵族女性,为保生存,在男性政治争斗的虎口下、凶险动荡的社会环境中争权夺利,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尽显毒辣手段,令人唏嘘。这当中最为著名的当属“骊姬之乱”,她为巩固权力和地位,用尽权术阴谋,挑拨离间,内立太子,外扫障碍,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儿子留在君王身边,最后竟然用毒酒毒害晋献公,可见其谋略之毒。纵观骊姬一生,她确实是一个心思缜密的聪明女人,但她剑走偏锋、阴险恶毒,还是为她与儿子招致杀身之祸,这也证明了春秋时期宫廷之乱,内斗频繁,纵使骊姬这样善玩权术的精英女性也难以爬到塔顶,最终陨命。
当然,除上述两种女性形象外,《左传》中也不乏聪明智慧之女、善良知礼之女、荒淫无度之女,将春秋时期宫廷贵族中女性的众生相表现得淋漓尽致,有声有色。这样对女性的大肆着墨在其他中国史书中并不常见。
二、《左传》中的女性表征外貌塑造与女性内里生存意识塑造
从女性的表征外貌塑造与女性内里生存意识塑造两个方面来看,《左传》也表现得极其到位,下文继续从这两方面对《左传》女性人物形象及其存在意义进行分析。
(一)女性形象表征外貌的塑造与意义分析
我国某些传统文学作品中对女性的形象表征外貌描写可用“以形传神”来表示,其对女性人物形象的仪态、风度、性格、习惯等特点都刻画得入木三分。但《左传》则不然,它在文笔描写方面并不重视女性外貌形象刻画,并没有用传神的字眼留给读者无限遐想。比如,昭公二十八年,叔向之母言“仍氏生女,鬓黑而美”这句描写并不细腻,仅仅从鬓角黑发描述一名女性,相当草率。而《左传》对于某些重要女性的外貌甚至只字未提,读者只能通过想象进行补充。例如,郑穆公之女夏姬可谓是《左传》中淫女的典型,但读者只能通过她与数十名男性有染来想象她的惊艳美貌与魅力。
客观地讲,《左传》对女性表征外貌的描写是不到位的,但这并不影响其对女性形象的传神描绘。就像茅盾在他的《漫谈文学的民族形式》中所言:“人物形象塑造的一个特点就是通过民族文化形式与一连串的故事来表现人物性格,从人物性格再来简洁有力地勾勒出人物的具体形象。而较少用冗长的、细致的抒情笔调来表达。”所以,《左传》并不注重直接进行人物刻画,不仅仅是针对女性人物形象。
(二)女性内里生存意识的塑造与意义分析
在周礼时代的熏陶下,尽管春秋时期乱世纷争,但依然拥有较为异样且浓重的女性色彩,这也是《左传》中大量描述女性形象,凸显女性人物重要作用的原因之一。中国古代一直推崇父权制,由男人主宰国家、管理家庭,拥有“女不干政”的治国治家法则。但是,春秋时期礼崩乐坏,天下并非完全由男权所掌控,部分生性好强、聪明智慧的女性也有了触政机会,这是那个时代的亮色之一,也是《左传》这部史书中浓墨重彩、大书特书的文学奇景。
在《左传》中,女性为跻身贵族,争权夺利,中国传统中男女的极度差别在这一背景下变得模糊不清。具体到《左传》书中,就可论述两点。
首先是子嗣问题的争夺上,我国古代有“母以子贵”的说法,《左传》中的众多女性就上演了为跻身贵族依靠子嗣作为砝码向上登攀的案例,这里涉及夺嫡,因为夺嫡意味着女性生存、权力、地位与利益的节节攀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容错过。所以才出现了《左传》中骊姬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子,更有鲁文公妾敬羸为扶子上位,与大臣襄仲勾结,杀嫡立庶。
当然,也有靠淫乱摄政的经典案例。在《左传》中,这些女性淫乱放荡,完全被欲望冲昏头脑。例如,齐顷公的夫人声孟子、淫女夏姬等都沉迷于追逐名利,凭借自己的美色跻身贵族高位,摄国乱政,胡作非为,令人触目惊心。
客观地讲,春秋时期,男性对女性的束缚是非常严苛的,在女性的贞洁观念方面就有“妇人贞洁,从一而终也”(《周易·恒》)。所以,女性无法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人,她们的“自我”“爱情”观念被严重限制,感情可能终身无法自主释放。而贵族女性比较大胆,生活相对自由,这让她们拥有红杏出墙的机会。例如,齐僖公之女文姜在出嫁之前便与哥哥齐襄公有染,即便是成为鲁桓公夫人以后,依然与哥哥幽会,鲁桓公与文姜相处十八年,不知“文姜如齐,齐侯通焉”。当齐襄公与文姜通奸一事被告发后,文姜因惧怕惩罚,与哥哥齐襄公共同加害鲁桓公,成为一代毒妇。
从人性角度来讲,春秋时期,某些女子的自信優雅与浪漫开放源自她们的大国贵族风范。例如,夏姬的荒淫生活也受到当时相对开放的男女风俗礼仪影响。再者,它所表现的正是女性正常的人性欲望,这是女性固有的需求,难以回避。《礼记·礼运》中就有“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的说法。而贵族男性妻妾成群,这也是当时国家法律允许的。总体来讲,《左传》中的某些女性依然是男性寻欢作乐、取悦自我的玩物,或是生育后代、政治邦交的工具,她们的地位相对低下,当某些女性因为不守贞洁而备受无情拷打时,没有人会从人性角度去思考她们的对与错。
三、结语
《左传》中对于女性人物形象的描述是丰富且多元的,几乎从宗法礼制、情欲、权力等各个角度描述了她们的社会地位与人生处境,同时也体现了她们应有的人性价值。即使在礼崩乐坏的春秋时期,女性的地位依然相对较低,这体现了时代的悲剧与真实一面。所以,后人才会深入研究、品评《左传》中的众多女性,思考当时社会背景下的人情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