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霞
龙小龙的诗以细腻的笔触,充满乐感的流畅语言,丰富的意象,将祖国壮丽河山与四季美景如画卷般铺展开来。娓娓的倾诉,诗意的长短句,如《春之圆舞曲》般流泻而出……
在他的《城中的草原》一诗中,作者一起笔便写道:“蓝天上放牧的马群和牛羊。其实,它们是这片美丽的草海里行走的倒影。”“倒影”一词,不仅意象新颖,同时也将草原的那种辽阔、静谧而悠然的美景一一呈现在读者眼前。正当读者想进一步了解草原时,作者采用移步换形的手法,因为草原之美,所以“英雄的人们把蓝天搬运到水底,把草原搬运到了城市中央”。英雄们也想把这份美丽与城市分享,从而达到草原与城市的高度融合,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美丽生活蓝图。紧接着作者以“风的均匀呼吸、黄河岸边的号子、草原的图腾、鹿鸣呦呦”等草原上的动与看似静的城市作对比,来渲染营造“城池中的绿色海洋,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活教材。”这一切美好也契合了作者心中的美好愿望。当我们掀开城市的盖头时,当我们将虔诚重新拾起时,才知道丰茂的草原、豪迈的船工号子,已淹没在城市的奔忙和绚烂中。当“鹿鸣呦呦,感动生命”时,人们是否会被鹿鸣唤醒,过滤城市的喧嚣,净化人们心中的烦忧?诗人笔下的草原,既喧闹,又沉静,既活泼,又安详,既辽阔,又素净,从不断的流动变化中,表现出鲜明个性和盎然生意,读后令人油然而生爱悦之情。诗人是多么希望人们摆脱城市的喧嚣与浮躁,回归宁静。重新找回与草原,也就是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
是谁仍在阴山之北放马高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谁的琴声让北风数次哽咽,又是谁掀开大帐边角锈蚀的记忆?谁把沙棘树的影子种在绵延的地平线,成为暗喻和象征?这些似乎与我无关,却又总是教人夜不能寐……我不记得何年何月在这里燃放过狼烟,不记得多少人为争得谁家格格的宠幸权而打马厮杀。金戈铁马也罢,一代天骄也罢,感觉像琴弦上的尘埃一样,轻轻一抹便没了。我只从河流的走向感受到一种母性光辉的伟大。
——《感恩》
诗人先以诘问的方式,向读者抛出一个问题是:“谁”在“放马高歌”,大帐、沙棘树、长调等众多意象,主旨都是为了烘托出主角“母亲光辉的伟大”。这就是我们文学艺术永恒的主题,除了母亲的爱,谁能抵得住流年的锈蚀?“金戈铁马”也好,“一代天骄”也罢,在四季中,如尘埃般飘洒在琴弦上,轻轻一抹便没了。唯有悠扬的琴声和母爱的慈祥定格在云端,细诉着北风的哽咽,草原的辽阔以及母爱的博大,经典成为民族圣乐,陶醉了凝神谛听的满天星辰。诚如王国维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这首诗,自然、清淡、素雅,写景抒情均不刻意为之,表面上看似不着力,而读来韵味隽永醇厚,平淡而有思致。
而《格桑花在歌唱》一诗中,龙小龙说:“格桑花歌唱时,便是这种神性的安静……驮一缕清凉的风,柔滑的丝质一般,抵达内心……”一种静的美丽如花瓣吐露的芬芳,如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雾,静谧而虔诚。柔的丝滑,在内心拂过,让温馨驻足,让爱意驻扎。润泽这片净土。裙袂飞扬,蝴蝶缤纷,大地不再是厚重,摇身变作“身着彩云的女子,怀里抱着陶罐……”将那一池春意收装,一如马头琴呜咽的曲调中,那莫名的颤抖。长调声声,悠扬穿越古今,将勇猛与倔强,定格在民族的血液里。诗人由格桑花的歌唱,延展出民族的独特性格,将草原的大美来印证自己对草原及蒙古族的喜爱之情。情与景在这里已融合为一了。表达含而不露,耐人寻味。
