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润金
摘 要: 关于“衬字”,曲有“衬字”已经达成共识,词有没有“衬字”则没有,这个问题值得研究。词的所谓“衬字”问题由来已久,不能笼统地说有或者没有,需要仔细而全面地辨识,应该说与曲一模一样的“衬字”严格来说是没有的。但是词与曲都有一些虚词,在这一点上有共同之处。词的“衬字”说源自对词体“正格”的认定,而在这一点上没有共识,就是争论的原因。
关键词: 词 “衬字”说 曲
关于“衬字”,曲有“衬字”已经成为共识,而词有没有“衬字”则没有共识,不但古人在这一点上没有共识,就是今人也没有。笔者认为词的所谓“衬字”问题由来已久,不能笼统地说有或者没有,需要仔细而全面地辨识,与曲一模一样的“衬字”严格来说是没有的。但是词与曲都有一些虚词,在这一点上有共同之处。词的“衬字”说源自对词体“正格”的认定,在这一点上没有共识,就是争论的原因。
一、曲有“衬字”已经成为共识
关汉卿自称“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他的着名套数〔南吕·一枝花〕《不伏老》可视为“浪子”的一篇宣言,其〔黄钟尾〕曲云: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那,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其中的“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就是“衬字”,而且在元曲早期,《御定曲谱·凡例》云:“旧谱既于句首右偏小书衬字,又于句下双行小书韵句相连。”后来“衬字”变得与正字一样大了。
二、古人在词有没有“衬字”方面没有共识
古人在词有没有“衬字”方面没有一致看法,官府主张词有“衬字”,如清代《御制词谱》持这种观点,民间则没有一致的看法,有的主张词有“衬字”,如毛先舒《填词名解》,该书在《历代词话》当中作为明代著作[1],王兆鹏先生《词学史料学》[2]和朱崇才先生《词话史》[3]都作为清代著作。有的主张词没有“衬字”,如清代万树《词律》。从影响力的角度来看,官府认定词有“衬字”,这比民间认定词有没有“衬字”,影响力更大。这一点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的,因为在封建制度残酷统治的旧社会,文网森严,官府可以决定民众的生死,一言不合,就制造文字狱,所以官府认定词有“衬字”,这肯定比民间认定词有没有“衬字”,影响力无疑更大。从《历代词话》来看,最早持词有“衬字”说的是毛先舒《填词名解》,应该说这种观点在清代成为官府观点,与民间原有的观点还是有传承的,只是没有得到民间的一致支持。
据文渊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清代《御制词谱》是“御定词谱四十巻,康熙五十四年圣祖仁皇帝御定”,序云:“词之有图谱犹诗之有体格也,诗本于古歌谣,词本于周诗三百篇,皆可歌。凡散见于《仪礼》《礼记》《春秋》《左氏》,传者班班可考也。汉初乐府亦期协律,魏晋讫唐诸体杂出,而比于律者葢寡。唐之中叶始为填词制调倚声,历五代北宋而极盛,崇宁门大晟乐府所集有十二律六十家八十四调,后遂増至二百余,换羽移商品目详具,逮南渡后宫调失传而词学亦渐紊矣。夫词寄于调,字之多寡有定数,句之长短有定式,韵之平仄有定声,杪忽无差始能谐合,否则音节乖舛体制混淆,此图谱之所以不可略也。”《御制词谱》其中认定词有“衬字”,如:“梧叶儿,太平乐府注:商调。《唐书·礼乐志》:商调乃夷则之商声也……又一体,张可久。花垂露,柳散烟。苏小酒楼前。舞队飞琼佩,游人碾玉鞭。诗句缕金笺。懒上苏堤画船。单调三十二字,七句五平韵,句韵,韵句,韵韵韵,此亦与吴词同。惟第四五六句各多二衬字,可平可仄。”从《历代词话》来看,最早持词有“衬字”说的是毛先舒《填词名解》,如:“词有一调而数名者;亦有一名数调者;又有首调一名,余调间出他新名者;又有同词调中,差一二衬字,句法遂别,创名者。凡此间有备书,颇多从略。”[4]而清代万树《词律》则坚决反对词有“衬字”说,如卷九云:“衬之一说不知从何而来,词何得有衬乎?况此句句法上三下四,亦止可注也。字為衬而不可注,纵字衬也着谱,示人而可率意为之耶?愚谓也字必是误多无疑,即不然亦竟依其体而填之,不可立衬字一说,以混词格也。”从笔者所见来看,持词有“衬字”的观点还是比较多的,比反对词有“衬字”的观点多。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乐府指迷提要》云:“又谓古曲谱多有异同,至一腔有两三字多少者,或句法长短不等,盖被敎师改换。亦有嘌唱一家多添了字云云,乃知宋词亦不尽协律,歌者不免增减。万树《词律》所谓曲有衬字、词无衬字之说,尚为未究其变。”这就是官府主张词体有“衬字”说,并且反对万树《词律》曲有衬字,词无衬字之说的观点的鲜明体现。认为词体有“衬字”说,在清代不乏其人,如王又华《古今词论》:“长调芜累与痴重同忌,衬字又不可少,然忌浅熟。”[5]又如刘体仁《七颂堂词绎》:“长调最难工,痴重同忌,衬字又不可少,然忌浅熟。”[6]又如彭孙橘《词统源流》:“词有定名,即有定格。其字数多寡,平仄韵脚较然。中有参差不同者,一曰衬字,文义偶不连畅,用一二字衬之,密按其音节,虚实间正文自在。如南北剧‘这字,‘那字,‘正字,‘个字,‘却字之类,从来词本即无分别,不可不知。”[7]又如田同之《西圃词说》:“词有定名即有定格。其字数多寡,平仄、韵脚较然。中有参差不同者,一曰衬字,文义偶不联畅,用一二字衬之,密按其音节虚实间,正文自在。”[8]就是到了近代,著名词学家况周颐《餐樱庑词话》也主张词体有“衬字”:“元人制曲,几于每句皆有衬字,取其能达句中之意,而付之歌喉,又抑扬顿挫,悦人听闻,所谓迟其声以媚之也。两宋人词,间亦有用衬字者。王晋卿云:‘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向字乍字是衬字。”[9]
