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的仿“普鲁斯特问答”

2019-06-25 02:39李蔚超
江南 2019年3期
关键词:才华

背景

“普鲁斯特问卷”,顾名思义,与著名小说家普鲁斯特有关,问卷由一系列问题组成,包括人的生活、价值观及人生经验等内容。普鲁斯特并不是这份问卷的发明者,但这份问卷因为他特别的答案而出名,并在当年时髦的巴黎沙龙中流行。普鲁斯特在十三岁和二十岁的时候分别做了一次调查,答案有很大不同,后来研究普鲁斯特的人士还以此为依据来分析一个作家成长的变化。既然是向中国青年作家提问,问卷发起人李蔚超女士做了更靠文学方向的修改。这些问答可以用来看待中国青年作家们在文学上的“情感结构”,至少,可以作为一个观察时代“情感结构”的立足点。

李蔚超:你最希望拥有哪种才华?

弋 舟:能观天象。

于晓威:当然还是写作。

王小王:如果是现实主义的回答,我希望得到一个超棒的舞蹈技艺,因为爱跳舞,但小时候学舞蹈偷懒,现在看到舞蹈家在台上自由支配肢体,用身体展现心灵深处的情感,非常羡慕。如果是超现实主义的回答,那我希望能够读懂所有人的心。

王秀云:年轻时,觉得才华是一个带着光芒的词。今天,我会觉得所有带光芒的词,我们都是要警惕的。作为写作者,我希望有写作才华;作为绘画艺术的眺望者,我希望我有绘画才华,当然,看见影视明星交税都可以到八亿元,让我这种每月几千元的人忍不住想有表演才华。可是,静下心来,我此刻最想要的,其实是面对多维多元的人世,我可以沉默的才华。

王苏辛:整理房间和做飯。

东 君:写出一部独一无二的小说。

石一枫:理解他人的才华。

刘 汀:就现在来看,还是写出理想作品的叙事才华吧。

祁 媛:作曲,我一直觉得音乐是最感性又最精致的艺术语言,如果我能精于此道,我想我会此生无憾。

孙 频:不会后悔。

吴 玄:我希望我可以像上帝一样,整一整宇宙,如果不,整一整地球也可以。

李 浩:君特·格拉斯或萨尔曼·鲁西迪式的才华。他们有那么强大的包容感,又能把一切一切纳入到自我的游刃之中。在我看来,他们几乎是“微上帝”。我特别希望拥有他们那样的博大和貌似轻易的创世感。

张 楚:跳高。我初中、高中每次学校运动会都会参加跳高比赛,每次的成绩都是150厘米。我特别希望自己能跳到160厘米,不是背越式,而是跨越式。轻轻松松就跳过去那种。

杨庆祥:通灵。

陈集益:作为小说家,我个人以为我并不缺虚构和想象的才华,而是缺少某些能力。我最希望拥有的能力是,过目不忘的能力,看穿世事的能力,能言善辩的能力。它们虽说是能力,其实也属于才华范畴。我缺这些,所以无法记住很多知识,生活、社交能力差。而且在受到压制的时候,缺乏从人群里站出来的勇气。

李德南:能回答如下问题的才华:人是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孟小书:过目不忘。我记性不好,无论是多喜欢的书、电影或发生过的事,总是过阵子就忘。

高 岩:将内心和思考完全阐述出来的能力!

哲 贵:我对“才华”持怀疑态度,只对“独特”和“沉默”情有独钟。

晓 航:我最希望拥有能透彻理解这个世界和人心的能力,虽然我不断从各个学科,比如科学、哲学、宗教那里接纳各种看法,学习运用各种工具,但是面对世界时还是常常感到力不从心。

蔡 东:希望拥有“无我”和“内心安静”的才华——我将其定义为才华,并且认为比写作、绘画、音乐等具体的才华更重要也更根本。

魏 微:叙事的才华。

李蔚超:你最尊敬的作家是谁?

