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立自我的思想谱系
——评邱志杰“寰宇全图”展览

2019-06-14 06:12崔皓文CuiHaowen
天津美术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寰宇全图观者

崔皓文/Cui Haowen

编者按:邱志杰的“寰宇全图”将地图这一概念与他本人是策展人以及艺术家的双重身份进行结合。同时,以地图的方式将他的身份经历,乃至万物之间的关系进行展现。本次展览,也是他自2009年起着手实施的“三大计划”的呈现。艺术家想通过“万物”系列展示的24幅形态各异并彼此相连的水墨地图以及展厅中间摆放的装置,实现对自己认识世界的“勘测”以及对于自我的勘测。观者亦可以通过这些图像尝试对自我的勘测,以及对当下社会现状的重新认知。

展览链接:

邱志杰:寰宇全图

展览时间:2019年1月19日—5月5日

展览机构: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展览地址: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4号798艺术区北京8503信箱

展览现场入口处

邱志杰为展览“破冰:南京长江大桥计划之三”的出版物《邱志杰:无知者的破冰史》创作的地图,2009 年

邱志杰 世界尽头的思想 桌面地图装置作品

“寰宇全图”是中世纪时期拉丁语世界对当时所发现的“全球”地图的总称,而现存的最早一本《寰宇全图》(Theatrum Orbis Terrarum)于1570年首次出版。这本有着437年历史的图册,最先将世界各地的地形、水域和山脉等地理特征统一绘制在同一本连续画面当中。

邱志杰本次展览中采用了这个名字,也许是有着相似的目的:这次展览是他“世界地图计划”的成果展,也是近十年间不断将自己的思想、知识、感受精细编排后交出的答卷。

为何是地图?

艺术家开始尝试绘制地图是源于2012年参加的古根海姆美术馆奖群展评选,展方要求每一位艺术家用6页画册的空间介绍自己——写6页冗长又抽象的文字显然是太过平庸的做法,而自己这样“如此的复杂的、密密麻麻的、盘根错节的、藕断丝连这么一个人物”又无法用简单的一个标签来概括,艺术家决定利用自己策展人、创作者的双重身份,画一些与自己很相似的复杂“地图”作为描述自己和策划展览双重意图的表达。

事实上,早在2009年,邱志杰就开启了自己的“三大计划”之一——南京长江大桥计划,这是艺术家从2006年开始进行的南京长江大桥自杀现象的调查和干预,而在2009年,艺术家举办“破冰:南京长江大桥计划之三”展览,并为展会现场画了一幅地图。可以看出,“地图”这一创作形式在艺术家的脑海中存在已久,这一想法经过长时间的深化、发酵,结合艺术家丰富的想象力,最终成为本次展出的“万物”系列作品的催化剂。

“万物”皆有联系

历史上的《寰宇全图》共包含53张地图,且每张地图都有详细的注解。与之相对的,邱志杰为“万物”系列画了24张水墨地图,同样为每张“地图”撰写了解释文本——详细地谈了自己创作过程中对图中概念的理解。当然,相对于我们普遍意义上的“地图”,邱志杰创作的“地图”显然难度更大一些。普通的“地图”以现有地块、水域、山脉等为原型,有着可以丈量的空间,但概念上的“地图”应该从何勘测呢?它的“数据”支撑又来自哪里呢?

艺术创作者最需要勘测的便是自己。经过不断翻转的时代齿轮,“艺术家”身份正在被更多的社会身份侵蚀,一个人到底是一位艺术家,教授,画画的,写字的,作评论的,还是策展人?仿佛一定要用三个以内简单的词汇来形容一个人的全部才好。正如邱志杰自己所讲:“一直有人问我说你到底是谁,我现在会说我是一个mapper。mapper非常低调,听起来像是一个埋头苦干的制图员。可mapper还有另外一个解释是总设计师,一个设计师就是一个规划者。”“地图绘制者”成为可以涵盖他所要的一切身份的代名词,同时也是他经过长时间自我发现后对自己的全新定义。

站在观者的角度来说,“万物”系列所画的是艺术家的认识世界,是艺术家与世界建立起的诸多联系的概念化提炼,而观者在观看过这组包罗万象的作品之后也加入了这份联系之中,走进了这个从前一无所知的新世界。从这个意义上看,艺术家的创作正像是为观者和广阔私人视野之间建立了一个通道。

