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伦
丝绸之路大约形成于公元前2世纪至1世纪间,是古代中国开辟的连接亚洲、非洲和欧洲的商业贸易通道,历史上起到了促进东西方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作用。今天,为弘扬“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路精神,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共建 “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简称“一带一路”)的倡议,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响应。为帮助读者了解丝绸之路的来龙去脉,“文化交流”栏目将陆续推出钩沉文字,介绍在古代丝绸之路上发生的故事,带读者重走丝绸之路。
15世纪人类的大航海时代到来。新航路开辟之后,最先抵达中国的欧洲人是葡萄牙人。葡萄牙人是西人东进的先锋队。
葡萄牙人沿非洲海岸绕好望角抵达印度,终于开辟了欧洲与亚洲之间的新交通线。葡萄牙人即利用此新航路,开展与东方的贸易。香料和东方各种物产大宗流入欧洲。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一时成为欧洲重要商港之一。葡萄牙人利用其坚甲利兵,摧败印度洋上阿拉伯人的商业势力,独霸东方海上。
1511年葡萄牙人攻占满剌加(马六甲)时,有5艘中国商船停泊港中。葡领印度总督亚伯奎,即葡军占领满剌加的指挥者,留中国商船多住数日,并与中国船长交往,以了解有关中国的情况,预备日后与中国通商。亚伯奎将在满剌加所见中国商人之种种情形写成报告,并拟就一份葡萄牙与中国通商的计划书,一并呈给葡萄牙国王。葡王乃决意派遣使者,前来中国要求通商。
葡萄牙商人最早来中国者,始于1513年。当时限于中国惯例,不许外人入境,故未能登陆,仅在屯门岛上交换商品。这些商人的行动属于私人性质,不是官方派遣的。1517年,葡领满剌加总督选派多默·皮列士为官方使节,为葡政府正式通使中国之始。
明武宗正德十二年(1517年)农历八月间,一支由8艘船组成的葡萄牙舰队在中国广东沿海的屯门一带抛锚,一个多月后,这支舰队被允许前往广州,在广州城外专供各国朝贡使节靠岸的怀远驿码头停泊。舰队鸣放礼炮,由船员组成的仪仗队吹奏着乐曲,把一位大人物送上了岸。
这就是见于记载的西欧国家第一个派遣到中国的使节——葡萄牙人多默·皮列士到达中国的情景。
皮列士是新航路开辟之后首批到达北京的欧洲人之一,大约生于1468年,其父是国王的药剂师,皮列士本人是一位王子的药剂师。1511年,他从里斯本登船赴印度,其间去过满剌加、爪哇等地。当时的葡领满剌加总督亚伯奎是他的朋友,1517年,当葡王要求向中国派遣使臣时,亚伯奎根据当地葡萄牙人的建议以及他对皮列士的了解,决定派皮列士担当使臣,由安德拉德率领武装舰船护送,于1517年8月15日抵达广州屯门港。
现在的人们只能从护送舰队司令的报告里知晓皮列士登陆了,至于他登陆以后的情况,在葡萄牙人或中国人的记载里都非常零散。不过从这些含糊零散的记载中,我们还是可以发现,这位使节在中国登陆后接连遇到了一件又一件倒霉事。可以说,他的这次出使行动完完全全地失败了。
从明朝人编的《筹海图编》里引述的当时广州海道顾应祥的说法,正是鸣谢礼炮与吹打惹恼了当地官员,立即将这个使团禁闭在光孝寺内,强制他“习仪三日”,好好地脑补了一番天朝上国的礼仪,然后才引见给当地的总督。在中国方面的记载里,这批人是“佛郎机国”(葡萄牙)前来纳贡的,船主的名字叫“加必丹”——这些都与葡萄牙的记载对不上号。《明史·佛郎机传》里说这个使团的头目叫做“火者亚三”,通过贿赂江彬才得以在南京见到了正德皇帝。“火者亚三”分明是个伊斯兰教徒,也和这位皮列士的身份不符。其实这个火者亚三是他的翻译,顶替他觐见了皇帝。
