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日省略结构的语序限制条件对比研究*

2019-06-24 08:40北京外国语大学张天伟
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 2019年2期
关键词:助词语序李四

北京外国语大学 韩 涛 张天伟

提 要: 以往有关省略结构的研究较少关注语序这一要素,本文通过英汉日动词省略和谓语省略对比研究发现,英汉日在省略结构上的差异与语序密切相关。由于语序的不同,直接影响到句法结构上的差异,并由此产生了两种省略类型——顺向省略和逆向省略。在区分认知机制和句法机制的前提下,就日语而言,虽然顺向省略符合认知机制,但当句法条件满足时,其省略结构会由顺向省略转向逆向省略。在跨语言验证的基础上,本文认为,语序是跨语言省略研究的重要因素,是省略的句法语义限制条件之一。

一、 引言

省略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语言现象,一直是国外句法语义研究关注的焦点之一。它不仅涉及到句法语义问题,还关系到认知、语篇、语用等多个维度,其中省略现象与语义省略、省略结构相互区别,且省略结构还与“空语类(empty category)”、“零形式(zero form)”、“成分缺失(missing object)”、“空位”、“隐含”等概念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张天伟,2011;张天伟、卢卫中,2012)。在日语里,关于省略的讨论由来已久,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对“鳗鱼句”的讨论。

(1) (AB进入一家盖饭店)

A: 天丼、親子丼、うな丼、色々あるな。僕は天丼にするよ。

(天妇罗盖饭、鸡肉鸡蛋盖饭、鳗鱼盖饭,种类可真不少啊。我来个天妇罗盖饭。)

B: 僕はうなぎだ。(我是鳗鱼。→我来鳗鱼盖饭。)

从省略类型上看,“僕はうなぎだ”,即所谓“鳗鱼句”,实际上是一种动词性省略现象[注]陳訪澤(1997)认为鳗鱼句是经过两次主题化操作,然后省略了“第一主题”形成。但也有学者认为“鳗鱼句”不属于省略现象,如山本(2006)等。。这种现象多以“AはBだ”(A是B)的形式出现。

从认知维度上看,有学者认为上述省略现象可以从认知转喻的视角进行解释(如山本,2006;张天伟、卢卫中,2012等)。即“未省略部分是中心的、高度凸显的事物,省略部分是非中心、未凸显的事物,未省略部分作为认知参照点唤起其他不那么凸显的事物”(张天伟、卢卫中,2012: 27)。比如,例(3)可能出现在“花子はフランス語を選んだが、彼は?(花子选的是法语,他呢?)”这样的语境之中,此时的未省略部分“他”作为句子的话题是中心的、高度凸显的事物,可以起到认知参照点的作用,通过“他”去唤起不那么凸显的事物,即“(他)选的外语”。对这一观点,我们基本表示赞同,但同时也认为上述语言现象属于广义上的省略现象,因为其省略部分,即参照点所唤起的“非中心、未凸显的事物”并不唯一,需要在具体的语境中决定,而且不能准确解释句法语义省略的允准机制。比如,例(1)的“僕はうなぎだ”,如果缺少语境,可以有多种解读,如“我{吃、钓、养、做、研究、讨厌、演}鳗鱼”(金子,2005)。

根据不同的语境,例(4)中省略部分可能是Plato的“书籍、资料、肖像画”,甚至还可能是“一只叫Plato的猫”等等。

张天伟、卢卫中(2012)将省略分为省略现象、语义省略和省略结构,三者为包含与被包含关系,其中省略现象的内涵和外延最大,并以此类推。傅玉(2012)则根据对上下文依赖的程度,将省略分为情景省略和文本省略,前者完全依靠上下文来还原缺失的信息,后者则可以不依赖语境,通过语法手段得以还原。据此,例(1)至(4)可以看作是一种“情景省略”。与情景省略相对,文本省略在句子结构上要求更严,受到的句法限制也更多(参见Ross,1969等),因此也可以将其视为一种省略结构。比如:

(2) 张三会做饭,但李四不会 ∅ 。

(3) 张三不能开汽车,但李四能 ∅ 。

例(2)、(3)在句法结构上都由“但”连接的并列小句构成,且“张三”和“李四”,“会”与“不会”,“不能”与“能”分别形成对比性成分,包括对比话题等。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对例(2)、(3)第二并列小句中的省略部分(“做饭”和“开汽车”)进行解读。Langacker(2012,2016)、张翼(2018)将省略结构视作一类构式,并尝试从“基线/加工”的角度提供统一的解释。对此,后文会从对比语言学的角度指出这种做法未必适用于日语。与例(2)、(3)类似的现象日语里也有。比如:

(2′) 張三 は 料理 できますが、 李四

张三 助词 做法 能 转折 李四

は ∅ できません。

助词 不能

(3′) 張三 は 運転 できません が、

张三 助词 开汽车 不能 转折

李四 は ∅ できます。

李四 助词 能

日语的省略结构具有哪些特点?日语在省略结构上与英汉是否存在差异?不同语言省略允准机制的差异在哪里?造成差异的根源是什么?为了便于讨论,本文只关注狭义上的省略现象——省略结构。鉴于目前国内鲜有跨语言对比研究,本文拟聚焦动词省略(空缺句)、谓语省略两类常见的省略结构,并从英汉日对比的视角具体分析日语省略结构的特点以及日语与英汉之间的差异,以期为今后的跨语言省略研究开辟一条更广阔的研究路径。

二、 日语动词省略特点及英汉日比较

1. 日语动词省略的特点

动词省略(Gapping)一直是国外省略研究的热点之一,特别是动词省略的允准机制研究(Repp, 2009; Citko, 2018等)。根据Jackendoff(1971),英语动词省略的特点至少包括: 1) 空缺动词的旁边必须有一个词汇性成分;2) 空缺动词必须出现在并列结构,而不是从属结构,且与包含先行语的分句分开;3) 空缺动词不能前置于其先行语。比如,例(4)是典型的英语动词省略句。

(4) Robin ate beans, and Kim ∅ rice. (Agbayani & Zoerner, 2004: 198)

(5)*Mary met Bill at Berkeley and Sue ∅.

(6)*Mary met Bill at Berkeley although Sue ∅ at Harvard.

(7)*Sue ∅ meat and John ate fish. [(5)至(7)引自Lobeck, 1995: 21-22]

而例(5)至(7)则依次违反了英语动词省略的三个特点,因而不成立。从英日对比的视角看,Jackendoff(1971)概括的英语动词省略的第一、二个特点同时也是日语动词省略的特点[注]此外,Kato(2006)还指出日语动词省略句的4个特点: 1) 连词“そして”在动词省略句中可有可无;2) “そして”是唯一一个允准动词省略的连词;3) 前后两个小句在时态上需保持一致;4) 不限制剩余成分的数量(详见Kato 2006: 55-56),限于篇幅,这里不再逐一举例。。如下例所示:

(8)*太郎 は ∅、次郎 は 野菜 を 食べた。

太郎 助词 次郎 助词 蔬菜 助词 吃了

(9)*太郎 は ご飯 を ∅ 、けれども

太郎 助词 米饭助词 但是

次郎 は野菜 を 食べた。

次郎 助词 蔬菜 助词 吃了

但关于第三个特点,日语却与英语恰恰相反。因为在日语动词省略句里,空缺动词并非“不能前置于其先行语”,而是必须前置于其先行词。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差异,我们认为,是由英日基本语序不同造成的。

2. 顺向省略与逆向省略

从语序上看,英汉的基本结构相同,都是SVO语言,而日语则属于SOV语言。当表达同一概念时,句式上会有差异。例如:

(10) a. 我爱你。(SVO)

b. I love you.(SVO)

c. 私は あなた を 愛している。(SOV)

我 助词 你助词 爱 正在

一般来说,“语序是表示句式的形式或手段之一,句式需通过语序来显现”,同时,“语序的差异影响句式的差异”(范晓,2013)。而且,语序的不同也会对结构意义产生影响(董秀芳,2008),跨语言语序上的差异亦是如此。请看:

(11) a. John readHamlet, and Mary readKingLear.

b. John readHamlet, and Mary ∅KingLear.

c.*John ∅Hamlet, and Mary readKingLear.

