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关键词:侦探叙事

2019-06-18 01:27
广州文艺 2019年5期
关键词:阿加莎总体性克里斯蒂

主持人语:

人们一般将侦探小说视为一种类型小说,但这种小说类型又常跟严肃文学存在着复杂的勾连。被尊为“为作家写作的作家”的博尔赫斯不少作品都有着鲜明的侦探框架,他也公开疾呼“应当捍卫侦探小说”。对中国当代文学而言,侦探叙事在其间扮演着十分显眼的角色。马原、格非、北村、叶兆言、麦家、须一瓜、田耳、阿乙、李宏伟等作家的很多重要作品中都融化了侦探叙事的经验,就是人们一般认为跟侦探叙事关系不大的金庸、三毛、王安忆,也毫不讳言自己对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热爱。

现代人为什么热爱侦探小说?王安忆在《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世界中》一文中说:“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很像是一种成人的童话,我想,孩子们所以能被童话吸引,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想象力,相信那些精灵是真实存在的。而成人在阅历中储备起的知识和认识,占去想象的空间,排除了信赖的条件,于是,精灵退出成人世界。可是,就像一种进化不完全的遗症,成人依然保留有對不寻常事件的好奇心。”这里从心理学角度解释成人读者对侦探小说的迷恋。人类在世界行走终究无法离开故事的拐杖,成年人在丧失了童真想象力之后,只有侦探故事所依赖的迷宫想象力能呼应他在社会化过程中建立的逻辑强迫症。童话中一个目标的实现并不依赖逻辑,而依赖奇遇、幻术和从天而降的救星等等;成年人无法再认同童话,就是因为童话里没有现实所需要的逻辑。热爱侦探故事的人们,他们通过侦探故事进入一个跌宕起伏、险象环生的悬念世界,又在比现实复杂十倍以上的犯罪迷宫中涉险过关以确认一种智力优越感。这大概是侦探小说长期作为全球最畅销类型小说的心理学基础。

还有更宏大的解释。本期参与讨论的青年评论家徐兆正援引了博尔赫斯和张柠各一段精辟论述:博尔赫斯认为侦探小说“正在一个杂乱无章的时代里拯救秩序”;而张柠则指出“现代侦探小说,是现代社会的一个隐喻。陌生人世界的侦探,要寻找和捕获的不是一张完整的面孔,而是要赋予这个零散化的社会一种新的整体性,一种与传统社会的连续性相反的连续性,或者说一种病态的连续性和整体性”。两个说法都触及了侦探小说与现代社会及其精神症候之间的内在关联,而徐兆正则干脆将对侦探精神的解释引申到卢卡奇那里去:生活在一个总体性丧失之后的时间里,现代世界“成了疑问重重的世界,成为一个需要将本质作为理想追寻,将生活转变为追寻本质的冒险才有可能救赎自身的世界”,而侦探小说便担当了“讲述疑问重重的现代世界”之重任,代表了在总体性丧失之后重建总体性的努力。这种对侦探小说进行的哲学阐释也算是存一家之言。

正因为侦探小说并非简单的消遣娱乐,因此,它也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十分重要的资源。本期另一个参与讨论的青年评论家唐诗人便主要聚焦于侦探小说与中国当代文学的关系展开论述。重要的或许不仅在于他较深入辨认了马原、格非、麦家等人作品中的侦探叙事,而是隐藏在后面的问题:侦探叙事何以能参与到中国先锋文学的塑造?一个简单的回答是:侦探小说的故事迷宫性与中国先锋文学对叙事迷宫性的追求存在某种同构性;更内在的回答或许是:无论是侦探叙事还是先锋文学都是“疑问重重的现代世界”的某个文学镜像。

不过,并非所有的侦探小说都必然具有现代精神,很多侦探小说复杂的外观底下不过是复制的套路。严肃文学与类型文学的重要区别在于:严肃文学一定要别于前人而有所新创,而类型文学则只需要掌握几个甚至一个配方就可以屡试不爽了。所以,我们更关注的其实是侦探叙事如何成为严肃文学的叙事资源。高雅文学/通俗文学的二元划分也不能绝对化,很多作品在历史的进程中由俗转雅;同时,太过“纯化”的高雅文学有时也需要通俗的异质元素来激活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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