如果说以上几首诗侧重表达了诗人对草原辽阔与静美的喜爱,对英雄的赞美,那么在《腾格淖尔湖》中,诗人虽然再次采用诘问方式,却是想表达自己对草原上腾格淖尔湖的眷恋之情:“腾格淖尔湖,是一面见证生命与幸福的镜子,是为我铺设已久辽阔的温床。我知道,你在静静地等待我的回归,等待与我一起收割疯长的思想”。尽管“我”已熟悉草原的一切,尽管“我”有时会恍如自己真的已是草原的一部分。可腾格淖尔湖的温床留不住我。尽管几度春秋,“我”也认为会与腾格淖尔湖一起收割疯长的思想,但“我”终究不属于草原,不属于长住那里的人们。虽然“我”的故乡没有辽阔,没有马群和牛羊,我依旧属于她——母亲和故乡。因为我的血液里流淌着华夏古老的汉民族的血液,这血液里有对亲人的挚爱,有对故乡的依恋。
“青格勒醉了。房顶的风车醉了。风车转,人也转。”(《你在他乡还好吗》)我也醉在这美丽的草原,醉在这骑手的人生快意里。“风一吹,一切便清醒了”,连同那“醉”和“梦”,突然想起那首《你在他乡还好吗》的老歌,每听一次,就醉一次,可醒了之后,对故乡的爱恋之根便更深地扎在心里。“无论岁月怎样变迁,草原的宽厚和温情始终不变。”但梦里“……阴山如刀,总是将我好端端的梦,划得生疼”,这是为什么呢?读者看到这里会不由自主地想问这个问题。诗人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给读者留下极大的想象空间。或许是因为游子漂泊,经年后,被草原容纳,甚至习惯了草原的风俗,但内心对故乡的牵挂还是会与日俱增,对故乡的爱也越来越深厚,无论故乡是贫还是富,故乡在游子心中,就是根,就是魂,是永远无法割舍的缱绻情愫。龙小龙的这首诗用平淡的语言,树起了一座对故乡爱的丰碑。诗中,作者巧借“醉”字,并以此为切入点,自然地展示着学习蒙语,习惯草原生活,并写出“草原的孩子”不怕丢“断奶的羊羔”咀嚼没有水分的苜蓿,“快要瘦死的骆驼”“总是梦回阴山”。这一切的描写,都是为了铺垫,告诉读者,其实“我”已融入草原,习惯了他乡生活,当读者以为这些已是事实时,诗人却笔锋一转,“而阴山如刀,总是将我好端端的梦,划得生疼”一语道出了无论他乡怎么好,也留不住我归乡的急切心情,和对故乡扯不断的丝丝爱恋。这首诗与《腾格淖尔湖》同样是写对故乡眷恋之情,但因切入点不同,提升了该诗的艺术效果。给读者巨大的联想空间,诗的语言看似平淡,却有极大的张力,不失为诗中精品。
这本诗集中,龙小龙写草原、寺院、山寨等南北风情的诗很多,充分说明了诗人在行走中与自然对话,在诗意中表达对自然的深爱。在行走与倾诉中,他可以放任思想与奔马一起驰骋,让喜忧在酒中,化为优雅的诗句,让心灵随着苍鹰尽情翱翔。这本诗集中关于草原的诗所占篇幅很大,而在赞美草原、歌颂牧民的诗篇中,长调和马头琴声是诗歌的主线,诗人围绕这两条主线,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淋漓地表达了自己与自然从亲和到融入的整个过程。正如亚男在序言中这样说:“诗人面对自然之物,是沉静的,也是理智的,同时又是亢奋的。……听到草的歌唱,也听到鹰的高亢和风的怒号。这是一本自然的交响。有关生命的、人性的,那些不屈、那些哀伤,都带着诗人自我的色彩。一个小我,抵达一个大我。这就是诗人”。
青海诗人李朝晖说,纵观龙小龙的诗歌,在很多的时候予人以大气的感受,可以说把握住了心随意动、境由心生的本质,通过所观察到的细碎的镜像,由表入里,以字词行云流水的变幻和游刃有余的转化,彰显出诗意的宽阔情怀,在不经意间完成与读者心灵的交融。龙小龙诗歌的题材涉及面很广泛,许多看似平常的事物,到了他的笔下都能找到其中的诗意,这也是让我极其佩服的,同时也说明了诗人小龙底蕴的深厚。他的很多诗歌都能以独特的视角和开阔的视野引领我的思绪,让我徜徉在他营造的意蘊里,体会着诗意的美感。
龙小龙自己在在后记中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幸好我们有诗歌,有诗意的、有更远的远方,有一种内在的驱动力让我们在繁琐的生活中学会深度审视和灵魂拷问,有一种未完的使命感促使我们读书,写字,做诗。”在宁静中沉思,那看似孤寂的惬意;在文字里感受,流年里的悠然,情感的升华;在如歌的长短句里,倾听诗人的心声,感受文字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