(12) a. 太郎 は ハムレットを 読み、花子

太郎 助词 哈姆雷特 助词 读 花子

は リア王 を 読んだ。

助词 李尔王 助词 读了

(太郎读了《汉姆雷特》,花子读了《李尔王》)

b.*太郎はハムレットを読み(読んだ)、花子はリア王を ∅ 。

c. 太郎はハムレットを ∅ 、花子はリア王を読んだ。

(神尾、高見,1998: 114)

从例(11)、(12)的动词省略中不难看出,英语只能接受第二并列小句动词省略,如果省略第一并列小句中的动词则整个句子无法接受(如(11c)),因为违反了Jackendoff(1971)指出第三个特点——“空缺动词不能前置于其先行语”。与此相对,日语只能省略第一并列小句中的动词。如(12b)所示,如果省略第二并列小句的动词则句子无法接受,因为违背了日语及物动词句要求以动词结句的句法原则(神尾、高見,1998)。由于SVO语序和SOV语序上的差异,英日在动词省略时形成鲜明对比,英语的动词省略为“顺向省略”,日语的动词省略为“逆向省略”。

那么,汉语属于哪种类型的省略呢?汉语的基本语序同英语一样,也是SVO语序,由此可以初步预测汉语在动词省略时会选择和英语相同的“顺向省略”。例(17)、(18)可为我们提供语言上的佐证。

(13) 我吃了面条,他 ∅ 米饭。

(13′)*我 ∅ 面条,他吃了米饭。

如例(13′)所示,汉语同英语一样,只允许省略第二并列小句中的动词,如果是第一并列小句动词被省则句子难以接受。

上述分析显示,动词省略(空缺句)现象不仅存在于英语,在日语和汉语里也有类似现象。并且,从省略类型上看,英语和汉语属于一类,都采用顺向省略,而日语采用逆向省略。但为何日语会选择“逆向省略”?这种选择与语序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其背后又有何种制约机制?单纯从理论上讲,SVO语言和SOV语言在动词省略时,有以下四种可能:

(14) a. SVO S_O(顺向省略)

b. S_O SVO(逆向省略)

(15) a. SOV SO_(顺向省略)

b. SO_ SOV(逆向省略)

根据省略成分是否出现在第二并列小句,可以将(14a)、(15a)划分为一类,因为这一类省略结构的省略成分出现在第二并列小句,属于顺向省略,符合认知机制[注]由于语言的线性结构,因此在两个并列小句的结构中,省略成分要么出现在第一小句,要么出现在第二小句。从人的“认知”难易度来讲,省略成分出现在第一小句显然对听者(或读者)造成的影响要高于出现在第二小句。换言之,顺向省略更便于我们理解。。从信息结构看,可参见Merchant(2001)、张天伟、曹永姝(2012)等的“先行语-省略成分”的信息推进模式进行解释: 先行语与省略成分语义上相互蕴含,满足省略给定限制,已知信息部分可以被删除。反之,如果省略成分出现在第一并列小句有悖于人类一般认知机制及信息结构(如日语)。

对于符合认知机制的省略结构(如英语和汉语),还可以运用Langacker(2012)的“基线/加工”模式进行解释:“首先,省略句中并置了两个成分,前一个成分作为基线,为省略结构激发的加工操作提供基础;其次,在加工操作中,前一个成分还处于高度激活的状态,能够为省略结构的理解提供必要的句法语义支持;再次,省略结构中显性出现的成分构成处理后的差异内容,更新了前一个成分中对应的信息”(张翼,2018: 7)。然而,无论是“先行语-省略成分”的信息推进模式,还是“基线/加工”模式,显然难以解释日语的情况。因为与英语、汉语选择(14a)不同,日语选择的并非(15a),而是(15b)。理由何在?

