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卯卯
编者按 你见过跟彩虹一样美丽的故事吗?想从这些美丽的故事里汲取成长的能量吗?风格独特的《彩虹故事绘》,每一期以一个颜色为主题,让你在绚烂的色彩中收获美与启迪。
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孩是在周一晚上。
那天我下晚自习,路过城市的街心花园,其实我从这条路回家是绕路的,但我喜欢这里的幽静安详,走上半天也不会碰到一个人。有时累了,我还会坐在路边的长木椅上休息一会儿,仰望星光稀疏的夜空。晚风拂过,花香飘来,虫鸣在耳边响起,一天学习的劳累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多美的夜晚啊!
每次我都忍不住赞叹,随即又会不由自主地“扑哧”笑出声,因为十二岁之前,我是害怕夜晚的,很怕很怕的那种。
所以那天,我看到长木椅上坐着一个长发女孩时,我着实被吓到了,站在原地半天不敢挪动脚步。
那个女孩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她穿着一条鹅黄色的长裙,黄丝带把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她许是没有发现我,一直低着头。
就在这时我的鼻子一痒,“阿嚏——”
女孩一惊,抬头看向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看到我,她的眼神明显一亮。
我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暗想,谢天谢地,是人。然后我才放心从她身边走过去。
我以为那只是一次偶遇,但是周三的晚上,我又看到了她。
她还是穿着那条长裙,安静地坐在路灯下,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就要融进那团昏黄的光芒里消失了。
我偷偷看她,觉得她也在偷偷看着我。她的目光是有温度的,这种温度一直到我拐过街心公园的小路才消失。
女孩的出现让我疑惑,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相似的身影,不过我却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那时候我惧怕黑夜,不敢一人睡觉,一人走夜路,更不要说独自一人坐在夜晚的长木椅上了。妈妈说我刚出生那会儿,每个晚上都会哭,不停地哭。他们带我去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每一个医生都说我很健壮——健壮如牛,可我还是哭,每个晚上都哭。
后来渐渐长大,我明白了那种哭是源于对黑夜的惧怕。每当夜晚来临,夜巨大的翅膀就会向我覆盖过来,让我喘不过气来,让我的心空荡而寒冷。黑暗让我觉得自己失明了,我知道,它正守在某处等待着把我一口吞噬。
“这个孩子需要一盏灯。”有一天,一个穿着灰白长袍的老人拦住妈妈说道。
“灯?”妈妈迟疑了一下,“灯,我们家好多啊。”
妈妈没说谎,因为我怕黑,我们家的灯要比别人家的多出一倍。
“不是平常的灯。”老人又说。
“那是什么样的灯?”
“心灯,一盏可以照亮内心深处的灯。”
至今我都记得老人说这话时的模样,他脸上的皱纹溢出浅浅的笑,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石子。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捂住心口,我能感受到心的跳跃,更能感受到那束灯光散发出来的温度。那束灯光很稀薄,但是很明亮。
是的,我的心里有一盏心灯。我不知道妈妈从哪里弄来的这盏灯,我只记得那天,她手里捧着这盏灯激动地对我说:“小葵,以后你再也不会怕黑了。”
夜像一个巨大的摇篮,我就像摇篮里的婴儿,困意很快席卷而来。
我感觉还会碰到那个女孩。
果然,周五晚上,我又看到了她。她仍旧沉静得像一团光,一团淡黄色的光。
很显然,女孩也看到了我,她坐在长木椅上,眼神明亮,像藏着一粒钻石。
看着她淡黄色的身影,我觉得有些熟悉。不,是很熟悉。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颜色就和心灯的颜色一模一样。
当我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女孩突然站了起来,吓得我停在原地。
“请把灯还给我。”她急急地说,因为急切,她的脸微微泛红。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我下意识地捂住心口。
“把灯还给我好吗?”她的声音里透着卑微的哀求,“那是我的灯。”
女孩的话音刚落,我就听到“哗啦”一声,是灯碎裂的声音,我知道那盏灯不再属于我了。
妈妈曾说过,有一天,灯的主人会找到我,把心灯要回去。
“对不起。”女孩的声音很低,仿佛她做错了什么。
我们一起坐在长木椅上,她长长的眼睫毛在灯光下像蝴蝶一样扑扇着。她用一种溪流般舒缓的声调向我诉说着关于心灯的故事。
女孩叫阿萤,萤火虫的萤,因为她生下来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淡黄色的光,那光如萤火虫发出的光一样,稀薄却很明亮。
“很漂亮,对不对?”我忍不住插嘴道。
阿萤苦涩地笑笑,如果僅仅这样又有什么问题呢?因为毕竟这种光在白天是几乎看不到的,不影响阿萤的生活,而到了晚上,阿萤只要少出门就好了。可阿萤却因为这光得了另一种病,她无法入睡,是的,她不知道该如何睡觉。
阿萤白天睡不着,夜晚更睡不着,她的时间就这样被无限地拉长。起初她还能接受,别人睡觉的时候,她就写作业、看书、吃苹果……但随着阿萤慢慢长大,一种叫孤独的怪兽吞噬了她,她不怕无法入眠,她怕的是孤独。
碰到那个穿着灰白长袍的老人是在一个早上,老人拦住正独自上学的阿萤。
“你心里那盏灯太亮了,把它送给需要的人吧。”那个老人说道。他脸上的皱纹溢出浅浅的笑,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石子。
就这样,在某一个黄昏,一个女人来到了阿萤家,把阿萤的心灯取走了。从那以后阿萤能正常入眠了,但是她的心却变得空荡荡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阿萤知道自己必须找回心灯。
我知道,阿萤说的那个女人就是我的妈妈。
“但那个老人并没说归还心灯的方法啊。”我看着阿萤,“你知道吗?”
阿萤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好听的声音慢慢流淌出来:“虽然老人没说,但我知道。相信我,一切都不会改变。”
阿萤拉起我手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心里的光就像水一样慢慢流遍了全身,并且顺着我的手臂流淌进了阿萤的身体。我觉得碎裂的心灯变成了连接我和阿萤内心的桥梁,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心慢慢被光填满后的充实。
阿萤微微地笑着,她身上浮动着一层淡淡的黄色光芒,不知是路灯的缘故,还是心灯的原因。
我忍不住笑了,阿萤也笑了,那样子就仿佛我们是早已相识的好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