弋 舟:庄子、司马迁、托尔斯泰、马尔克斯,真是不少。

于晓威:雨果。他奠定了我少年时的价值基础。

王小王:从文学成就来考量,那有太多值得尊敬的作家,无分先后。从人生经历来看,第一时间能想到的是博尔赫斯和索尔仁尼琴。人生给了他们超出常人的痛苦,可他们竟能用才华与毅力获得超出常人的成就。

王秀云:写作者,尊敬的作家很多,而且不同的写作阶段会有不同的榜样和楷模。年轻时,尊敬曹雪芹和君特·格拉斯,后来尊敬托尔斯泰、莫言、赫拉巴尔、福楼拜。现在更多了,我尊敬写好小说的所有作家。

王苏辛:福楼拜。

东 君:钱锺书。初中时期就开始读他的作品,至今未辍。

石一枫:鲁迅。

刘 汀:其实有很多,难以挑出个最来,如果最终只选一个,现阶段我的选择是托尔斯泰,因为他全部作品中所包含的那颗伟大心灵。

祁 媛:鲁迅吧,他犀利诚恳,我喜欢读他骂人,那些都是活该被骂的。他小说写得多好啊,虽然不复杂,数量也少,但也够品尝再三了。鲁迅笔力沉郁犀利又富有灵气,一看就是鲁迅的,尤其他语气的诚恳非常动人,也因此诚恳是我写作的座右铭。我觉得一个人如果在写作时也不能诚恳的话,那么他大概是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诚恳的了。

孙 频:陀思妥耶夫斯基。

吴 玄:加缪。

李 浩:“倘若让我列举让我敬重的作家们,他们的影子会使得这座金色的、有着辉煌感的大厅也变得暗淡”——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一定要说,我想我会暂时列举对我有着巨大影响的三位作家:卡尔维诺、君特·格拉斯、普拉斯。

张 楚:威廉·福克纳。他在他浩瀚跌宕的文字世界里表达着忠诚、善良、勇敢、担当这些品质的隐忍与魅力,同时以他在小说结构上的探索、追求和塑形为后来的写作者立下了标杆,这标杆既是目标又是障碍——后来者始终未能超越,这从另外一面印证了影响的焦虑。

杨庆祥:莎士比亚和曹雪芹。还可以加上我自己。

陈集益:已经去世的是鲁迅、卡夫卡。目前还活着的是拉什迪、杨显惠、阎连科、余华。

李德南:史铁生。他的写作,很好地思考并呈现了有限的生命如何走向无限,还有如何在困厄中保持希望,如何去爱,如何建立信仰,等等。

孟小书:阿城,他对笔下的人物都有怜爱和悲悯之情。

高 岩:曹雪芹,在一本书中,可以刻画出数百个人物,数十种性格,足以赢得应有的尊敬!

哲 贵:有一堆。中外都有,不胜枚举。

晓 航:曹雪芹、金庸、博尔赫斯、马尔克斯。

蔡 东:托尔斯泰。真实、滚烫的灵魂,热爱生命,反思生命,作品如大地本身,辽阔深厚,让我有被哺育的感觉。

魏 微:很多啊。曹雪芹、卡夫卡、博尔赫斯等。

李蔚超:对你影响最深的作品是哪个?

弋 舟:《史记》《三个火枪手》《活着》《百年孤独》,也真是不少。

于晓威:最初接触的总是影响最深,《悲惨世界》。

王小王:这无疑应该是那部最初让我感受到文学力量的作品。初中时读了《悲惨世界》,我感到它甚至影响了我人生观、世界观的形成。

王秀云:这就说不好了。因为少年时没书看,谈不上影响。年轻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错过了跟大师致敬的最佳年龄,没模仿过任何大师。这是我终生最遗憾的事情之一。如果非要让我说,那就是生活。生活这部作品对我影响是最深的。

王苏辛:《布瓦尔和佩库歇》。

东 君:川端康成的《雪国》。

石一枫:可能还是《红楼梦》,仅从人物形象的塑造而言。

刘 汀:迄今为止,是《战争与和平》与《变形记》的二者交织。

祁 媛:說不好,对我影响深刻的作品有很多,此时立刻想起来的是一篇不那么有名的意大利短篇小说《乘客》。这篇小说是我在一本旧书上偶然翻到的,一下子就读了进去,后来忍不住又读了几遍。小说的故事很简单,就是一个接近于老的中年女人每天上下班都固定地要坐一趟火车,直到有一天她在车上遇见了一位英俊的年轻男人,聪明的读者看到这肯定会明白这是一个多简单的故事了,没错,就是那种最老套的爱情骗局。不过作者的高明之处就是通过这个女主人公的观察和叙述,让读者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女人一厢情愿的爱情幻觉是真实的,这给当时的我留下了很深的冲击和印象,就是小说不是描写“真实”,而是描写“真实感”的,这个结论引发了我对写小说的兴趣,尽管我当时还没有写过任何东西。有意思的是,这本书我现在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所以我连小说作者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这又是一种“真实”。