我们认为,制约省略类型的机制主要有两种: 一为认知机制、二为句法机制[注]我们将在第3节中通过探讨谓语省略,继续验证这两种机制的有效性。。这两种机制与省略的类型密切相关。以往在研究英语和汉语的动词省略时,由于英汉的语序为SVO,基于体验的认知基础,一般来说,除了强调等特殊原因外,省略成分作为旧信息位于新信息之后,呈线性排序,因此我们将其默认为一种省略类型,即我们所说的“顺向省略”。然而,事实上,由于英汉日的语序不同,日语为SOV语序,因此日语在动词省略时采取了不同于英汉的省略方式,即我们所说的“逆向省略”。这种省略类型,有悖于基于体验的顺向省略。由于语序的不同,顺向省略和逆向省略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省略,当适用于顺向省略的认知机制不能解释逆向省略时,我们试图从句法机制的角度解释,深入分析省略的语序限制因素,找出制约其不同于顺向省略的句法动因。因此认知机制和句法机制的关系同顺向省略和逆向省略的关系一样,是一种平行关系,认知机制适用于顺向省略,句法机制适用于逆向省略,当认知机制无法解释逆向省略时,句法机制可以代替认知机制解释的不足。比如,前面看到的像例(11b)以及例(13)那样的顺向省略就是认知机制作用的结果。目前所提出的、如“信息推进模式”、“‘基线/加工’模式”也都基于这种认知机制——留下第一并列小句中的动词,省略第二并列小句中的动词。但很显然,认知机制无法合理阐释逆向省略。因为逆向省略与认知机制相悖——在逆向省略中,省略的是第一并列小句中的动词,留下的是第二并列小句中的动词。对此,我们在神尾、高見(1998)等研究基础上,提出制约逆向省略的句法机制——即残余成分(动词)是否位于句尾,且能否成为管辖整个句子的核心。范晓(2013: 5)指出,“动词是句子的中心、核心、重心,别的成分都跟它挂钩,被它吸住。”这一点日语亦如此。对于第一并列小句中省略了动词的(15b)来说,位于句尾的动词就成为整个句子的唯一核心,并肩负起成分统制全句的作用(C-command)。也就是说,第二并列小句里的动词(V),实际上并不属于第二并列小句,而是属于整个并列小句。请看:

(16) 太郎はハムレットを ∅ 、花子はリア王を読んだ。[(12c)重写为(16)]

(16′) [太郎はハムレットを ∅ 、花子はリア王を]読んだ。

=[SO, SO]V(动词位于句尾且为管辖句子的核心)

如(16′)所示,例(16)中动词“読んだ”既统制第一并列小句SO结构,又统制第二并列小句SO结构,并且读例(16)时需要在动词“読んだ”前稍作停顿,这也表明位于句尾的动词实际上是整个并列句的核心。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一般性假设: 动词省略结构受到认知机制和句法机制的双重制约。如果一个语言属于SVO语序(像英语、汉语),且能够进行动词省略,则优先受到认知机制制约,选择顺向省略;如果一个语言属于SOV语序(像日语),且能进行动词省略的话,则优先受到句法机制制约,选择逆向省略。作为初步的跨语言佐证,请看例(17)至(20):

(17) (法语)A mange du riz et B

A 吃 米饭 和 B

∅ des légumes.

沙拉

(A吃米饭,B吃沙拉)

(18) (意大利语)A mangia il riso e B

A 吃 米饭 和 B

∅ l’insalata.

沙拉

(A吃米饭,B吃沙拉)

A 助词 米饭 助词

B 助词 沙拉 助词 吃

(A吃米饭,B吃沙拉)

(20) (土耳其语)A pilav ∅ , B salata

A 米饭 B 沙拉

yiyor.

(A吃米饭,B吃沙拉)

同为SVO语序的法语、意大利语在动词省略时受认知机制制约选择顺向省略,而属于SOV语序的韩语、土耳其语由于受到句法机制的制约选择逆向省略。总之,从信息包装(Information Packaging)角度看,语序起重要作用。

采取逆向省略的语言大多是“动词居后语言”(Verb-Final Languages)。语言类型学称动词位于句尾的语言为“动词居后语言”,该类语言与语序关系密切,由于日语的基本语序是SOV语序,因此也属于“动词居后语言”。在动词省略时,“动词居后语言”是否都受句法机制的制约还有待今后进一步讨论。此外,英语的宾语省略也是逆向省略(神尾、高見,1998),因为作为残余成分的宾语成为句子的核心,同样满足句法机制。对此我们另做讨论。

三、 日语谓语省略的类型及英汉日比较

与动词省略相同,谓语省略(VP Ellipsis)也是省略结构研究中常见的一种类型。英语的谓语省略研究的核心问题,包括允准核心、逆回指限制(backwards anaphora constraint)、极性标记(polarity marking)等(Lobeck, 1995; Gengel, 2013),如例(21)。

(21) a. Even though she shouldn’t ∅, Mary will visit John tomorrow.

b. Dennis rarely plays his violin, but Susan often does ∅ .

