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骚扰”是否构成法律“定音”

于宁

案例一女孩智斗“魔爪”上司

又是一年毕业季，毕业于上海某知名大学的小欣在经历了几年“象牙塔”里的深造后，如愿接到某大型金融企业D公司的offer。

入职第一天，小欣早早起床化了一个精致淡雅的妆容，穿上格子西装套裙。虽说小欣出生在热情豪放的东北，但五官精致小巧，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灵气。

走到公司写字楼一层大厅，小欣深吸了一口气，阔步走进了电梯。前台小姐带小欣熟悉了公司的环境，安排了她的工位后，带她去业务一部主管林枫的办公室。林枫看上去40岁出头，身材微胖。此时的他正因为一份项目合同的纰漏问责手下人，语气颇有些气愤。林枫无意间抬头看到小欣，先是一愣，随即遣散了大家，跨步向前和小欣寒暄了起来：哪个学校的？学的什么专业？哪里人啊？家里都有谁啊？今年多大了？小欣心想，这个主管比我想象的要热情、平易近人。不过，即使第一印象良好，她还是觉得林枫说话怪怪的，让人感觉不舒服。

当天，林枫把一个项目交给小欣，让她负责后续跟进。林枫说这个项目是在公司领导层那里挂账的重点项目，做好了这个项目，不仅可以为自己的职场经历写上精彩的一笔，而且还会有相当可观的奖金收入。作为职场菜鸟，小欣当然是铆足劲儿全力以赴，回到工位就开始起草报告，制订补充方案。

当小欣一鼓作气写完报告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业务一部就剩她一个人了。小欣扭头看了看走廊对面的林枫办公室，灯还亮着。看着几千字的报告，小欣忍不住内心的小激动，通过OA系统发给了林枫。然后，她径直走进了林枫办公室，小心翼翼地问道：“主管，您现在忙吗？”“哦，小欣啊。不忙，有事吗？”“我下午拟了一份B项目的补救方案。我想项目合同出了问题，还是应该尽可能地第一时间拿出解决方案，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具体的内容已经发到您OA系统了，请您审阅指导一下。”林枫满意地笑了笑，说：“小欣不错啊！不过，我对这些高科技的系统不是太熟练。来，你过来坐这儿，把报告打开，我看看，好好给你指导指导。”小欣听了先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怎么能随便坐领导的座位呢？不过一想到自己辛苦一下午的成果，她还是很期待领导的评价。于是，小欣冲林枫笑了笑，坐了过去。谁承想这一坐让这个办公室“魔爪”原形毕露。

林枫绕到小欣背后，弯下腰，一只手伸向鼠标放在小欣的手上，假装要操作电脑的样子。小欣心里一颤，立马站起来说道：“主管，我们先看方案，这个要紧。您先过目一下，我去下洗手间马上回来。”说着，小欣快步走出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小欣再次走进林枫办公室，这次她打开了手机录音。她问道：“主管，您觉得报告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吗？”“写得挺好，这样，明天早上7点钟F酒店大堂见，咱俩具体说一下B项目的事情。今天就先不谈这个了。”林枫贼心不死意欲搂抱小欣，小欣严辞拒绝道：“林主管，您这是要干吗？我初来乍到，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您直说，您这样又摸我手又搂搂抱抱的让我怎么在公司立足？”“小欣，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咱俩挺有缘的。你呢，平日里多陪我说说话、喝喝茶。只要有我在，公司里的事情我都能帮你照应着，也没人敢欺负你啊！”“林主管，我来公司是工作的，不是陪您喝茶聊天给您解闷儿的。再说了，我也不需要别人罩着我。我就是希望能踏实工作，用自己的实力去证明自己。虽然我初入职场，但也是有底线的。”“小欣，你刚刚自己也说了是初入职场，别忘了你现在还在试用期，我是有权力考核你试用期是否合格的。”林枫有些气愤地说。“林主管，B项目的报告您慢慢看，我先走了。”说完，小欣走出了林枫的办公室。

那天过后，小欣不断地收到林枫发来的微信消息：“F酒店大堂等你看项目，来了吗?”“欣，你想好了没，找个地方咱们聊聊。”“地方你来选，我去找你也行。”“你倒是回个信儿啊！”一连几天，小欣都没有回复林枫。但是，那些天也并不平静，公司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流言蜚语。