孙 频:不想说。

吴 玄:《局外人》。

李 浩:罗素《西方哲学史》,卡尔维诺《我们的祖先》,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君特·格拉斯《铁皮鼓》,萨尔曼·鲁西迪《午夜的孩子》,卡达莱《耻辱龛》,普拉斯的诗,里尔克的诗,马克·斯特兰德的诗,布罗茨基《小于一》,奥登《染匠之手》,尤迪特·海尔曼《夏屋,以后》,威廉·福克纳《喧哗与骚动》,卡夫卡《城堡》,唐纳德·巴塞尔姆《白雪公主》……之所以没有谈“一本”,是因为我难以在它们之间进行唯一选择。

张 楚: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一个写作者受到某部作品的影响,既是散点式的,又是聚焦式的。

杨庆祥:很多。包括金庸和古龙。

陈集益: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李德南:不同阶段有不同的“最深”。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梁漱溟的《朝话:人生的醒悟》,海德格尔的《林中路》,还有很多……

孟小书:《动物凶猛》。是这部作品让我有了写小说的冲动。

高 岩:《红楼梦》。

哲 贵:没有“最深”。有影响的有《庄子》《金刚经》《史记》《红楼梦》《包法利夫人》《永别了,武器》《祖先三部曲》等等。

晓 航:《红楼梦》。

蔡 东:这是一个会产生不同答案的问题,或者说,答案不唯一。就目前的心境来说,我更看重《微不足道的生活》这样的作品。

魏 微:《红楼梦》。

李蔚超:你偏爱哪位中国作家/华人作家的语言风格?

弋 舟:王小波、余华、李敬泽、格非。

于晓威:早年的格非。

王小王:格非,我的创作导师,嘿嘿。

王秀云:莫言、毕飞宇、格非、刘慈欣、刘震云、李浩、马伯庸、慕容雪村等。

王苏辛:孙文波。

东 君:鲁迅的语言风格(包括那些拗口的“病句”)。

石一枫:老舍、王朔那一路吧,不过现在也能看到这类语言的缺陷,我觉得自己进步了。

刘 汀:鲁迅,这个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

祁 媛:我比较偏爱阿城的语言风格,他斯文,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斯文。我注意到他比较喜欢用不长不短的句子,短句子和长句子偶尔出现以做调剂,取得通篇的平衡,这种平衡的美感总是让我想到素颜的佳人,也不着锦衣华服,对自己的美完全无所谓,这个就牛逼了,不得不服。

孙 频:不止一位。

吴 玄:阿城。

李 浩:余华、王小波。我觉得有些西方作家其实比我们更会用“汉语”。

张 楚:鲁迅、郁达夫、张爱玲。

杨庆祥:2018年偏爱黄锦树。

陈集益:余华。不是他所有作品的语言都好,但是诸如《在细雨中呼喊》、《活着》、《许三观卖血记》、部分中短篇小说,以及大量随笔、前言后记,是讲方言的浙江人怎么运用标准普通话写作的典范。

李德南:鲁迅的。鲁迅的语言,很好地融合了诗性和智性,既古雅,又有现代气息。它可看,可听,可读;可反复看,可反复听,可反复读。它具有永恒的魅力。

孟小书:老舍、叶广芩等京味儿作家。

高 岩:汪曾祺,其实我没读过汪老先生多少东西,只是偶尔看见他的一篇随笔,惊讶感叹,文字已经与他融为一体!

哲 贵:汪曾祺和林斤澜,李敬泽和毕飞宇。其实他们风格迥然不同,可都闪耀着迷人的光芒。我偏爱他们的光芒。

晓 航:没注意过,应该是曹雪芹吧。但是不会影响写作时我自己对于语言的应用。

蔡 东:语言上有个人风格的都偏爱。鲁迅、废名、丰子恺、钱锺书、张爱玲、沈从文等等。

魏 微:语言风格上,以前喜欢张爱玲、萧红,现在喜欢鲁迅。

李蔚超:還在世的人中,你最钦佩的是谁?

弋 舟:没谁。

于晓威:我母亲。可惜她不在世了。

王小王:这个荣誉我想留给我的父母,他们俩并列第一。

王秀云:昆德拉。

王苏辛:凯伦·阿姆斯特朗。

东 君:盖瑞·施奈德。一个特立独行的诗人兼修行者。

石一枫:挺多的,可能我比较猥琐,看谁都觉得比自己强。

刘 汀:我女儿。因为她在成长过程中向我展示的一切,都无法再从其他任何人那里获得。

祁 媛:佩服的人不少,比如前面提到过的几个人,当然那是间接的,现实里接触多一点的,大概还是我读研究生时的导师曹立伟,从几年的交流中,我觉得他是我所认识的最有才华的人。我也感到对一个人真正的钦佩还是要建立在具体了解上。小的时候,我还钦佩过我的爷爷,不是因为他的“爷爷”尊位我才崇拜,不是小孩崇拜大人的那种,而是我真的感觉到他的才华和能量,这种能量笼罩了我,后来我爷爷进入暮年,那种笼罩我的能量就渐渐消失了,只是在极少的时候仍会偶然闪现一下子,代之的好像是某种伤感,他的时代过去了,他要死了,要彻底消失了,所以我伤感,不过我也明白这是我们每个人的宿命和下场,都一个样。

