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今我来思
夏季的雨来得骤然而猛烈,宋雨撑着朱红色的伞隔街立着,指尖越过的每一寸都像是拨开时光的帘幕,回到他们曾有过的从前。
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疾风骤雨的晚上,酒吧里零星地坐着几个客人,宋雨的一双长腿荡在台凳下,慵懒而随性地唱:“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通透声音回荡在长街上,让陈景不自觉地寻声而来。
酒吧的玻璃门窗折射出迷幻的色彩,将宋雨映衬得亦幻亦真。陈景忽然疑心自己是在一个梦里。陈景推开门,径自走到宋雨面前说:“可不可以请你喝杯酒?”宋雨轻轻歪了头笑:“理由?”陈景的心口不自觉地开始起伏,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要是没跟你说上一句话就离开,怕就成了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事。”
这话若从旁人口中说出,宋雨不过一笑置之。可眼前的人眉眼间一片清明,一双修长洁净的手因为紧张已然握得骨节分明。宋雨忽然像是看见曾经的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笃定。她好不容易戒掉的酒,这一夜还是忍不住在回忆里痛饮。对面一直喝着白开水的陈景按下她的手,说:“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宋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含含糊糊地报出地址。
骤雨初歇的凌晨,出租车久候不至。宋雨仿佛支撑不住身体,陈景顿了顿,然后俯身背起她,却忽然听到她在朦胧中叫出一个名字。她在迷糊中问他:“你有没有等过一个人?”他说:“从前没有,以后,怕是要痴等无疑了。”
那天起,陈景每晚雷打不动地去听宋雨唱歌,只是再不肯陪她喝酒。可这城里最美驻唱重新开始喝酒的消息却不胫而走,每个晚上想请她喝一杯的男人总是络绎不绝。宋雨看了看对面永远喝着白开水的陈景,赌气般站起身,脚下已然站不稳当,对面陌生的男人伸手去扶她的腰,她下意识地推,却不料那人手上反倒加重了力道,就要把她带到身前。
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陈景的拳头就落在那人的鼻梁上。陈景回过身扶宋雨坐下,却忽然听到她惊呼:“小心!”几乎是本能的,陈景一把将宋雨揽入怀中,把她护得严严实实。醒着红酒的玻璃瓮刹那间碎片飞溅,陈景头上流下的分不清是酒还是血。那一刻,宋雨觉得自己心里的城墙随着那一声裂响轰然倒塌。
医院的窗外日光和煦,云影飘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岁月静好,天长地久。陈景猝不及防地抓住宋雨的手腕,问她:“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良久,他听见宋雨说:“我答应过要等一个人。”陈景的手最终还是颓然地放开,他终究只是个过客,不是她的归人。
上飞机前,陈景将写着自己地址的字条塞进宋雨手中,他说:“如果等不到那个人,答应我,来找我。”而后三年,宋雨没有展开过那张字条,也再没饮过酒。他们似乎就此各安天涯,直到宋雨一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那人似倦鸟归巢,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时候透着胸有成竹。宋雨看着眼前闪亮的戒指,莫名地就想起陈景的眼睛。想起他不顾一切挡在自己身前,想起他问她愿不愿意一起走时的哀恳伤痛,也想起他背着她的那个良夜,还有那句话。
宋雨忽然明白过来,17岁的时候,她要的是陪她对酒当歌的人;27岁的时候,她想的念的却只有那个喝着白开水背她回家的人。中间的这些年,她也许不是在等一份遥遥无期的感情,只是无法消磨掉在那长久等待中积累起的不甘心。
宋雨哭着笑着,飞奔回家翻箱倒柜找出陈景留下的地址,然后马不停蹄地向他而来。她撑着朱红色的伞隔街而立,却忽然感到害怕,怕再也回不到他们曾有过的从前。宋雨的眼睛低下去,触摸着雨水的手就要无力垂下,却在最后一秒被稳稳接住,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陈景的笑容如旧,一双眼睛像是有风吹过的稻田,粼粼的有水的波纹。
雨渐渐停了,路灯上的鸟儿抖擞着翅膀,蜘蛛在发亮的银网上荡着秋千,隔街的小店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天青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