这一天，小欣拿着那天晚上的录音光盘，还有微信的截图找到公司监察部门，实名举报了林枫。接到举报，公司立即向高层进行了汇报，成立了调查组，对林枫进行了询问并制作了笔录。谈话中，林枫没有否认对小欣做出的不当行为。对于多次约小欣到公司外的场合见面的问题，其解释是为了快速推进B项目，在外面私下见面可以排除一些不必要的干扰。

根据小欣的举报，林枫还曾经在小欣不予回复微信消息的情况下，直接到工位质问她，并在午休和加班时间对其动手动脚，有时还会硬塞给小欣一些比较贵重的礼物。调查组就此向公司技术部门申请调取了小欣所述几个时间段业务一部工位的安保录像并制作成光盘。同时，调查组还约谈事发时在工位的其他员工，向他们了解并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并记录在案。

一周后，D公司人力资源部向林枫发出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通知书上写明：鉴于您在职期间，利用职务便利，对女下属进行性骚扰，并妄称辞退试用期员工，给员工个人及公司均造成了不良影响。现根据《D公司员工手册》及《D公司规章制度白皮书》第44条的规定，公司决定于2018年4月30日解除与你的劳动合同。工资及社会保险均结算至2018年4月，请您在2018年4月30日前办理离职及交接手续。

林枫没有在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回执上签字，赫然写了“不接受”三个字。之后，他到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提起仲裁，申请D公司支付其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53 898元。

仲裁庭审中，D公司向仲裁庭提交了一系列证据，包括公司与林枫签订的劳动合同、载有林枫签字的员工手册和工会决议、《D公司规章制度白皮书》、调查组与林枫的谈话笔录、录音光盘、经过公证的微信记录截图、监控录像，并有两名员工作为证人出庭做证。

仲裁委认为，林枫与D公司签订了劳动合同，阅读并签署了员工手册，且公司规章制度明确规定“员工存在性骚扰等有违公序良俗、社会道德行为的，公司有权解除劳动合同”。公司提交的谈话笔录、录音光盘等证据证明林枫确有过对女下属的不当行为，且其并未否认。监控录像及证人证言也直接证明了林枫违反公序良俗和道德标准对女下属进行性骚扰的事实。以上证据形成了完整、有效的证据链。公司根据规章制度解除与林枫的劳动合同，不违反法律规定，对于林枫要求D公司支付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的请求不予支持。

小欣作为整个事件的受害者，最终没有选择继续留在D公司。不过，她还是很感谢D公司在处理这件事情上的积极态度和稳妥做法，也更清楚地知道应该怎样保护自己。

案例二“蓝颜知己”不知“彼”

40不惑的大顺在家乡—— 一座蓬勃发展的三线城市打拼了十几年，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的高级经理。他事业稳步发展，家庭其乐融融，最近刚晋升了二胎奶爸，也算是家庭事业双丰收了。

大顺所在的这家会计师事务所业务范围覆盖周边几个地市，在各地都设有办事处。2018年年中，出于业务扩张的战略需求，事务所决定从各地办事处选调几名业务精英充实本部人马。作为此次选调考察组成员，大顺全程参与了对后备人选的考核与考察。阿艺就是从中脱颖而出的一名幸运儿。

阿艺，30岁出头，相貌并不出众，胜在玲珑秀气。大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有种遇到了旧相识的感觉，自然在选拔过程中对她有更多的提点和指导。考察组在对后备人选进行了笔试、面试、业务能力评定之后，设置了团队素质拓展环节，想通过这样的形式进一步了解、考察后备人选的协调沟通能力、领导能力以及执行力。

那天，正值小城酷暑桑拿天，阿艺一身清爽的运动短裤套装外搭一件长款皮肤衣，头戴棒球帽姗姗来迟。阿艺上车后一边含胸道歉，一边用眼光快速掠过考察组几位考官，抬眼正好看到坐在后面位置的大顺冲她做了个手势，她便坐到了大顺旁边的位置。刚一坐定，大顺从身后拿出一个双层玻璃保温杯递给阿艺，杯盖上贴着一心形便签，上面写着：金针银蕊杞菊茶。“专门泡给你的，去去火。”大顺小声说。阿艺顿时脸红起来，小心翼翼地说了声“谢谢”。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阿艺把头靠在车窗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把她的头放到了一个宽厚的肩膀上。

素质拓展结束后是自由活动，此时已到午饭时间，大家三五成群结伴吃饭去了。大顺看了看正在整理背包的阿艺，快步走上前说道：“附近有个溶洞，是当地比较有名的风景区，一起去逛逛？”阿艺欣然前往。