孙 频:好多。

吴 玄:我自己。

李 浩:让我敬佩的人很多。如果只举一,我会选择萨尔曼·鲁西迪,虽然我们很可能做不成朋友,但我敬重他的巨大才华。如果可以选二,我会加上卡达莱,或者是马克·斯特兰德——他应当是健在的吧?哈,我阅读,很少注意人的生平。

张 楚:我的母亲。她七十五岁了,仍然对这个喧嚣复杂的世界保有一种激情与孩童式的热忱。

杨庆祥:没有。

陈集益:崔健。

李德南:以技术改变世界和人类的存在方式的人,以及以思索和行动去抵御技术的负面影响的人。

孟小书:马克·扎克伯格。虽说他有诸多负面新闻,但不得不承认,他改变了世界的交往方式,让世界人民建立起了联系。重要的是,他与我们是同龄人。

高 岩:李敬泽,不过只看过一些短篇小文,但李先生的逻辑性与思辨的敏捷让人叹为观止。

哲 贵:回答这个问题要得罪人的。

晓 航:应该是我父亲,清华毕业的,八十多岁了,还能算题,还出专业书,我的叔伯弟弟曾经说,就是一条狗走过来,大爷也能写出它走动的方程式。我们这些二类大学毕业的,跟清华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认识世界、解决问题的能力差太多了。

蔡 东:文斯·吉里根、诺兰兄弟、欧文·亚隆。他们秉有杰出的好奇心、想象力、探索人类和世界的热情。

魏 微:年轻时容易钦佩人,现在不大用这个词。

李蔚超:生活中,你使用过最多的词是什么?

弋 舟:好像是“好像”。

于晓威:不行。

王小王:大概是“嗯”吧,我很懒,这词不用张嘴就能表达很多种意思(这算是词吧?)

王秀云:没什么大不了。

王苏辛:“我”。

东 君:靠造化。这是一个温州方言词汇,有碰运气、随意行事之意。

石一枫:没准儿。

刘 汀:没有统计过,现在来想,可能就是“生活”这个词,在不同的语境不同的层面上提到它、使用它、阐释它,当然也就是实践它。

祁 媛:很奇怪,从来没留意过。有的时候我会记住身边的朋友和家人的习惯用语,可轮到问我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我想身边的朋友要比我自己更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吧,可我在生活中是不太爱说话的人,问他们好像也是在为难他们。

孙 频:其实吧。

吴 玄:无聊。

李 浩:哈哈。我用它太多了。有时不得不……克制一下。

张 楚:朋友说我的口头禅是:太奇怪了。可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也许潜意识里我对这个世界总是感到惊讶。

杨庆祥:挺好。

陈集益:最多的是“假如”。它有时是懊悔,有时是憧憬。它既让我想到生活的种种可能,也让我承认就我的出身、能力、性格、才华、学养,不得不像现在这样生活。比如,假如那年我好好读书,假如不是为了钱,假如不是为了文学……我会怎么样怎么样。诸如此类,一边是对过去的回望、叹息,一边又对未来进行憧憬、规划,比如,假如我辞职的话,假如我改变一下性格,我想我会有新的发展。

李德南:没做过统计。想了想,还是答不出来。

孟小书:知道啦。

高 岩:一时竟然答不上来,努力想想,应该是,啊,早上起床,伸个懒腰,然后,啊,一声,天天都用,然后是妮妮,整天在家呼唤我女儿的名字!

哲 贵:没事。

晓 航:不知道。我很奇怪,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相当无聊的问题,应该是文科生问的吧?谁会关注这么琐碎的细节?会做这样的统计?一个人每天关注的都是生活中最现实的那些事情,因为他要活下去,并且活得好一些,偶尔会有一些高大上的想法,但是再犄角旮旯也很难想到上述问题,反正我是这样。

蔡 东: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说得最多的是“真实”这个词,提醒她也是告诫自己,我们都要真实地活着。

魏 微:没所谓。

李蔚超:写作时,你使用过最多的词是什么?