在零星发现的葡萄牙人传回的书信及记录下来的口信里,情况是这样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使团(8个葡萄牙人,1个归化的波斯人,5名翻译,12名侍从)在广州待了漫长的两年之久,直到第二支葡萄牙舰队到来。这次带队的司令是前一位司令的兄弟,却是个冒失鬼,他还沉浸在20年前葡萄牙人用26条船就扫清印度洋的迷梦里,毫不尊重中国的地方官府,几次与中国驻军发生摩擦。中国官方的报告里由此对佛郎机“纳贡”的诚意产生了严重怀疑。
1520年1月,葡萄牙使团乘坐中国官方规定的三条内河船北上,遵循传统的朝贡道路:沿北江到韶关,走陆路翻越大庾岭,经赣州沿赣江北上,到九江换长江船抵达南京。在这里,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觐见了在此游玩的明武宗。葡萄牙人的记载里,说皇帝曾上了他们的船,穿戴他们的衣物,玩弄器械,但却不愿意做正式的接见,说是要到北京正式接见。
之后这个使团继续北上(其中有几个成员已经病亡),经过大运河,于1521年2月到达北京后,等待他们的却是一连串的噩耗。先是明武宗暴毙,新皇帝世宗即位。被葡萄牙人侵占的满剌加有一个流亡的王国使团向明朝控告强横的佛郎机。等到新皇帝有空来处理外交事务后,朝臣建议将这个来历可疑的使团驱逐出境,拒绝其“纳贡”;而将这个使团引入中国的中国人翻译也全部被判斩首。
1521年9月,这个倒霉的使团被押送回到广州,大约同时到达的朝廷指令命令将他们扣押在广州,直到佛郎机将其侵占的满剌加归还给原来的满剌加王室为止。而那个冒失鬼舰队司令这期间又在屯门与中国军队发生激烈战斗,除了3条船靠风暴侥幸突围逃脱外,其余的5条船全部被俘虏。
广州地方政府认定这是一伙海盗伪装纳贡前来捣乱,皮列士不再被当作使节,而是被当作了罪犯,跪在广东布政使前受审整整4个多小时,直到他答应写信给满剌加的佛郎机人,劝说立即归还满剌加的控制权。使团所有的财物全部被当作赃物没收(仅白银就有4000多两,还有上千匹的衣料以及大量名贵的麝香),所有还活着的人后来都被判刑。
葡萄牙人在1522年派出另一支6条船的舰队来中国,8月间在屯门再次与中国军队开战,损失一半船只后逃回满剌加。
倒霉的多默·皮列士以后的遭遇和结局就搞不清楚了。有的材料说,皮列士于1524年5月病死狱中。
更传奇的说法是另一个葡萄牙冒险家品脱的《远游记》里记述的,说是1543年他经过中国的某个城市(现在按照拼音认定应该是江苏的下邳),见到了皮列士与一个中国女子生下的女儿,她还记得父亲皮列士教她的一些葡萄牙語的祈祷文,她手臂的内侧还刺有一个十字架。她回忆说父亲是被流放到这里的,当初使团里有5个人因受刑而死在广州的监狱里,其他人都被分别流放,大多数人都很快死去,只有她父亲和另一个葡萄牙人活了下来。她父亲在流放到这个地方后与她母亲结婚,教她母女信奉基督教,并在当地传教27年之久。按照这个说法,皮列士大概是在1540年前后死在下邳的(这个时间显然跟有些材料的记载是有出入的)。
关于皮列士这次出访的失败,历史学家布拉戛指出:“此系近400年来中欧关系中屡次出现的一系列误会中的第一次,表明两种自尊自傲的文明之间的观点分殊;由于语言不通、见地歧异与风习相互冲突,西洋人在与中国官吏相对时已感受到了困难。”
在被中国扣押期间,皮列士撰写了《东方志》一书。这是“地理大发现”后欧洲人第一本详尽描述东方(包括中国)的著作。与他同时代的许多游记类作品不同,《东方志》的基本特点就是真实,而不是如其他作品那样添加了许多想象和传闻。这也是它的价值所在。《东方志》中有专门一章介绍中国,论及中国的皇帝、中国与各藩属国的关系、出航海外及外国船来华的相关事宜、中国与马六甲的商贸关系、中国物产与外销商品等等,内容比较丰富。皮列士描述中国是“伟大、富庶、美丽和壮观”的,“中国国王是一个异教徒,拥有大片国土和很多百姓”。皮列士的书中涉及的中国地名还有广州、海南、漳州、陕西、西安、福州等,流行于西文中的广州的对应词“Canton”就起源于皮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