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洋 张伶伶 侯旭龙
沈阳建筑大学建筑与规划学院
从20世纪初奥姆斯特德在哈佛成立景观建筑学科以来,无论在风景环境还是建成环境中,无论在景观设计还是建筑设计中,景观与建筑总是互为主客体相伴而生,两者在多数时候呈现出相互介入与相互解释的存在状态,共同形成了区域性的整体关系。
从建筑设计的角度而言,新的时代语境下建筑自身也呈现出明显的特征转变。从追求同一性的时代样式走向异质化的多元并置,从强调自足性的循环系统走向复合化的开放包容,从适应明晰性的环境关系走向网络化的交互结构。对待建筑与景观抑或与环境的关系上,我们希望两者能够在整体视域下积极地互动,提倡在全局观念下的建筑设计与景观设计,更多强调建筑及景观在整体中的角色,以及区域性的设计。
区域性设计重视环境的整体性与人在环境中的感受、行为心理上的体验,其着眼点是建筑在区域中的位置,注意区域中的衔接问题,强调构成要素关系的组织,其基本目的是促使区域性设计中的各要素形成有机整体。这种开放性的区域尺度观念可以容纳和回应当代城市的矛盾性和复杂性,是一种大学科背景下多维度复合的整体需求。通过区域性设计提供塑造城市空间、建筑关联和景观场所的聚合力。
在宏观-中观-微观的不同尺度层级下,小到一个建筑单体的设计,大到一座城市的城市规划和景观规划,均需要先确定其外部关联结构,以此构成设计项目的背景,形成特定的设计项目的“区域”。 区域不是漫无边际的拓展,作为规划、建筑、景观学科共同的基础整合空间,它的边界需要能够引导城市发展形成整合化的系统,实现功能、场所与生态的整体性结构——共生。
共生要求创作主体的视角从建筑内部的系统建构转移到区域系统的关联建构上,积极面对外部约束,以呼应当代城乡发展的可持续需求。区域共生观念促使我们寻找一种从宏观到微观进行整体把握的设计切入方法,通过梳理区域中建筑本体与外部环境的关联结构,以整体性的价值链条体现对外部环境、景观、空间异质性的包容和接纳,在自然格局、文化脉络、空间肌理等关联要素中形成生长、延续、衔接等共生品质,打造共赢的区域价值。
在区域共生理念下,我们在辽东湾进行了十年的设计探索,在不同层级下展开建筑、规划、景观一体化的思考,把区域性的设计作为根本出发点,从而为大景观格局的塑造提供一种新的切入点。
业主:盘锦市辽东湾新区管委会
建设地点:辽宁省盘锦市辽东湾新区
主创建筑师:张伶伶
设计团队:李辰琦、武威(建筑),焦洋(景观),郑志(结构)
基地面积:8.95ha
建筑面积:1 914m2
设计时间:2010
建成时间:2011
摄影:黄勇、王靖
1 与环境同构的一体化建筑景观2 辽东湾地理区位3 盘锦自然景观红海滩4 总平面图5 作为新城入口区的基地区位6 基地现状7 视域范围扩大8 建筑介入自然的结构关系9 剖面图10 建筑成为限定区域边界的环境背景
在自然环境层面,辽东湾新区位于辽宁省盘锦市最南端,大辽河入海口左岸,南与东北第二大港口城市营口市相接壤。辽东湾新区拥有亚洲最大的芦苇荡与红海滩湿地,属于温热带大陆性半湿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雨热同季,干冷同期;在潮汐和生物作用以及入海河流影响下形成海退地,其中生长着面积广大的芦苇,土质肥沃,水质清新,盛产水稻,是北方著名的“鱼米之乡”。
在政策规划层面,辽东湾新区的建设是国家战略中的重要节点,也是东北及蒙东地区最近的出海口。在国家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和资源型城市转型的机遇下,在推进新型城镇化发展过程中,辽东湾新区力求向海发展,打造以生态环境友好、发展动力持续、地域文化提升为核心要素的集聚式平台。以此为基础,辽东湾的城市设计以一系列相互关联的系统格局来代替单一的网络模式,将多元交通、土地性质、生物廊道、风廊道、河流廊道、生态敏感性、动态时序等各自分离的网络以生态过程为导向整合为有机协同的城市生命共同体。
(1)区域自然融入
红锦艺术馆的基地位于旧城通向新城城际公路的交叉点上,占地近9ha,是三条道路自然划分成的三角形地带。基地内分布着大量稻田、芦苇、池塘,是较为原生的自然环境。
从城市环境的视角看,艺术馆需要解决与周边环境空间关系的衔接问题。作为新城的入口,需要设计一个形象突出的建筑形态,使之成为具有标识性的视觉焦点。区域性的思考作为设计的先导,对环境制约的回应、对环境结构的介入和对环境肌理的衔接成为区域结构关系的重点。
从自然环境的视角审视,生态本底的承载力状况、自然生境的景观特征和建筑尺度更应作为原生自然环境的区域设计前提,以此决定艺术馆对于自然的介入程度和介入方式,形成区域设计结构,将建筑景观化融入宏观自然脉络之中。