弋 舟:“可能”“或许”“仿佛”“宛如”。

于晓威:笑了一下。

王小王:这个记不得。不过在同一篇小说里我尽量避免使用重复的词,感到某个词用过了,我就会搜索,把重复的词改掉。

王秀云:小说。

王苏辛:“我”。

东 君:照例、或许。至于哪个词用得更多,我没有统计过。

石一枫:编辑老师说我爱用“固然”。

刘 汀:像是在找一个写作的关键词,如果有,这个词也是变动不居的,可能一个阶段是“奇谭”,一个阶段是“吃什么”,另一个阶段是“虚构”,下一个阶段又变了。

祁 媛:不知道,你提出这个问题时我还特地去把我那些小说又大概翻了一遍,发现我的常用词还是挺多的,几乎没有什么“最”,所以搜寻落空,也让你失望了。不过我发现我好像用了很多的“甚至”,为什么是“甚至”?我甚至也不知道。

孙 频:那一瞬间。

吴 玄:因为、所以、然后、但是。

李 浩:没有认真想过。如果想到了,会克制住,减少它。

张 楚:就。然后我会尽量把它删掉。

杨庆祥:没有统计过,大概是“爱”吧。

陈集益:这个不太好答。如果是一种情绪,我想会是“悲怆感”,我的小说几乎都有这样一种情绪。具体到词语,我没有统计过。假如运用什么软件搜索,可能会是“我”。我的很多小说,都是用第一人称叙述,以家庭为背景写的,而且每篇里面都会有一个父亲存在。所以,也可能用得最多的是“父亲”这个词。

李德南:或许、未必、不过。这是一首歌的名字,也是我经常用的词。使用最多的词,应是其中的一个。

孟小书:不太记得了。

高 岩:所以、于是、甚至……

哲 贵:我最喜欢用句号。

晓 航:不知道。我的感受同上。

蔡 东:不太好统计。

魏 微:清朗、阔朗。

李蔚超:你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弋 舟:平衡被打破。

于晓威:失明。主要是看不到书,看不到女性之美。

王小王:恐惧死亡本身,恐惧生命的虚无,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知道世界的本质。

王秀云:虫子和散养的大狗。

王苏辛:身体不好。

东 君:丧失写作的能力与爱的能力。

石一枫:无法负担应该负担的责任。

刘 汀:战争。

祁 媛:当然怕死喽!不过细分怕的阶段,那么是:十岁怕上街走丢,十五岁怕做噩梦醒不来,初中怕过二十岁的生日,觉得那是世界末日,三十岁怕老。现在好像无所谓了,觉得该怕的都差不多怕过了,死嘛,目前也不那么恐惧了,好像自己已经死了一次似的,目前最大的恐惧是害怕虚度光阴,怕变成行尸走肉,说到这就感觉很不舒服,因为我真的太懒,浪费了太多时间。

孙 频:失去父母。

吴 玄:永生,死不了。

李 浩:在这个非我创造的世界上,总是有太多让我可怕的事物。我是一个胆小的而且总能感觉着恐惧的人。最大的恐惧,是恶魔和它的肆无忌惮,还没有克制它的方法。

张 楚:亲人离世。有时候我会觉得恍惚,觉得他们还在享受这人世间的冷暖,只不过住在很远很远的亲戚家。

杨庆祥:没有人爱。

陈集益:第一是死亡,火葬。很希望老年以后,能回到家乡的小山村生活,并且按照传统的土葬方式入土。土葬是一个人在大地上生长、行走很多年,最后回归土地的最好的方式。我不赞成像我家乡那样的山区实行火葬。想到一个山里人死后,还要按政府的规定,拉到城市郊区扔进高科技焚烧炉焚烧,想到这是一种强迫行为,就想:要是真能变成鬼该多好啊,我掐死强迫山区居民进行火葬的人。第二是被莫名其妙抓走,或者突然一无所有,无法与亲人生活在一起。第三是对血腥的战争、丧失伦理底线的科技探索、环境恶化的担忧,可能还称不上恐惧。

李德南:对恐惧的恐惧。

孟小书:没有一技之长,或是说没有任何爱好,乏味地过一生。

高 岩:对悲观情緒的恐惧,长久的工作,让人在思考中总是无可抑制地走向悲观的终点,于是考虑生病、死亡、未知、无常,因此忽略了生命的宽度和广阔!

哲 贵:最大恐惧是恐惧本身。

晓 航:在生命的终点与所爱的人分离。

蔡 东:失去健康,失去思考的能力,体会不到读好书的乐趣,也感受不到世间形形色色的美了。

魏 微:我不大恐惧的。

李蔚超:你最喜欢女性身上的什么品质?