“万物”系列所展示的是24幅形态各异并彼此相连的水墨地图。《建筑地图》是24幅水墨地图中整体较为规整的一幅,整幅图可以看出艺术家对自己认识世界的“勘测”与编排。全图采用了两种编排方式:分类学和建筑史——区域分布与时间线并存,因为“地图”的构图可以相对自由,让艺术家可以在保留历史线的同时在其周边放置同种类的建筑物,让画面完整的同时保持“建筑”这一概念的内在联系。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画面中对于无处不在的“无家可归者”的安排,越是“繁华”的建筑物旁边越是不能缺了他们的身影。“建筑”所指代的并不仅仅是一座房子,它是人们的栖身之地:当它是教堂的时候,它收留善男信女;当它是孤儿院时,它收留没有家庭的儿童;当它是宫殿时,它收留成为权力象征的人们。那些“无家可归者”无法拥有自己的房子,但他们依然被“建筑地图”所收留。

思想都应该被记录

相比声势浩大的24张水墨地图主力,摆在展厅中间的十几块“岛屿”似乎有点挡路,事实上,这些板材表面也画满了地图,并标注了许多的名词。细看下去,这些词语有主观主义、客观主义、存在主义等,也有苛评、生不逢时者、昵称等。在一些观者看来,这是一些当下经常听到,却不一定可以完全明白所指含义的词语;而在另一些对思想文化领域有所认识的人看来,这些词语正代表了历史上或当下时代中那些著名的思想碎片。

但无论观者能否真正地了解这些“主义”的确切含义,它们的字面意思总是可以感受到的,在展览的空间内,没有人会被要求解释某一个词语,自然也不会有人打开自己的手机查询词条定义,但似乎所有人都懂了——或者正在懂的路上。细微的链接让这些词条成为有心的观众们好奇的对象,当他们走出展馆,重新回归生活,也许可以发现,这些细小的词语布满了曾经自己最为熟悉的整个世界。

值得关注的是艺术家采用的表现形式——拓片,白色的阴刻文字和线条布满在蓝色的底板上,在视觉触感方面具有相当的原始特征。板材表面看起来和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以及古代埃及地区的雕刻记录石板有类似的地方——这就让观者观看这些“岛屿”时,以一种对远古文化的赞叹心态阅读上面的词汇。

重新发现图像的功能

如果观者细致地观看完每一件展品,可能会有种被灌入了太多新概念的感觉,这也带出了笔者想要探讨的一个观点:艺术作品中传达出如此大量的信息是否是必要的?

在当下的时代中,观者对艺术品的要求早已经不局限于“审美”一面了,越来越多的人观看展览是为了增加认识——书本和课堂太严肃了,且并非所有人都有重回校园的机会,相比之下,当代艺术展正是一个开阔视野的好去处。

邱志杰 安得广厦千万间 纸上墨水 245×126cm 2015年

邱志杰 “寰宇全图”作品展展览现场,观众正在观看作品

邱志杰等当代艺术家正在逐渐增加艺术作品中的信息量,甚至为了让观者理解得更多,艺术家在展览现场会播放一些影像来讲解自己的创作目的和所思所想,“寰宇全图”的现场便摆放了3件展示艺术家思维与创作过程的录像作品,方便观众的进一步理解。

艺术是关于人的艺术

但是,“寰宇全图”并非仅仅在传播“知识”的索引名词,它更是代表着艺术家对世界和人类生活的情感关怀。“建筑地图”中描绘的“无家可归者”不是邱志杰首次表达人文关怀,早在他的“南京长江大桥计划”中,他就曾关注自杀人群的心理状态,而且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干预。他在大桥上自杀者写下血书的地方留下了一个问题:马达加斯加的首都在哪里?这是一个看似无厘头的问题,为什么要问一个有自杀之心的人这样一个问题?事实上问题不重要,唤起轻生者的好奇心才是他想做的事。一个人很可能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钻牛角尖而轻生,在他准备离开这个令他心灰意冷的世界的时候,一个唤起他好奇心的问题很可能就是关键问题。同样的意图在“知识考古”中也有呈现。

笔者认为,邱志杰想要塑造出的并非是一个只有生硬知识名词的“信息地图”,就如同上述事例中的“问题”一样,“信息”只是一种唤起观者兴趣的方式,“寰宇全图”真正想要做的是创造出一个以思维导图为内在结构的私人理性认识、感性情感与知识相结合的完整世界,不同于文字所建构的世界,“寰宇全图”是为公众而开放,以便于寻找更丰富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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