三、今人在词有没有“衬字”方面也没有共识
今人在词有没有“衬字”方面像古人一样没有一致的观点。主张词无“衬字”的学者不乏其人,但是主张词有“衬字”的学者也有,而且是大家甚至词学宗师,如唐圭璋先生,他在对敦煌词研究的时候,就认为词有“衬字”,而且敦煌词多用“衬字”。关于这一点吴熊和先生在《唐宋词通论》[10]相关部分沿用了唐圭璋先生的观点。与古人的区别是官府不再主张词有“衬字”说并且反对词无“衬字”说。学术界的研究风气是自由开放的,不再受到政府的干预,但是在词有没有“衬字”方面没有共识。
四、关于词有没有“衬字”的仔细而全面的认识
应该说词与曲一模一样的“衬字”,严格来说是没有的。尤其是早期曲的“衬字”是作为小字传写或者印刷在正字旁边的,这种形式在词的传写或者印刷过程当中是没有的。但是作为曲的“衬字”是一些虚词,而词当中也有一些虚词,这又有一些共同点。关于这些虚字,“如果把《太和正音谱》所标出的‘他则待,‘记的是,‘博得个,‘关不住,‘呀呀的,‘疏刺刺,‘更那堪等‘衬字,与张炎《词源》中所论词中‘莫是,‘还又,‘更能消,‘又却是等‘虚字相比较,其性质大致相同”[11]。在散曲方面,北曲“衬字”多,南曲“衬字”少。北曲“衬字”多,多至十多个字,甚至出现“衬句”。南曲“衬字”少,“衬不过三”。在这一点上词的所谓“衬字”与南曲较接近。
词“襯字”说产生于对词所谓“正格”的认定,对于词所谓“正格”的认定,是没有共识的。古代一些官府对词所谓“正格”的认定,持肯定态度,而民间则态度不一。许多人主张词有所谓“正格”,有的则主张词没有所谓“正格”。从笔者看到的资料来看,主张词有所谓“正格”较词没有所谓“正格”的多一些。
五、今人在词所谓“正格”的认识
关于今人在词所谓“正格”的认识,可谓各抒己见,各说各话,没有共识。反对者在词有所谓“正格”的主张是,词不是科举考试的文学体裁,没有所谓“正格”。词的格式,如字数、平仄、押韵都没有固定。突出的例子是柳永的同一曲牌的词,字数相差十几个字。《康熙曲谱》是官府的一厢情愿,没有得到广泛支持。尤其是关于词的用韵,词的用韵可谓五花八门,没有定论。有的使用诗韵,有的使用方言。使用诗韵,如使用平水韵,使用方言的,如吴文英使用吴方言。支持者在词有所谓“正格”的主张是,词的格式,如字数、平仄、押韵都有一致。许多有关词的格律的著作都明确了的格式,如字数、平仄、押韵不容更改、混淆。
六、今人在词所谓“衬字”的认识方面的争论
今人在词所谓“正格”的认定,没有共识。记得2004年《中国韵文学刊》编委扩大会议在湘潭大学召开,笔者作为研究生旁听,向与会的词学专家提出这个问题,钟振振先生不承认词有“正格”,认为词没有“衬字”。他认为古雅一个音对应一个字,没有“衬字”,一些演唱者为了演唱的方便,增加一两个俗字,以利于演唱,不能算是“衬字”。而孙克强先生则认为词有“正格”,词有“衬字”,还举了钟振振先生的导师唐圭璋先生认为词有“衬字”的例子。估计争论以后还会有。
需要强调的一点的是,对待词有没有“衬字”的问题上,新的词学专家的态度值得重视。词学后起之秀许伯卿先生的态度容易令人忽视,却是十分重要的。许先生著有《宋词题材研究》一书,该书在评价敦煌词的时候说:“格式也不固定,衬字很多,富于变化。”[12]
本文的研究意义在于首次较全面地对词的“衬字”说做了研究,希望抛砖引玉,为相关研究做参考。
参考文献:
[1][4][5][6][7][8]张璋,编.历代词话[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2,3:809,904,917,957,1243.
[2]王兆鹏.宋词研究入门[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12:5.
[3]朱崇才.词话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6,3:288.
[9]张璋,等编.历代词话续编[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5,11:49.
[10]吴熊和,著.唐宋词通论[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9,3:165.
[11]赵义山,李修生,主编.中国分体文学史(诗歌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7:354.
[12]许伯卿.宋词题材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07,12: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