弋 舟:不愚蠢的善良。

于晓威:又善良又聪明。

王小王:柔韧。在逆境中女性往往更乐观而坚持。

王秀云:漂亮。

王苏辛:耐心。

东 君:有个性(甚至可以带点棱角),但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

石一枫:会疼人。

刘 汀:独立,广义的。

祁 媛:应该是坚韧。我喜欢那种从容平静但永远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事是什么的女人,就我所了解的大部分女人其实都相对比较贪心,什么都想要,不会也没有勇气做取舍。

孙 频:心里不认为自己是最美丽最优雅最有才华的。

吴 玄:美。

李 浩:知性。美。有悲悯心。有柔软。

张 楚:温柔、善良。

杨庆祥:善良。

陈集益:温柔、贤惠,善解人意。

李德南:在我的理解中,似乎并没有一种品质是独属于女性的,也没有一种品质独属于男性。我最喜欢很多女性的知性美。

孟小书:宽容。宽容会让女人变得从容且优雅,不易衰老。

高 岩:坚韧、乐观,即便是身处逆境,依然寻找生活幸福点滴的能力!

哲 贵:我喜欢咄咄逼人的女性。她们充满自信。

晓 航:充满情感与爱,包容,同情,善良,细腻,温柔,善解人意,不功利。

蔡 东:柔韧,独立,宽厚,有同理心;像欣赏异性一样欣赏自己的同类。

魏 微:温柔。以前喜欢独立的、有个性的女性,现在还是觉得温柔好。我们老祖宗的审美没问题的。

李蔚超:你最喜欢男性身上的什么品质?

弋 舟:宽容。

于晓威:勤恳,果断,责任感。

王小王:责任感和宽厚。

王秀云:没有小文人气。

王苏辛:果毅。

东 君:挈得起,放得落。这也是方言,翻译成普通话就是:拿得起,放得下。

石一枫:能战斗。

刘 汀:责任感,也是广义的。

祁 媛:克制。尽管很多男人身上也没有……

孙 频:宽厚,担当。

吴 玄:智慧。

李 浩:智慧。坚毅。真诚。正派。拥有理想主义精神和一定的奉献精神。

张 楚:勇敢、担当。

杨庆祥:知行合一。

陈集益:阳刚、真诚、有社会担当、有奉献精神。不与权贵同流合污。

李德南:回答的前提与上一个问题相同。我最喜欢兼备诚与真的男性。

孟小书:勤奋。

高 岩:勇敢,一往无前,即便是处于低谷,依然信心十足!

哲 贵:沉默。淡然。克制。负责任。

晓 航: 拥有理想主义精神,博爱,包容,坚定,勇敢,有责任感,平和。

蔡 东:无忌,无畏;像欣赏异性一样欣赏自己的同类。

魏 微:不大好讲。果断?责任心?正派?其实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这些品质一旦脱离具体的人来谈,就没意义。

十一

李蔚超:你最痛恨人性中的哪种特质?

弋 舟:趋炎附势。

于晓威:貌似忠厚,四处讨好,伪善欺世。孔子所谓的“乡愿”,德之贼也。

王小王:人云亦云。

王秀云:嫉妒,我觉得上帝造人的时候,造出嫉妒这种病,就等于给人类判了无期徒刑。任何环境,只要有人有了妒忌之心,这个环境早晚就会烂掉。没办法。我觉得嫉妒是人类的癌症。

王苏辛:不节制。

东 君:极度自私、麻木。

石一枫:装。

刘 汀:自私。

祁 媛:虚伪,但每个人身上都多少有点,也许是动物性,也许不是,动物虚伪吗?好像不吧,人虚伪,当然也有的是为了保护自己,有的不是,仅仅是个虚伪的习惯……

孙 频:自私。

吴 玄:假。

李 浩:奴性,欺骗,尔虞我诈,阳奉阴违。或者自高自大,高高在上,愚蠢透顶……我步陈集益之后尘。抄录了他的答案。我觉得他说得对。而这些,往往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张 楚:狡诈、自私与虚伪。

杨庆祥:反复无常。

陈集益:奴性,欺骗,尔虞我诈,阳奉阴违。或者自高自大,高高在上,愚蠢透顶。以及虚荣,虚伪,贪婪。

李德南:会作恶。

孟小书:自私。

高 岩:自我,一种借由区别于群体,却最终总是被群体同化的所谓的个性!

哲 贵:没有“最痛恨”。

晓 航:尔虞我诈,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蔡 东:虚伪不诚。

魏 微:伪善。

十二

李蔚超:你认为人性中最值得欣慰的特质是什么?

