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也有刻度

文、图 / 高超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钟表却在提醒着人们，光阴也有刻度。

缘起

钟表，这个词是可以拆开来看的。钟，一般指体积比较大的，并伴随着可以敲响声音的物件，我们姑且可以理解为报时工具；表通常是个头比较小的计时仪器，现今一般会分为怀表和手表，更加侧重于计时。国人对于机械钟表的热爱，可以追溯到16世纪，西方教廷和各个教派伴随着东西方航海路线的开辟，开始不断的尝试向中国进行传教。在我们闭关锁国的政策下，其中钟表是外国使节打通国内关节，也就是“公关”，尤为重要的进贡礼品。这些具有机械动感之美的物件，对于传统上就喜欢奇珍异器的中国人，无疑是有很大的诱惑力的。其中，尤其皇家表现对于机械钟表的喜爱，康熙皇帝有一首诗云：“昼夜循环胜刻漏，绸缪婉转报时全。阴阳不改衷肠性，万里遥来二百年”。字里行间，我们不难看出，康熙皇帝对于机械钟表的赞美与认可，也从另一个角度上，让我们知道钟表是时光的忠实记录者。

时至今日，馆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钟表品种及样式的丰富程度，也是世界上罕有的。

有人会问，为何喜欢钟表？我最早的回答是，看到这些冷冰冰的零件，经过合理的布局，上发条，摆开始摆动的那一瞬，顿然间，产生一种油然而生的奇妙感。没错，钟表给予我，最初的感觉，是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美妙。大学毕业后，自己彻底转入钟表行业，10年光影物色声，现今问到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钟表是集合了多个学科的精密之作，这里既有手工艺，也有很强大的科学理论作为支撑，更加集合多种精妙的艺术在其中。

钟表并不单一存在。

中国人的钟表史

古人有云：读史可明智，鉴以往可知未来。近代史，让我们倍感屈辱，也曾影响着我们几代人的感情与民族自信。其实很多人并不知道，在我们过度崇尚西方文明的同时，而忽略了太多作为中国人的自信与骄傲。

多年前开始流行“男神”和“小鲜肉”等潮词，如果说，我们钟表业界的“男神”是谁，答案无疑就是一个叫张衡的科学家。公元2世纪，张衡就已经创制以水为原动力来源，可以表示每月日数的装置，也即“浑天仪”。后人通过张衡的“浑天仪”的水力推动原理，发明了具有早期擒纵装置的“水运仪象台”。擒纵装置上的发明比西方早了几百年的历史。

再谈国表

国表，这两个字可解释为，中国人做的钟表。早期的清宫造办处，由西方传教士和一批能工巧匠及制钟太监组成，专为皇帝生产钟表；民国时期，也有像美利华、宝时（德顺兴）、永业、新德造钟厂等生产钟表；新中国成立后，因为对于手表的需求量日益增大，诸如，天津的五一牌，上海的上海牌，北京的北京牌，青岛的青岛牌，辽宁的红旗牌等等，国营大厂应运而生。

忆往昔峥嵘岁月

毛泽东诗词里有云:“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新中国成立初期，百废待兴，人们怀着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更加空前的紧密团结，大部分人们有着一股干劲儿，为了祖国，甘洒热血写春秋。所以这个时代，我们在制作技艺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从粗马机心（擒纵叉缺乏宝石）的手表很快的走向了细马机心（擒纵叉配有宝石）的表。

按纪年来看的话，从1955年，天津问世五星牌手表，作为目前史料上的第一支新中国产的粗马手表；同年，上海也试制出手表，并命名为东方红号及和平号；1958年4月，上海手表厂成立，当年生产还处于分散的状态，虽然在很小的几间厂房内，条件上也比较艰苦，但年产量已达万支；1958年6月，北京手表厂成立，同年试制出一型手表17只，填补了北京手表工业的空白。我们进步的速度与成果也是斐然的。这些是离不开国家有关部门的支持和很多兢兢业业，保有爱国之情的工人师傅们以及一批锲而不舍的技术攻关人员。

据北京手表厂的佟晓波师傅回忆，一些进口的钟表设备都是从捷克转运过来的，并且是一些二手设备，因为当时瑞士等一些西方国家对我们是技术封锁的，几经周折，在无专业人的调教下，平地起雷，可想而知，老一辈人克服了太多困难。

