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封石

董忱

近期，《泰安市人民政府关于依法关闭取缔大型石头存放和交易场所的通告》发布施行，这是自2004年开展加强泰山石保护综合整治工作以来态度最坚决、要求最严格、整治最彻底的一次。

近年来，泰安奇石行业从充满财富神话的黄金时期，到遇整治风暴的市场疲软期，再到市场交易无人问津期，如今又要面对逐步加码的行业整治，未来泰山石行业将何去何从？ 记者近期走访了济南及南部山区周边多家奇石交易市场进行了相关调查。

野蛮采石

“从2000年开始，泰安的奇石生意日渐火爆，很多当地人都加入了采石大军，有人年均收入过百万，经过加工后的一块带有漂亮花纹的石头小的能卖三五百，大的能卖到几万块，加工泰山石的门店大大小小数不清。”从事奇石加工生意的李先生有10余年的从业经验，亲眼目堵泰山石的兴衰，“其实从2004年开始，泰安就开始对泰山保护和奇石市场首次进行综合整治工作，后来连续几年不停地整治禁止开采，泰山石货源减少，我们的加工生意也不好做了，转行经营寿山石、灵璧石和木雕。”

泰安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工作人员、常年从事泰山石规范管理工作的田焕峰说，“考虑到事关当地几万人就业生计，前几年，泰安市政府并没对市场上已经采掘、销售的泰山石简单采取没收、封存的办法，而是规范销售，希图逐渐消化。”

在奇石交易市场经营多年的一位店主李先生告诉记者，泰安已经封山多年，禁采泰山石，奇石市场虽然地处泰安，紧邻泰山，但实际上市场里80%以上不是真正的泰山石，这些石头的纹路和泰山石相似，平常人根本无法分辨出来，就是专业人士也要仔细辨别，这些石头绝大多数来自河北或省内临沂等地市。“因為真正的泰山石越来越少，我们几年前就基本不做泰山石的生意，改卖其他石头和木雕了。”

在民间，泰山石被奉为泰山石敢当的化身，唐碑刻铭文： 石敢当，镇百鬼，厌灾殃。官吏福，百姓康。风教盛，礼乐张；齐国名相晏婴最早赋予泰山石深邃的内涵： 要办好国事，需要像泰山石一样高尚的人辅佐。

泰山观赏石源自中华第一山泰山山脉的峡谷、河流中，主要由花岗岩、片麻岩、混合岩组成，质地坚硬、形态各异、色彩丰富、纹理清晰、韵意深奥。

就因如此，泰山石身价暴涨，至于泰山石被“炒红”的传说有各个版本，比较被认可的有两个说法。其一说，这要归功于一名韩国游客，他在泰山旅游时带回的一块石头卖出了高价，让泰山石的身价水涨船高。另一种主流说法则是1997年香港回归前，有人在泰山上发现了一块隐约有“回归”字样和中国地图纹路的石头，自此带火了泰山石。

随着泰山石的身价暴涨，市场需求也越来越大，私采滥挖问题也随之出现，一些人为了赚取更多的钱财，更是不择手段，这对泰山山体造成极度破坏，为了加强泰山石保护综合整治工作，近年来严禁开采泰山石的工作一直在进行中，而近期，《泰安市人民政府关于依法关闭取缔大型石头存放和交易场所的通告》正式发布施行，此举被称为有史以来最严禁令。

根据《通告》，泰安市将依法关闭取缔所有大型石头存放和交易场所。对现有存量大型石头由各县（市、区）人民政府、泰安高新区管委会、泰山风景名胜区管委会、泰安旅游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统一封存。违法开采的大型石头，不得运入和运出。

田焕峰分析认为，泰山石以其美丽多变的纹理又以年代久远的风化外形而著名，再加上民间有泰山石能避邪、镇宅等传说，取稳如泰山，石来运转之意，近年来已成为炙手可热的风水石，其中中以“文字石”“数字石”“人物石”“天文地理”“山水景观”“花鸟鱼虫”“十二生肖”等为主，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对于收藏的需求也随之增加，泰山石本身具备自然、人文双重优势，受到热捧并不奇怪。

原来被用来垒田垄、垫猪圈的石头都成了奇石市场追捧的“宠儿”，泰山脚上的村民一家老小天天上山捡石头成为一道风景线。那些年，泰山风景区的61个行政村、下港保护区的34个行政村、徂徕山保护区的29个行政村，几乎村村都有人靠捡石头为生，山野河沟随处可见捡石人。

但也有更多的人是拿着锤头上山捡石头，尤其是后山行走比较容易的山体被这群人强行蚕食，近年来更是发生多起救援危情，多与捡石有关。

“2006年之前，市面上出售的泰山石基本全是一吨以下的小型观赏石，很少有假冒。很快，山上成块的小型石头被捡拾殆尽，人们又把目光投向了山谷里的河道。原来3米宽的河道被挖成了30米宽，河底都被翻过好几遍了。”济南南部山区一家奇石店铺老板王女士并不避讳地说，市场上销售的泰山石大多是假借着泰山名义的外地石头，这些石头大多来自河南、河北，甚至是东北、内蒙古等地。根据她的估算，目前济南和泰安奇石市场上的小型奇石假泰山石至少要占到七成的比例，大型石头还要更高。

“我从2006开始鉴定的万余块石头中，符合泰山石特性的只占到17.28%，即便是这些符合泰山石特性的石头也并非采自泰山主山脉，而是来自泰安市天宝、放城和临沂市平邑、蒙阴一带，如果按照采自泰山才算泰山石的定义，它们都算不上是泰山石。”泰山石鉴定专家刘锡鹏表示。