路上，两人聊起各自的求学路、求职路，聊到了婚姻、家庭，聊到了人生规划和愿景。大顺越来越觉得他们有着相似的观念、相同的追求，也了解了阿艺的个人生活和情感历程。

生活中的阿艺迫于父母的压力嫁给了在父母看来门当户对的老公，其实她过得并不幸福。工作中的阿艺虽然业务精湛、不争不抢却仍受人排挤。她急切地想通过这次选调机会到一个更广阔、更公平的平台。大顺突然感觉自己那种被崇拜、被需要的虚荣心在沉寂太久之后被强烈地激发出来，多年的职场打拼以及沉重的生活压力压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窥探自己的内心了，原来他也厌倦了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他也想像阿艺那样再“青春”一把。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溶洞深处。里面越来越冷，阿艺把身上那件薄的不能再薄的皮肤衣裹紧，大顺顺势把阿艺抱入怀中。定了几秒，他感到阿艺的双臂绕过他的腰间，将手搭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这次拓展结束后，阿艺顺利地通过了选调考察进入总部工作，在大顺手下任职。两人的接触更频繁也更自然顺畅，阿艺把大顺看作自己的老师、知己，大顺也在阿艺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心血，付出了更多的时间和感情。两人越走越近，公司同事私下都开始议论，不久便传到了阿艺在异地的丈夫的耳朵里。阿艺迫于丈夫的压力，向公司写了一封检举信，举报大顺对她进行了性骚扰，要求公司严肃处理。

公司的管理层收到检举信后，很是惊讶。大顺的直属领导第一时间找到阿艺进行了调查核实，希望阿艺能拿出充足的证据，对自己的言行负责。阿艺的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忍心。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闭着眼也得往下走。于是，她把素质拓展那天的事情和后来两人的微信记录都交代给了公司。公司高层对于自己的业务骨干和领导层后备人选出现这样的事情十分失望。他们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确实有伤风化，一定程度上也给公司风气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于是，管理层研究决定将大顺调至后勤岗，自然随之而来的便是降薪。

大顺怎么都没有想到阿艺将他看作“蓝颜知己”，想要和他一起开拓大好前程，却在半路将他推开。要知道，此时的大顺即使重整旗鼓也不可能达到他今天这个高度，况且他现在是整个家庭的经济支柱，无论是年龄还是精力都已经没有了从零开始的资本。他无法接受公司调岗降薪的决定，一直没有去后勤处报到，继续在原岗位上班。但是，公司已经收回他手里的各项业务，不再给他安排这个岗位的工作内容。几天后，大顺收到了一纸解除劳动关系通知书，理由是不服从公司管理，无故不到岗。

调岗降薪已让大顺心里一肚子委屈，没过几天却直接被解除了劳动关系。情急之下，大顺以公司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要求继续履行劳动合同为由提起了劳动仲裁。仲裁庭支持了大顺的请求。

仲裁裁决后，公司不服，向法院提起了诉讼。法院在审理过程中结合各方提交的证据，认为大顺并非业务能力不足或者考核不合格，而是与女下属存在暧昧关系。从两人的交往过程以及聊天记录来看，阿艺并没有拒绝大顺的“好意”，大顺也没有在工作场合强迫阿艺做出不正当、不合风俗的事情，大顺对阿艺的行为不宜认定为性骚扰。公司以此为由对大顺进行调岗降薪理由并不充分，因其不接受调岗降薪而与其解除劳动关系，不符合法律规定，属于违法解除，应当继续履行与大顺的劳动合同。

对于大顺来说，官司赢了，但人生已然输了。

案例三深夜车间的“黑手”被捉

G制药厂是C市的龙头企业，老凯是G厂主抓生产的副厂长，在G厂工作已经30多年了，对厂子的感情颇深。

得益于C市的经济扶持政策，G厂的订单量日益增加，老凯不得不安排工人加班加点。只是，最近有个车间的女工都齐刷刷地找各种理由不上夜班。老凯很是纳闷儿，上夜班虽辛苦但工资高，就算是家里有什么特殊情况，也不至于整个车间的女工都不想上啊？

老凯先是找来车间主任了解情况。车间主任支支吾吾地只是抱怨活多人少，固定的几个人已经连续上夜班，都喊不公平。老凯决定把批假权从车间主任手里收回来，“有人想请假调班，就让她来找我说”。

