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存丰
云 隐
乡下的菜园子,搭建的木架上挂满丝瓜,
来客人的时候,就采摘两颗,作为中午的菜肴。
没事时,就在园子外坐着,一张矮板凳,
一本《异乡人手记》,随手翻翻,遇到好句子,
就轻吟几声,同时,把园子里的黄瓜、茄子、辣椒,
在心里过一遍,这样,它们就有了雨后的清新。
也常站起身走走,拨弄下冬瓜花、喇叭花,抖去露水,
待它们凋落时,就捡上几片,夹在书页,或给堂上的老母煮茶。
竹 风
到昌平不久,在一家农户住了下来,不错的地方,
三间瓦房,周围种有竹林,屋前流有清水。
不大的沟渠,主人家常担上一桶,回去煮米,
闲时,能看见鱼儿,爬到边上,吐几个泡泡,
或者,几只蝌蚪逐着一片竹叶,水蚊子仰躺其上,
偶尔,林子中的鸟儿会飞下高枝,到水边渴饮。
没人时,就把摇椅搬出来,坐在上面,
一边听星子落水的声音,一边翻看手边的书信。
新 菜
打开后院的门,走两步,就到了杨树的阴凉下,
是三棵上了年纪的杨树,倚上去,能感到粗糙的亲切。
常到这里来玩,摘一堆青色的叶子,铺在地上,
躺上去,身子凉凉的,也曾取一片盖在脸上。
到夏日夜晚,就搬出木床,準备一束捆好的艾草,
放在床头,边睡边数着,自眉间跳来跳去的蚊子。
母亲说,这三棵杨树是父亲年轻时栽植的,那时我还没出生,
现在,逢清明,从南地回来,我总要在它们之间转几圈。
小 池
竹林的前面,是一块花生地,看着旺盛的样子,
椭圆的叶片上,阳光照着,露出发白的水珠来。
蹲下身去,对着它们轻轻吹口气,颤动着,
要滚落的模样,忙伸出手来,又跳回原处去了。
想着也可以这样,躺下身来,闭上眼睛,
把脸紧紧贴近泥土,静候田里蛐蛐的叫声。
一旁,石径连着一座凉亭,一对老少坐在里面,
木桌石椅,一盘刚刚煮好的莲藕,散发着闲适之气。
凝 言
那是去年夏天了,你还在柳州,一座锡矿厂
工作,埋头于粉末实验,查找各类数据。
傍晚,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
房间闷热,你伸手拍去蚊帐里的一只蚊子。
在日本,平安朝时代,有一位歌人的女儿,
喜爱夏虫,读着故事书的时候,放任它在
书本上往来跳跃,而纳博科夫说,吃掉它!
不知你是否记得,我乘一辆慢车去过你的城市,
并在你的陪伴下,参观了当地的历史博物馆,
休憩期间,我们坐在外围的草坪上纳凉——
远处有一个水池,一对新人正在那里拍照,
新娘穿着白色婚纱,若桃子罐头里的两块果肉。
关 屋
楼下,是南鹰小区的花园,一块小小的空地,
很少有人走进里面,栽种的冬青树、广玉兰,顶着寂静,
兀自生长。
某年某月的一天,它忽然变得活跃,常年未见的白花露出枝外,
一群落满尘埃的叶子,翻出干净的背面,簇拥在周围。
生命起了变化,晨练的老人经过,会驻足颔笑,夜晚的蛐蛐
聚集来,
待满月照临,发出响亮的清音,还有娑婆、沙沙,类似蛙鼓叩
动的喁喁……
继续想下去,天就要亮了。这时,有人敲门,
擦擦眼角,走了过去。关于小区花园,已讳莫如深。
纪 念
初秋校园幽幽,学院路笑语升腾,
这2006年记忆,一位少女,从树荫走出。
幻觉的早晨,空气中鼓荡着纤维,
你离开军训场,着海魂衫,陪我去换鞋。
晚间,我们谈契诃夫,唱军中绿花,
歌声漫过喉咙,人间已是月玲珑。
而今,如何寻你,在广元亦或衡东,
深夜,常常惊醒坐起,苦诵托体同山阿。
逆 行
要下些霜。鲁霞这样想。
前几天,秋风簌簌,院子里
唯一一棵柿树,砸下许多硬邦邦的果实。
鲁霞平常待在家里带孩子。那天,镇上邮差
递来一封没有邮戳的信,回到屋里,没来得及拆,
就忙着帮孩子擤鼻涕,拾弄散落的米粒、面包屑。
人为什么而活?待孩子睡下,鲁霞坐在床上,
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窗外。青涩的柿子坠落。
是像两山之间的回声在雾中一样的直线坠落。
这时,她想,要下些霜多好。她胸口有点肿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