弋 舟:对爱葆有憧憬。

于晓威:怀旧。

王小王:同情心。其实这跟我痛恨的有同样的根源。人是群居动物,太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影响,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其他所有人的存在。这是一把双刃剑,它既让我们更为理解和同情他人,又容易让我们丧失或主动放弃自我意志。

王秀云:爱美。爱美丽的人,爱美丽的花,爱美好的食物和环境。因为还有爱美的天性,人类才不至于成为垃圾场。

王苏辛:总会有不得不诚实的那一刻。

东 君:葆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石一枫:同情心。

刘 汀:忍耐吧,生而为人,太需要这个了。

祁 媛:善良?大概是的,是善良,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的天性,也许不是,只是人偶然冒出来的东西而已,谁知道!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善良是人的天性,愿意相信无缘无故害人的人少,我觉得这个蛮重要的,它会让人在很多无情的时光中留有温柔,不是吗?

孙 频:善良。

吴 玄:没发现人性有什么最值得欣慰的特质。

李 浩:不随俗流。坚忍而毅然地选择良知。

张 楚:宽容与爱。我时常被一些普通人打动,是因为他们即便身处逆境也拥有热爱他人的能力,這种能力是漫漫长夜里的光。

杨庆祥:遗忘。遗忘让人类延续。

陈集益:善良、同情心、乐观。

李德南:有的人深知利害,却还是能选择去爱,甚至是奋不顾身。

孟小书:善良。

高 岩:好奇,对未知的好奇,无论是平庸还是伟大,或者是其他种种都不能掩盖的对不可知的探索。

哲 贵:宽恕。

晓 航:爱,同情,怜悯,包容,宽恕,崇尚自由,追求真理。

蔡 东:不管环境多残酷,境遇多恶劣,总有人能够怀抱希望,生存,成长,创造。

魏 微:善良。

十三

李蔚超:你认为人生至深的痛苦是什么?

弋 舟:无法矫正自己的荒谬。

于晓威:失去至亲。至亲在,你人生所取得的一切都是收获。至亲不在,这些事物很多只是炫耀。

王小王:不想分离的分离。

王秀云:写不出自己真满意的好小说。别人叫好不算,得自己心里为自己叫好,不忐忑。

王苏辛:永远得不到最初想要得到的东西。

东 君:不自由。

石一枫:发现自己的劣根性,但这种痛苦是必要的。

刘 汀:求而不得。

祁 媛:最爱的家人离开你。

孙 频:无力改变最想改变的。

吴 玄:嘴被塞了一团屎。

李 浩:我感受得到,但却说不出来。一个作家匮乏言说的舌头。

张 楚: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被生活折磨成冷漠自私的人。

杨庆祥:衰老或者长生不老。

陈集益:看不到希望。我十六岁时,因为中考成绩与我们当地重点中学相差7分,被一个“光头学校”录取。所谓“光头学校”,就是从建校几十年以来,该校还没有一个学生考上大学,也就是过高考录取分数线的。于是,当我的成绩下滑到全校多少名以后,追又追不上去,刻骨铭心的绝望就产生了。那种绝望甚至从精神上摧垮了我,我在高中后面两年自暴自弃,基本没有再读书,与小镇上的小流氓混到了一起。幸好我真正成年以后,又从那种状态里爬了出来。但是,在目前,在我们身处的这个环境,看不到希望的感觉,那种所有人好像都无能为力的感觉,如影随形,绝望已成了我最主要的创作母题。

李德南:知道有美好的去处,也知道通往美好去处的道路是存在的,但无法抵达。

孟小书:富有充沛的情感。

高 岩:内疚,一种自我背负枷锁的方式。

哲 贵:无能为力。

晓 航:在生命的旅程中,不断与所爱的人们告别。

蔡 东:彩云易散,好事多磨,生而执着而必须学会面对人生的一切无常。还有一种至深的痛苦,是一个人在已经被证明是纯粹消耗生命及不断制造痛苦的思维模式或人生模式里来回往复,从生到死,一直如此。

魏 微:时间无涯,生命有限。

十四

李蔚超:如果可以,你选择改变人生的哪个部分?