[(21a)、(21b)引自Lobeck,1995: 47]

c. Although Holly doesn’t ∅, Doc eats rutabagas. (Gengel, 2013: 12)

特别是有关英语谓语省略的句法特征、分类及特点等,研究相对比较深入(Agbayani & Zoerner, 2004; Su, 2006; Lobke, 2010)。比如,英语的谓语省略在语义上同时存在两种解读——严格解读(strict reading)和宽泛解读(sloppy reading),如例(22):

(22) Taro saw his mother, and Jiro did∅too.

a. Jiro saw John’s mother.

b. Jiro saw Mary’s mother.

(23) 太郎 は 自分の お母さん を

太郎 助词 自己的 母亲 助词

見た。そして、次郎 も ∅。

看见了并且, 次郎 也

(太郎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次郎也是)

a. 次郎也看见了太郎的母亲。

b. 次郎也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同样,如(23)所示,日语的谓语省略也存在严格和宽泛两种解读。但需要注意的是,从省略类型上看,与动词省略时不同,日语在谓语省略时选择的不是逆向省略,而是顺向顺略。为何会出现这种差异?下面将具体比较汉日谓语省略的情况。

张天伟(2013)等在分析汉语的谓语省略时指出,汉语中的谓词省略大多以“是”、“否定”、“情态动词”和“独立动词”的形式出现:

(24) 张三没喝酒,李四也是。

(25) 张三喝酒了,李四没有。

(26) 张三会吹笛子,李四也会。

(27) 张三做了件新衣服,李四也做了。

类似的省略形式在日语里也存在,但日汉还是存在一定的差异。请看:

(28) a. 张三没喝酒,李四也是。

b. 張三 は お酒 を 飲まなかった

张三 助词 酒 助词 喝 没

(が)、李四 も。

李四 也

[张三没喝酒,李四也(没喝)。]

c. 張三 は お酒 を 飲まなかった

张三 助词 酒 助词 喝 没

(が)、李四 も そう だ。

李四 也 那样 判断词

(张三没喝酒,李四也是那样。)

(29) a. 张三喝酒了,李四没有。

b.*張三 は お酒 を 飲んだ(が)、

张三 助词 酒 助词 喝 了

李四 は なかった。

李四 助词 没有

(张三喝酒了,李四没有。)

c.??張三 は お酒 を 飲んだ

张三 助词 酒 助词 喝 了

(が)、李四 は しなかった。

李四 助词 没做

(*张三喝酒了,李四没做。)

d. 張三 は お酒 を 飲んだ(が)、

张三 助词 酒 助词 喝 了

李四 は そう しなかった。

李四 助词 那样 没有

(张三喝酒了,李四没有那样做。)

(30) a. 张三会吹笛子,李四也会。

b. 張三 は 笛 が 吹ける

张三 助词 笛子 助词 会吹

(が)、李四 も。

李四 也

[张三会吹笛子,李四也(会)。]

c. 張三 は 笛 が 吹ける(が)、

张三 助词 笛子 助词 会吹

李四 も できる。

李四 也 会

(张三会吹笛子,李四也会。)

(31) a. 张三做了件新衣服,李四也做了。

b. 張三 は 新しい服 を 作った

张三 助词 新衣服 助词 做 了

(が)、李四 も。

李四 也

[张三做了新衣服,李四也(做了)。]

c.??張三 は 新しい服 を 作った

张三 助词 新衣服 助词 做 了

(が)、李四 も した。

李四 也 做了

(张三做了新衣服,李四也做了。)

d. 張三 は 新しい服 を 作った

张三 助词 新衣服 助词 做 了

(が)、李四 も そう した。

李四 也 那样 做了

(张三做了新衣服,李四也那样做了。)

首先,从例(28)至(31)中可以发现,日语在谓语省略上与汉语相同,都属于顺向省略,这一点与动词省略时选择逆向省略有所不同[如(12c)]。究其原因在于,在动词省略时,位于句尾的残余动词实际上是管辖整个句子的核心,可以作为两个并列小句的共通的动词抽取出来[如(16′)],但在谓语省略时,如图1所示,由于省略成分不同,对比焦点发生了变化,残余成分不再是整个句子的核心,制约省略类型的句法机制已无法适用。因此,日语采用了符合认知机制的顺向省略。

图1. 日语动词省略结构和谓语省略结构在句法上的差异

具体来说,虽然日语为SOV语序,但谓语省略时无法满足句法机制——即残余成分(“お酒を飲まなかった”)无法作为管辖句子的核心提取出来,因此不能进行逆向省略,如例(32a)、(32b)所示:

(32) a.*張三 も、李四 は お酒 を

张三 也 李四 助词 酒 助词

飲まなかった。

没喝

(*张三也,李四没喝酒。)

b.*張三 も そう した(が)、李四

张三 也 那样 做了 李四

は お酒 を 飲まなかった。

助词 酒 助词 没喝

(*张三也那样做了,李四没喝酒。)

c. 張三 は(飲んだかどうか)さておき、

张三 助词 喝没喝 不管

李四 は お酒 を 飲まなかった。

李四 助词 酒 助词 没喝

[张三(喝没喝)暂且不管,反正李四没喝酒。]

需要注意的是例(32c)。虽然该句可以看作“さておき(不管A如何,反正B)”前面省略了“飲んだかどうか(喝没喝)”,但很显然,省略成分与残余成分之间不形成对比焦点,因此这不是动词省略时看到的逆向省略。

其次,日汉在谓语省略上的差异大致可概括为以下2点:

1) 如(25)、(27)所示,汉语可以以否定的形式或借助“独立动词”的形式进行省略,但日语无论是仅保留否定形式[注]日语的“なかった”与汉语的“没有”的句法功能并不相同。汉语的“没有”语法化程度高,可以独立使用,而日语的“なかった”不行。比如“你吃了吗?——没有”。“あなた、食べた?(你吃了吗?)——*なかった(没有)/食べなかった(没吃))”。,还是借助独立动词“する”(类似英语do动词)句子都很难接受[如(29b)、(31c)]。如(29d)所示,要使句子变得可接受,日语还需要借助指示词“そう(那样)”(此处暂不探究原因)。从(31d)中也可以看出,借助指示词“そう(那样)”使句子成立是日语的一个特点。2)汉语谓语省略时,助动词“是”起到重要作用。如例(24)所示,如果没有“是”,句子难以成立(比如“*张三没喝酒,李四也。”)。张天伟、杜芳(2012: 4)认为,“是”在现代汉语假空缺句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既可以显现存在,又可以隐现存在,类似于英语假空缺句中的“Do-支撑”。在日语里,与“是”功能近似的是“だ”,但在日语里,即便没有“だ”句子也可成立[如(28b)(30b)(31b)]。再比如:

(33) a. 私は中国人だ。(そして、)彼も。

b.*我是中国人,他也。

c. 我是中国人,他也是。

过去虽然有不少研究提到过日语提示助词“も”(也)后面常存在谓语省略现象(如黄德诚,1998等),但很少有从句法角度关注汉语“也”和日语提示助词“も”在省略结构中的差异。

四、 结语

本文通过英汉日等的对比研究发现: 1) 省略结构可以分为顺向省略和逆向省略两种类型,并且这两种类型分别受到认知机制和句法机制的制约。2)语序是造成这种差异的重要原因,是省略的句法语义限制条件之一。就日语而言,日语属于SOV语序,是动词居后类型的语言,当动词省略时,位于句尾的残余动词能够成为管辖整个句子的核心,满足句法机制,采用逆向省略;当谓语省略时,句法机制无法满足,转向符合认知机制的顺向省略(见表1)。[注]“△”是指当句法条件满足,如例(21a)的Even though、(34)的让字句、(35)的把字句时,英汉也可逆向省略。

表1. 英汉日三语的基本语序与两种省略类型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汉语和英语同为SVO语序,无论动词省略,还是谓语省略都倾向选择顺向省略,但这不意味着英语[如例(21a)]、汉语里不存在逆向省略。如例(34)(35)所示,当句法条件满足时——“让”或“把”字句导致宾语前置,位于句尾的残余成分成为管辖整个句子的核心(“让”、“把”起标记的作用),汉语也可以进行逆向省略。

(34) 我们有责任用自己的画笔让世界更多一点色彩,当然也有权利让自己 ∅ 、让家人的生活变得更美好。(CCL语料库)

(35) 我要呼唤的不是远离家乡的游子——而是把青春 ∅ ,把生命 ∅ ,把一切献给美丽的理想的同伴。(CCL语料库)

省略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语言现象,关系到认知、句法等诸多层面。本文只是有关省略结构跨语言对比研究的一个初步尝试,今后有待于更多的语料,对上述观点进行验证和类型学思考,以语序类型和各种语言的不同省略结构为切入点,寻找语言的普遍性和变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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