空旷自然环境中建筑的尺度作用被弱化,为产生更具标志性的效果,设计的区域性最终被定位为以自然景观为背景,建筑融入环境中的一体化模式。某种程度上说基地原有的自然地貌——水塘、芦苇和稻田,就是辽东湾最鲜明、最有标志性的地域语汇。因此建筑师产生了一种让建筑自环境中生长而起的创作意象,一种将红海滩抽象化、与环境共同塑造的共生态势,选择了具有大地艺术的地景化处理方式,将环境中原有的自然地貌最大限度地保护下来,水塘、芦苇、稻田和堤埂作为营造场所氛围的主要地域要素被统一整合。
11 作为主体功能的负一层平面图12 进入建筑的下沉入口坡道13 提供给市民活动的地表场所14 红色的场所空间15 冬季芦苇塘中的地景16 嵌入环境的建筑边界17,18 保留的自然环境成为场所最佳的景观
(2)空间形态衔接
在区域的空间构建层面,建筑师将艺术馆与环境的秩序关系作为思考的重点,并没有将景观视为建筑完成之后的附加物,而是希望建筑成为自然环境的有机组成部分。
方案将主体建筑物重新设定为可以融入环境的“红海滩”景观,形体上分割成几个有序组合的三角形,使建筑形态与基地形态相符。三角形的一端升高如同掀起的地表,使建筑形体延续地域环境景观,形成具有动势指引的标识特征。从区域的交通衔接、形态秩序和生态本底关系出发,方案构建了建筑空间与区域环境空间的结构同一性。
建筑的主体色彩选择了地域色彩红色,形象上犹如飞腾的“红海滩”,接天连海,通过大尺度的悬挑呈现出一种向上的张力和动势,提示着新区的边界。
材料选择上,为保证形体的纯粹性,“红三角”选择了红色金属穿孔板,并以简洁的规则开孔,呈现出壮美“红海滩”的隐喻画面,是对地域文化的直接指代。这里我们尝试着将地域文化要素和传统文化要素融合呈现,希望不同的观者都能从中找到他们所认同的乡愁记忆和文化归属。
(3)文脉场所衍生
地域性的空间场景氛围能够唤起人们对某种生活方式和乡愁的回味,渲染出某种特定场所情感的关联,使得景观空间不再只是物质实体的简单组合,而成为有归属感的场所。
通过建筑形态、空间场所与建筑功能的叠印营造出相应的文化场景,将主体建筑展示功能空间置于地下,由坡道引导人们进入,也使观览过程在一开始就充满了趣味性与参与性。而建筑顶面则成为漂浮于环境之上的市民公共空间,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多样性的场所空间,“红三角”为市民活动提供遮风挡雨的顶棚,容纳开放的活动,成为可以参与体验的空间装置。当不同的时段,阳光透过穿孔板,展现出了多样的姿态,就如同因时而幻的红海滩一样,朦胧、幻化而多彩。建筑南侧保留了原有稻田、苇塘及路埂,保有人们对原有乡情基地的回忆,丰富了环境的可读性,也更好地衬托了建筑。建筑形体与自然生境一体融合,描绘出一幅写意的地域风情图画。
在区域背景下,建筑与景观不是独立的个体,是具有环境融入、空间衔接、文化衍生等关联属性的同构生长的整体系统。区域维度上,环境的区域结构可以成为建筑设计的外部驱动力;领域维度上,建筑与景观进行一体化整合能够建构更为有机的城乡格局。我们希望未来的建筑与景观能够在多元发展上更加包容,倡导创作中的区域观念,重视“关注整体、淡化个体”,使建筑在区域维度上更加具有可持续的生命力。
在漫长的农耕文明中,中国人依据国土的自然条件兴修水利、开垦农田、建设村落、营建城市,形成了一整套土地整理和土地利用的方式。人们对国土持续数千年的开发,造就了中国传统的山水融和、城乡相依的国土景观。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套方法体系是在历史上遭遇了无数失败并经历了长期的完善过程才形成的。由于自然环境的变迁、人为的破坏或自身存在着的不合理因素,许多这样的古代营建都已经灰飞烟灭了。那些能够留存至今的实例弥足珍贵,它们经受了实践的检验和时间的考验,被充分证明拥有成功的经验,能够与区域自然系统和谐共生,具有可持续性。
伴随着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发展以及科技与观念的革新,中国从以农业文明为本的传统社会逐步向以工业文明为本的现代社会转型。在这一过程中,历经了几千年积累形成的中国特有的土地利用方式开始被忽视,甚至被彻底抛弃。我们更多地依赖于现代科学与技术,然而,过于倚重现代工程学可能导致建设成果与环境的融合度较差,而且泾渭分明的学科分野也会带来不同系统之间的兼容性大为减弱。
今天,我们需要更充分地认识脚下这片土地,寻求适应现代社会的更优化的土地利用方式。我们不仅需要学习现代科学技术和他人经验,还要从这片国土的条件出发,以新的视角认识历史,汲取历史上的水土整治、营城实践和风景塑造中的理念和经验,珍视并保护仍然留存在土地上的水利、农业、村落和城镇建设的遗产,并寻求与古代经验兼容的新的山水人居建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