弋 舟:就不改了吧。

于晓威:到目前为止,我很知足。

王小王:回到我父亲生病前,好好督促他、看顾他,让他一直健康。

王秀云:计划生育那一部分,我希望要三个孩子。最好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是,人生没有如果,痛心疾首。

王苏辛:性别。

东 君:高中时期。选择绘画专业。

石一枫:太多了,不过真能改的话没准儿真把自己改成一特没劲的高大全了。

刘 汀:当然是未来啊。

祁 媛:可以选择?嗯,这是个很浪漫的想法,我不想改变我的童年,尽管我的童年是残缺的,家境也实在普通,但我仍然是在爱和被爱中长大的。在我二十七岁到三十岁的这三年,应该是我失去最多的几年,我的爷爷离开我了,我所最爱的亲人们都几乎不在了,我感觉自己是一无所有的人,我恐惧过,也想过自暴自弃,如果我能对那时的我提个忠告的话,我会说“坚强一点”。

孙 频:根本不可能的事,不如不假设。

吴 玄:做人。

李 浩:现在。我觉得自己衰老得过快,而有那么多的事还没做还没想明白,那么多的书还没读。

张 楚:不想改变什么,即便改变,还会有别的遗憾。

杨庆祥:如果可以,就选择做一棵树或者一朵流云吧。

陈集益:我改变自己在年少时不爱读书,在二十多岁后仍然虚度光阴,大约三十岁以前的光阴。那段时间,我的人生没有目标、理想,仅仅是活着。

李德南:我经常觉得人生太短,很难有真正意义上的大创造,甚至一生都来不及把人类已创造的文明检阅一遍。如果可以,我想活两百年以上,在不断加速的时代中可以慢下来,慢慢看。但我不想永生,永生是对所有意义的取消。

孟小书:二十四至二十九岁。那时候的我太幼稚,做了很多冲动、鲁莽的事儿。

高 岩:想象不出来!或者说不知道该改变什么,既然想不出来,就索性不改了吧!

哲 贵:哪一部分也不想改变。

晓 航:青少年时代。

蔡 东:一时想不到如何回答。身边的朋友说,他最想改变自己的童年。

魏 微:我都想改变,想重新来过。

十五

李蔚超:你认为哪种美德是被过高地评估的?

弋 舟:安贫乐道。

于晓威:利他主义。

王小王:我们往往过高期待人性中的“善”,其实往往善恶之间是可以无缝切换的,著名的心理学实验“斯坦福监狱实验”早已证明了情境对人性的影响。

王秀云:勤奋。这是我被经常冠以的美德,但我个人非常不愿意拥有了,因为,没有智慧的勤奋没有太多意义。生活和写作都不是仅有勤奋就能心想事成的。

王苏辛:诚实。

东 君:那种说不清的爱国主义。

石一枫:美德么,怎么高估都不为过,我们只能大力提倡。

刘 汀:善良,不但被高估了,而且被滥用了,它成了它自己的桎梏。

祁 媛:我觉得人类所有的美德都有被高估和被低估的时候,这是个人体验范畴的事,有的人运气好,老是有各种美德满满的人在周围打转,有的人则相反。实在要说一个的话,“友爱”吧,因为很多“友爱”不“真实”。

孙 频:隐忍。

吴 玄:不知哪些是美德,不知哪些被高估。

李 浩:一旦处在被动之中,任何的美德都可能是被高估的。而我,也倾向于美德的存在是人类必须珍惜的光,否则,就是……

张 楚:过分的隐忍。在这无限的隐忍中,恶与黑暗吞噬着善与光明。

杨庆祥:清贫且坚持。

陈集益:道德感。因为道德的标准,是不好把握并且处于变化之中的。今天,当我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摘某些人与事,明天可能发现没有什么不道德的。当年穿喇叭裤和烫头发的年轻人,不就被人认为是流氓装扮吗?但是,假如没有道德感,人的行为方式得不到法律以外的道德约束,社会的秩序将会被破坏,其实也不行的。所以,我們自身要多学习、多思考,多关注社会变迁,体恤人心,由此超越个人认知局限,创作出有艺术生命力的作品。

李德南:自我的道德感。大多数人的德性其实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好,自我高估是经常发生的现象。我自己亦如是。人类自我认知和自我完善的道路还很漫长。

孟小书:忠诚。人性之复杂,很难让一个人完全忠诚于另一个人或是某个组织。

高 岩:无私,有违人性的一种品德,除非在母性与子女,信仰与信徒之间,否则,所有的无私,都值得考量和商榷。

哲 贵:无论哪一种美德,都不会被高估。

晓 航:似乎没有,我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答案可能是有问题的,我只是觉得,每种美德人类都有特别伟大的而且特别极致的例子,来证明这种美德有多么美好!

蔡 东:浑浑噩噩的牺牲。

魏 微:母爱。是挺伟大的,但说到底这是本能。本能是不应当被过高评估的。

【责任编辑 刘 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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