解密军工钟表

在新中国手表工业发展时期，有些表厂被赋予了特殊使命，也就是需要给一些军工单位提供并生产计时仪器。这些计时仪器的生产制造，不乏是具有密度等级的保密任务。

有个对于现在很多人都陌生的词汇，“三线厂”。也即，生产厂地是地处偏僻的地方。这种偏僻是有特点的，“分散，靠山，隐蔽”。位于大西北的陕西西安，就有一个“三线厂”，位于秦岭脚下的深山中，这便是国营风雷仪表厂。当时，当地人有句顺口溜，这样讲道，“陕西有三宝，金丝猴香烟，西凤酒，还有熊猫表”，风雷仪表厂主打产品就是“熊猫牌手表”，但更为王牌的产品，是一个编号叫301 型的航空计时钟。

这款301航空计时钟，一直沿用到我国自产的歼击机（歼5和歼6型）上，随着后期的电子科技发展，逐渐淡出历史舞台。这里非常值得一说的是，大家可以注意观察，6点位的测时功能的小表盘，有一个特点，计分功能是逆时针运转的。因为通常钟表设计上，记录时间的指示方式都是顺时针的。这个问题我曾请教过，原北京钟表眼镜公司检验科的资深专家王向明老师，他的回答，一语中的，也即要避开正常顺时针走时的时分针的干扰，避免指针重合产生的不易读时问题。这是当时同类型的苏联航空计时钟所没有的设计和想法。

机械定时器，在那个年代也是颇带有一些神秘色彩。60年代中期，由于台湾海峡形式颇为紧张，除了炮战以外，双方都在打宣传战。机械定时仪器在这样的条件提出试制任务。这个任务委托给了吉林手表厂。编号为307型的机械定时器。

307型的定时器的工作原理是，可以预设一段时间，启动计时装置以后，到达预定的时间，就会通过外接的电导线管引爆空气球，从而达到派发宣传单的任务，这也就是气球空飘宣传。

应上级要求，不仅仅要达到可靠的计时效果，更要做到，造价低廉，并一次性使用。

现天津海鸥手表厂，在1961年4月，曾接受过国家的秘密任务，编号为304，密度等级为机密——制造飞行员用的机械航空计时手表。接到任务的时候，正恰逢援华的苏联专家撤走，图纸也被带走了。可以预见，当时生产一只普通三针机械手表工艺上都已经有一定困难，更不要提，一个具有计时码表功能的复杂机械手表。这种略带苦涩且有回甜的青春岁月，对于现在年迈的老者回忆到，就是简单的一句话，“再难我们也要把它搞下来”。天津手表厂成功的完成了制造任务，并通过了由轻工业部组成部级样品鉴定委员会，组织当时的08单位、空军司令部、海军航空兵司令部、海军装备订货部监造部、海司航保部等二十一个单位，共计38位专家和领导分成产品设计审查小组和成品检验小组对国产“304”计时码表进行技术鉴定，通过鉴定，认为产品的走时精度、测时、高低温、防震、防磁、防潮、快慢针拨校、上条拨针启动质量、冲击等各项指标均达到了合格标准，批准定型并投入生产。

1964年，上海手表厂也曾应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二部的要求生产具有潜水功能的手表。从手表制作技术角度上来讲，主要制造工艺分为手表机心件和手表外观件两个大方面。试想，60年代，防水手表还是比较模糊的概念，更不要提，一个要具有200米防水等级的潜水手表，着实是一个很大的技术难关。上海手表厂接受了生产代号为114的任务，不仅手表具有高的防水等级，防磁性能，更要求机心是全自动机械，以及具有日历装置。设计人员对于表壳的攻关，尺寸的严格限定以及和实现双方向上弦的自动机械机心的配合问题，都做了很大的努力。这款手表成功问世，因为产量较少，当时内部只供给团级以上的领导军官使用，所以，后来人们喜欢称之为“将军表”。

上海手表厂出的“将军表”，主要有2种机心，早期是29钻，后期是24钻，盘面有标志，图片中的这款手表是24钻，具有超强的夜光，近半个世纪的时光，有的保存较好的手表，依旧可以有些夜光效果。