封存禁售

今年的4月1日起，泰安市发布通告，在泰安依法关闭取缔大型石头存放和交易场所，并对重量超过1吨的大型石头进行封存和回收，如今，时间过去了2个月，这项工作进展如何呢，记者也在当地进行了暗访。

记者首先来到泰安市泰山区一处泰山石售卖市场，院内巨石林立，相当壮观，市场内几乎没有买家光顾，十分冷清，但禁令之前却是交易火爆。

“院内摆放的大型泰山石全部被编号封存，由店户自行看管。”一位店主告诉记者，泰山石清查工作早已开始，挨家挨户进行登记，记者走进几个店铺看到，摆放销售的泰山石最高四五十厘米，没有大型石头，然而当记者询问一店主，哪里能买到大一些的泰山石时，店主毫无顾忌地推销起来，“政府整治的是整个大市场，但是角角落落的老百姓家里还是可以卖的，我可以带你去上港下港和大营口去看看。”

根据店主的指引，记者来到泰安市下港镇，在一处民宅内果然见到多块大型泰山石，房主告诉记者，“禁令出台后，我们自行找车把这几块看似形状和花纹好的石头拉回家，在家偷偷售卖。”

记者又走访了附近几家民宅，在院内也同样发现了形状不同的大型泰山石。

“我把几块石头藏在自家院内，我不卖自己存着观赏，当然如果有人上门来买，价格可以商议。”上港镇一村民告诉记者，村民几乎人人院内都存放着泰山石。

在济南南部山区的一奇石市场记者同样发现，市场上售卖的石头以小型为主，而多家店主都在私下继续偷卖大型石头。

记者将采访的情况电话拨打泰安市12345进行反映，截至记者发稿前收到回复，泰安市将加大查处力度，对私下违规销售人员进行严惩，并将市场上存放的几块大型巨石封存装车运到泰安市统一存放点。

“13年时间，5次大型整治。”作为泰安市加强泰山石保护暨关闭取缔大型石头存放和交易场所领导小组办公室的成员，田焕峰见证了奇石走红以及对奇石市场进行规范整治的全部历史。

他介绍，2004年，泰安市开始对泰山石保护和奇石市场的综合整治的首次行动。那次整治提出，禁止在泰山开采矿石、松树等，在市场整治方面，當年提出的目标是“小型奇石入室，大型奇石入市”。

经过整治，奇石市场乱摆乱放的问题得到了一定缓解，但禁采令却使奇石价格飙升。逐利者将黑手伸到了泰山山脉的下港保护区、徂徕山保护区。2006年8月，泰安发起了对泰山石保护规范整理的第二次行动，将泰山石保护区分为泰山风景保护区、下港保护区和徂徕山保护区，禁止在泰山石保护区内从事一切采石（矿）活动。这就是当地有名的“封石令”。这个办法，将禁采范围扩大，基本上从根本上断绝了泰山石尤其是大型泰山石的来源。

此后，泰安市先后5次组织大型整治行动，盗采泰山石的违法行为已经断绝。但大量“石老板”又开始从外地采购石头冒充泰山石进行兜售。大量来自河南、河北、安徽甚至是内蒙古、东北的石头被贴上了泰山石的标签，堂而皇之地进入市场，借着泰山的名头身价倍增。

行业洗牌

从事泰山石买卖生意的泰安人王亮也像所有大型奇石经营者一样，时刻关注着有关石头的任何风吹草动。

“这次泰安对泰山石采取保护治理，虽然没有提出关闭取缔小型奇石交易市场，但已经着手开始规范管理了，其中最为显著的就是涉石广告牌匾已经要求统一整改，店铺的牌匾上不能有‘泰山石字样。”王亮说，目前经营泰山石的工艺品店也大多将牌匾中的‘泰山字样作遮盖处理。

和王亮情况相似的还有李勇，因为店内很久没有生意，李勇乐于向来访者回忆经营泰山石的黄金时期，“2008年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也真赚了钱，每周都能卖出几块大石头，小石头更是有多少卖多少，现在不行了，我们几个老板商量着打算一起转行了。”

“今年是整治力度最大的一次，大石头被回收，小石头也不好卖了，网上的销售也是直线下滑，4月份以来我经营的3家店铺的所有生意都赶不上2008年时一周的买卖，连房租都赚不回来，6月份打算关闭2家店铺。”经历过泰山石从辉煌到衰落的店铺老板刘新也是一脸的无奈。

泰山风景区周边大部分的泰山石市场被取缔了，很多经营红火的店铺都关闭了，近几个月有很多店铺开始甩卖石头了，让人感到泰山石行业好像已经走到尽头。但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很多资深的商家却在大量囤积石头，他们为了找到更多的石源，甚至走进更远更偏僻的石农家中寻宝，这倒是与那些甩卖石头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们不惧怕这场石界危机吗？

“其实机会与风险一向都是共存的，泰山石行业进入了重新洗牌期。”收藏界的专家这样分析，经济转型期的阵痛，艺术品市场的低迷，奇石行业的发展瓶颈，泰山石这几年的信任危机，这些因素都决定了泰山石如果再不转变思路，就真的被奇石行业抛弃了。政府的禁令并不是压垮泰山石的那根稻草，而是加速了泰山石行业重新洗牌的速度。随着人们赏石水平的提高，那些假冒伪劣的石头迟早要被淘汰出局，真正有价值适合收藏的精品泰山石加入到优质奇石行业。

优胜劣汰，就是泰山石最后的结局。以后将是精品石头的天下，人们收藏泰山石会更加注重文化的体现，那些形、质、色、纹、韵俱佳的石头，那些包含了历史典故，文化内涵，具有传奇色彩的石头，会是收藏家的宠爱。而那些品相一般，石质较差，或者是残留下的假冒“泰山石”，都会遭到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