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路上的孤独与爱

文 |兰川

小王子的领悟周保松 著上海三联书店 2018版

《小王子》是法国作家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一部短篇小说，问世于1942年。一直以来，这部小说被当作儿童文学看待。这似乎意味着，成人有权不必对这部作品深思。有趣的是，香港中文大学教授周保松，以其深厚的哲学功底和丰富的生活经验，从这部儿童文学作品中，看到了许多普通读者看不到的深意。他把自己的领悟写了下来，起初为的是拿给自己的女儿读，后来以独立篇章的形式发表在香港《明报周刊》上，受到了极大欢迎。再后来，就有了这本《小王子的领悟》，于是，更多人能有幸一睹其中风采。

用周保松自己的话说，这本书是“一曲童心的歌谣，一位书迷的阅读分享，一束关于文学的哲学札记，一个哲学思考者的价值耕耘，还是一位爸爸送给女儿的成长礼物”。它涉及一个人成长路上的各种重要话题，梦想、童心、爱、责任、金钱、朋友、孤独、选择、理解等。令人惊叹的是，这些话题都非常巧妙地与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相关，换言之，正是由于周保松多次阅读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才有了这么多面的领悟。

《小王子》涉及的话题虽多，但核心主题或可概括为两个，一是“人在成长中的孤独”，二是“人在成长中对爱的渴望”。

读过《小王子》的人都知道，小王子在离开玫瑰后，去了很多星球，遇到了身份各异的人。有国王，有商人，有学者，但小王子没有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成为朋友。因为这些人都很孤独，而且没有化解孤独的能力。他们的孤独不仅是形单影只式的表面上的孤独，而且是心灵上的孤独。他们将自己封闭在自我的小世界里，不再向他人敞开心扉，不再和他人产生真正的联系，因此无法发展出友情、爱情等任何亲密关系。这些人，是成年人的代表。

还处在儿童世界的小王子，来到了没有玫瑰的成人世界，也很孤独。在一座高山上，他朝着山的那一边大声喊道：“你好”，他听到对面有人回应“你好”。小王子以为找到了朋友，于是接着问：“你是谁？”可听到的仍旧是“你是谁？”小王子不甘心，继续朝着对面喊道：“当我的朋友吧，我好孤独。”对面传来的回答是：“我好孤独……我好孤独……我好孤独……”小王子这才意识到，山的对面没有他想要的朋友，有的只是自己的回声。

小王子不想要孤独，他希望获得爱的机会。可是要想获得爱的机会，他就必须具备驯服和被驯服的能力。

驯服，这个词是《小王子》中的狐狸提出来的，也是周保松在《小王子的领悟》中详细分析的一个核心词汇。他以小王子和玫瑰之间的关系为例，分析了什么是驯服。

按照周保松在书中的分析，小王子爱上了玫瑰，玫瑰也爱上了小王子。他们是彼此的初恋。正因为是初恋，所以他们在爱情面前都是新手，没有经验。彼此深爱，却不知如何去表达对对方的爱。

于是，玫瑰在小王子面前炫耀自己出身高贵，说自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花，想以此留住小王子对她的爱。而小王子一方面觉得玫瑰很了不起，以拥有玫瑰为傲，另一方面却觉得玫瑰好像并不怎么靠谱。于是他决定离开玫瑰，去别的星球看看。脆弱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小王子去了好多个星球，见了不同的人，这些人拥有很多他所没有的东西。但在他看来，这些人再怎么了不起，也不可能拥有玫瑰，因为玫瑰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花，而这朵花只属于他一个人。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个花园里开满了五千朵玫瑰花，这时候，小王子的世界彻底崩塌了。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优势，他的玫瑰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他的玫瑰只不过是成千上万朵玫瑰中的一朵而已。

在得知玫瑰并非独一无二之前，小王子确认一件事物的价值是通过与别人比较达成的。只要他的玫瑰是独一无二的，他就认为自己比别人有优势。当知道真相后，他不再具有优势，于是陷入失落。那么，小王子和玫瑰的关系既然是建立在一种假想上，这种关系还有价值吗？

问题的答案在狐狸出场之后揭晓了。狐狸用三个关键词向小王子解释了他和玫瑰之间的关系：驯服、彼此需要、世上的唯一。连贯起来就是说，两个人之间有过驯服关系，产生了彼此需要的情感，这时候爱才诞生了。相爱双方对彼此来说才是世界上的唯一，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

在成年人世界里的小王子之所以找不到朋友，无法获得友爱，是因为成人的驯服和被驯服的能力都很低。成人追求的往往不是人与人的亲密关系，而是其他东西。比如书中的国王，追求的是权力，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用自己的权力支配别人。可笑的是，他的国家里一个人民都没有。书中的商人精于计算，贪得无厌，眼睛里只有金钱。但小王子发现，这个商人所拥有的，不过是银行账户里一串串毫无意义的数字。这里不是否认权力和财富的价值，而是提醒成年人去反思自己是否过于迷恋权力和财富，以至于将权力和财富等同于幸福，而丧失了爱的能力。

化解孤独最好的方法其实不是获得别人的爱，而是自爱。人要学会驯服自己，与自己和解。唯有如此，才配得上更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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