继往开来，钟表也肩负着国家发展的历史使命。不知，你是否还记得2003年的神舟五号的发射成功，振奋了整个中华民族。当时，飞行员的杨利伟佩戴的就是国产的飞亚达牌手表。历史又一次，需要要求咱们国产的手表在太空的严苛环境下正常工作。因为目前技术上的要求有些还是处于保密状态，我们目前可以知道的航天手表需要满足主要有下面几个条件。一是要考虑飞船启动或降落时，产生的加速度带来的强震动和振动；二是要具备耐纯氧环境，要确保手表在纯氧环境下安全使用；三是要耐太空中的辐射及磁场的干扰，要保持在此环境下仍能精准计时；四是在太空中负压的环境下，手表仍旧能正常工作。有些航天手表，还配有昼夜显示功能，这个目的是为了宇航员可以正常的在太空舱内生活，以免使得生物钟混乱。

致敬我们可爱可敬的航天英雄们，与此同时，也致敬我们的航天手表。

再谈统一机心

1970年，由国家轻工业部门下达的任务，开始组织一批业务骨干，这些骨干的人员构成是抽调上海手表厂，天津东风手表厂（也即后来的天津海鸥手表厂），以及北京手表厂的一些人员，并在北京手表厂进行试制。因为计划经济时代，人们对于国产手表的需求量增大，需要加大手表产量，简化工艺流程，所以开始研发统一机心。

据北京手表元件厂退休的老师傅，55年届天津大学精密仪器系毕业的大学生，也是统一机心设计参与者之一的高振华回忆。当时，从1970年开始到1973年，历时研发到小批量生产，以及去全国手表厂的调研和反馈意见，多次修改工艺，最终在1973年以后，全国手表厂投产统一机心。这里值得一说的是，我们最早期的手表机心均为仿制品，真正意义开始自主设计生产的机心实际上是天津东风牌的ST5型机心，这个机心是自主研发的，在全国推广统一机心的时候，只有天津东风手表厂继续生产ST5型机心的手表。统一机心是继ST5型机心以后，又一个自主设计研发的手表机心。关于统一机心的使用寿命，据北京手表厂的许耀南（参与者之一）师傅回忆，当时要求设计人员，考虑统一机心的使用寿命至少要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20年。

近半个世纪的光阴流逝，有一些念旧的老人还在使用装载统一机心的手表。光阴也许是手表性能最佳的见证者，作为后辈人的我们，可以给统一机心下个结论，使用性能可靠，精准度稳定，而且耐用。统一机心在全国推广（除天津外）后，实际上在机心零件制造上也略有不同，这是因为受限于一些生产工艺的实现难点，只能因地制宜，略加改动。如今看来，统一机心带来最大的弊病是手表品牌的个性被束缚了，没能做到百家争鸣，这也为以后各地方手表厂的经营发展带来一定的问题。

我的钟表情——国表梦

大千世界中，形形色色的物件，套用现在流行的话，我和钟表确认过眼神。由衷的热爱，可能就有一份属于你的情谊在。现而今，还会回想到刚刚踏入钟表行业的起点——北京手表厂，我保留着一张在手表厂的照片。还记得，来到手表厂，看到苏联式的工厂建筑，外墙上绿色的爬山虎，高大的车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机油味道，嘈杂的机器声音，置身其中，仿佛又能感受到了那个年代，那种忙碌并满腔热血的老一辈们工作的场景。

钟表的生产加工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多方面的合作。

我们的国表，现而今，不得不承认，被舶来品的高中低档手表冲击，销路大不如从前，研发方面处于劣势，年轻力量的蓄力较少。很多老手表厂也濒临倒闭转产等问题，几十年辛辛苦苦创立的品牌，以及几十年积攒的设备，付之东流。作为国人，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十分可惜，可叹。但又有无力扭转局面的无奈。

当下，老一辈们都很羡慕现在的生活，也常常告诫，赶上了好时候，要多多努力，业精于勤，为了实现中国梦也即整个民族的伟大复兴之梦，做出自己的点滴贡献。钟表是光阴的忠实记录者，看起来的动态之美，实在也是需要静态的枯燥与耐心且细心的制作。我希望我们的国表，可以朝着精工细作的角度上发展，从模仿到自主研发的设计，让我们的国表可以让更多国人自信骄傲的佩戴使用。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

钟表在见证，是的，光阴也有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