果然，等车间主任安排下一个班次时，女工们都来找老凯请假了。有的说家里老人病了要照顾，有的说孩子要中考得盯紧，有的说家里人担心安全问题不放心上夜班。老凯留下几个女工，想好好和她们谈一谈，找出她们集体不上夜班的真正原因。

“厂长，我们不是偷懒，也不是不服从安排，只是……只是……只是这夜班实在是没法上啊！”一个叫小玉的女工先开口了，“我们车间有个叫三子的保安，老是对我们动手动脚的，我们躲都躲不开。听车间的大姐说这个人还挺横的，我们谁都不敢招惹他。”其他女工也随声附和，列举三子的种种骚扰行为。

老凯听了有些吃惊。他多少了解一些三子的情况。三子原本是车间的工人，整天好吃懒做、吊儿郎当，有时候还在社会上闹点儿乱子，没有姑娘肯嫁给他。由于不能按时保质保量地完成车间任务，他被调到后勤当保安，一肚子怨气，整天混日子。老凯问：“你们手里有什么证据吗？”小玉她们都无奈地摇摇头，“我是在门口签到的时候被他摸了手，他说我长得好看，还一脸龌龊地坏笑。”“我签到的时候，他凑过来假装帮我翻页顺手摸了我的胸，我也没防备，来不及拍照。”“我去洗手间的时候，他跟在我后面吓唬我，一下子抱住我到处乱摸。我刚反应过来要反抗喊人，他就跑了。”“虽然他不是一次两次吧，但是每次都太隐蔽，我们实在是不好留什么证据。”老凯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们几个先别担心，今天晚上的夜班你们照常上，我会去车间巡视。如果真是如你们所说，厂子里也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当天晚上，老凯亲自去了车间巡视，远远地留意着三子。果然，这个三子不知廉耻、肆意妄为。老凯当场就质问三子：“三子，你刚才在干吗？”三子先是一愣，矢口否认：“哟，厂长呀，我没干吗啊，这不值岗呢吗？”“三子，最近你们车间三班倒都排不开，很多人都请假不上夜班，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厂长，您这是什么话，她们请假我怎么会知道怎么回事呢？我又不是领导。再说了，我想当这个领导，你们也不让我当啊，把我安排到看大门了，我算个什么！”老凯一看三子这态度，想着再怎么跟他好好谈也没多大意义，他不会承认也不会悔改，便没再多说。

第二天一早，老凯又早早地来到车间门口。他环视四周，发现车间门口有盏明灯，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个治安探头。老凯连忙来到技术部门，调取了这个摄像头近段时间的视频资料，截取了相关的片段。

老凯拿着这些视频资料找到主管人事的厂长商量此事。老凯说：“三子这样的情况，在车间干不了，当保安净惹事，也实在是没有合适的岗位了。关键他还死不承认，一点儿都不知悔改。再这样下去，咱们厂子留不住人，也就更谈不上发展大计了。”人事厂长说：“你说的对，我之前也听了不少关于三子的糗事。这些年，光处理他惹祸的事，弄得我们人事部门是焦头烂额。好在这几年咱们厂子管理越来越规范，各项制度也都相对完善，咱们跟每个工人签的劳动合同里面有明确的规定，劳动者如有性骚扰等有损人格和尊严情形的，属于严重违反企业规章制度，企业有权单方解除劳动合同，无须支付经济补偿。只是之前听说的那些事情我们都没有什么凭据。这次好，有视频在，再联合受骚扰的女职工一起做证，应该不成问题。万一他要真找到厂里闹起来，咱们也是有理有据的。”

几经考虑，为了药厂的整体利益，G厂决定解除与三子的劳动关系，并给他下发了解除劳动关系通知书。三子收到通知书后气急败坏，找到厂领导嚷嚷道：“我在这个厂子待了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怎么说解除就解除了呢？你们凭什么说我严重违反规章制度？我告你们去！”

仲裁开庭时，G厂提交了与三子的劳动合同、G厂规章制度汇编、视频资料、车间女工们联名写的情况说明，老凯和几个女工代表作为证人出庭做证。仲裁庭认为G厂提供的证据确凿，与三子解除劳动关系的理由充分，符合法律规定，驳回三子的仲裁请求。

仲裁裁决后，三子自知无理，没有向法院起诉，也没有再去工厂闹事。G厂的各车间又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经营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