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物语

孙丽丽

海棠花未眠

初春，阳光明媚如水，我在路边看到几株海棠初绽。一束束青绿的嫩叶顶端，悄悄地探出几个艳红的花朵，颤巍巍地开在春风里。阳光在那胭脂红花朵边镀上了一层金光，那一抹红晕真是醉人，海棠像一位低眉顺眼的美人，我不由地停下来驻足欣赏。

最好看的海棠花是含苞未放时，花骨朵鼓鼓的，颜色比绽开时要深，可谓娇艳欲滴，这时的叶子稀稀疏疏。“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浅数点红”，这时候的海棠，如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清纯、娇羞、柔媚，在枝桠的明暗间，透着灵气。过几天，海棠树枝头就是一片姹紫嫣红，绽放的，成了洁白无瑕的花朵，有的只开一半，粉白相间，混合着那些迟开的粉色花苞，还有玲珑的绿叶，真是美不胜收。

南宋陆游曾写过海棠花的诗：“虽艳无俗姿，太皇真富贵。”海棠花艳美高雅，有着“花贵妃”之美称。海棠花开春已浓，年年依旧俏容颜。借得梅花一缕香，偷得李花三分白。不在初春争花事，桃飘李落自芳菲。

不是每年都能看到海棠花最美的样子，海棠花开仅几日就凋零了，而我们的生活总是忙忙碌碌，行色匆匆，错过的又岂止是春天海棠花呢？

海棠花之美，美得只可意会，富丽，热烈，静美，淳朴，娇艳，馥郁。海棠花繁盛地开着，堆锦叠绣，一片绮霞，幽姿淑态，怎个不教人爱？海棠花又称断肠花，表达的是离愁别绪，可我实在不懂，为何要把这姹紫嫣红演绎成哀伤。据说日本人认为海棠花是苦恋的象征，大约是依据我国把海棠花称之为断肠花而来。

他踏进阿芝家的院子时，一眼看到姹紫嫣红的海棠花，不由地喜欢上了。阿芝的父亲不仅喜爱种花而且喜欢栽种各种草药，于是她家的院子里，一年四季繁花不断。他和阿芝年岁相仿，阿芝生得娇美，像一朵可人的海棠花。他是阿芝父亲收的学徒，平时他帮着师父种花锄草，打扫庭院，可阿芝总对他淘气地指手画脚，使小性子。他陪着阿芝做功课，也陪着阿芝逛布店，渐渐阿芝喜欢上了他。

后来，阿芝回到了城里，他却迫于生计流落异乡谋生，他们彼此深爱着，但最终还是分开了。他临走的那一天，阿芝从花园里挖出一棵幼小的海棠，双手捧起交到他的手里，只见阿芝眼里满是雨雾，说以后你只要见到海棠开花，那就是我陪在你的身边。

颠沛流离的生活，使他被迫丢掉过许多东西，但那盆海棠花却一直陪着他。有一次回故鄉，他见到了师母，师母说，阿芝结婚了，但阿芝过得不幸福，你为什么离开阿芝呢。他羞愧难当，他母亲曾对他说过，你和阿芝是不可能的，我私下给你俩算过，你俩不合，阿芝母亲问过我，我说你已经订过婚了。

就这样错过，留在生命里除了痛还是痛。相思处，一纸粉笺，伤情无限，写尽平生愿。

你依然端坐时间的渡口，淡定磊落，羽扇纶巾，一如当时的初见。

张爱玲女士曾经提到人生的三件恨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足见张爱玲对海棠花的爱之深。

海棠是一种妖媚的花，特别是红色的海棠，简直就是美人着红装，再涂上胭脂敷上粉。但海棠不像桃花、杏花，妖媚并不风尘，它有着端庄的大家闺秀风范，所以海棠登的都是大雅之堂，《红楼梦》第九十四回就有这样的标题：“宴海棠贾母赏花妖，失宝玉通灵知奇祸。”

日本作家川端康成，有一天到热海的一家旅馆，旅馆的人拿来了与壁龛里的花不同的海棠花。他由于劳顿，早早就入睡了，在凌晨四点的时候，他又醒了过来，这时他意外地发现海棠花未眠。他凝视海棠花，更是觉得它美极了：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凌晨四点半，看到海棠花未眠”，有一种意外邂逅的美好。川端康成不再执着于人生的失意，转而关注自然之美，他告诉自己“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就要活下去”。

海棠花的美丽妖娆自古深得人们喜爱。在晋代，洛阳有一座花园叫金谷园，是当时的荆州刺史石崇建造的，园中种植了很多海棠。根据史书上的记载，石崇非常喜爱海棠，只是海棠盛开大多没有花香，让他以为憾事，甚至他曾经对盛开的海棠叹道：“汝若能香，当以金屋贮汝”，这说明海棠花的观赏价值，已得到晋人的喜爱。

唐朝女诗人薛涛的《海棠溪》：“春教风景驻仙霞，水面鱼身总带花。人世不思灵卉异，竞将红缬染轻纱。”道出了海棠花的曼妙，溪畔的海棠花含苞待放呈深红色，似胭脂点点;绽放开来是粉红色，深深浅浅，美得像一幅画。

眼前的海棠一丛丛，铁干虬枝上缀着一簇花蕾，含苞欲放像待字闺中的少女，几分娇羞几分矜持。元好问《同儿辈赋未开海棠》：“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海棠是矜持的是高洁的，不与群花争艳，海棠一般的生活态度是值得我们效仿的。

“海棠睡未足”这一典故流传很广。唐明皇李隆基登沉香亭，召见杨贵妃，结果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拜。见此，唐明皇笑曰：“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并因此常被用来拟人寄情。北宋文学家苏东坡据此写了一首著名的《海棠》诗：“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明代才子唐伯虎在《海棠美人图》中这样说：“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把海棠当作可以交心的老友。而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正面描写白海棠，“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写出了海棠得梨蕊、梅花之长的风姿。

清朝时，有个人叫刘廷玑，有一年他到淮北看望下属，在一个农民家过夜，看到一株海棠开在一棵梨树下，“小园梨花最盛，纷纭如雪，其下海棠一株，红艳绝伦”，在白如雪的梨花海洋之中，冒出一株娇红惹人的海棠，多么惊艳。当然，他也想到了苏轼那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且不谈梨花压海棠背后的故事，这苏轼把十八岁的少女比作海棠，把八十老翁比作梨花，足以证明这海棠确实比梨花美上八十倍。

唐代有一个人曾担任钱塘令，他叫罗隐，南宋诗人咸淳则称呼他为罗江东。罗隐曾经亲手在县署种植海棠花，北宋诗人王禹偁写过一首诗《题钱塘县罗江东手植海棠》，其有“江东遗迹在钱塘，手植庭花满县香;若使当年居显位，海棠今日是甘棠”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