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 遵义杂志社全媒体记者 陈玉兰
偶然间,袁金荣的人生轨迹被改变。
原籍习水的袁金荣,曾经是上海市的白领精英。2001年,他从同济大学结构工程博士生毕业后,进入上海隧道设计院工作,专门从事地下工程结构设计、工程咨询及科研任务。身为高级工程师,他先后参加了上海市多项地铁隧道,包括世界上最大的盾构隧道——崇明隧道(我国首条双圆盾构隧道)、全球最大断面管幕工程——上海中环线隧道的设计、咨询和相关科研课题等工作。这期间,他先后发表学术论文36篇,获得2001年湖北省科技进步三等奖,2002年上海市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2003年度教育部提名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2006年建设部华夏建设科学技术二等奖等奖励。
从一名农村娃成长为都市精英,袁金荣深感幸运。2004年,新加坡在建环线地铁隧道发生垮塌,造成4人死亡。新加坡环线地铁隧道建设项目中有上海隧道公司与新加坡、澳地利的两家公司联合中标的标段,而上海隧道公司和上海隧道设计院是同属上海城建集团旗下的兄弟单位。于是,年富力强的袁金荣博士被单位派出,借调到新加坡,参与新加坡环线地铁4个车站及区间隧道的现场设计。
初到新加坡,袁金荣顿时傻眼了——首先,语言关卡住了他。他所在的设计部门共有8人,分别来自不同的8个国家,肤色各异,有白、黑、棕,就他一个中国人。工作中,同事们都是一口流利的英语。博士出生的袁金荣,自然也有相应的英语水平,可是国内工作很少用口语。这一来,他的口语明显跟不上新加坡同事,加之工作中涉及大量专业技术语言,它们的英语表达更是陌生,让袁金荣找不着北。听着同事交流自如,自己却无法开口,袁金荣心急如焚。
其次,新加坡隧道建设自有一套严密体系,其规范、理念与国内迥然不同,他对此完全陌生。另外,国内设计都有相应软件,让设计工作得心应手,效率很高。可是新加坡项目的前期阶段,设计软件和工具都没有到位,大到工程的整体架构,小到钉一颗螺丝钉或一根梁柱,都要用严谨缜密的数据测算和理论依据去支撑,各种测算一律靠手算,一张纸、一支笔,远比国内设计复杂得多。
新的工作环境让袁金荣陷入窘境。可是,他已经被交代了任务,设计隧道内一条排水沟的开挖,这条水沟6米深、4米宽。换成在国内,小事一桩,一天足以完成。可是,身处新加坡的他,面对此情此景,堪比登天,他深感自己像一只小虾米被扔进了茫茫大海。
所幸,好心的缅甸同事主动与他说话,给了他一部设计规范。他开始啃“规范”。为了尽快啃完这快“硬骨头”,袁金荣熬更守夜,遇到大量生僻的专业术语就查英语词典,反复背呀记呀。白天工作中,对应着规范要求干。一旦遇到新问题,当晚就查阅规程,一点点攻克……陌生的新加坡,远离亲朋,语言障碍,交流受阻,形单影只,困难不小,对于初识的同事也不便多求助,怎一个孤独了得。
如果说这一切还可以用努力去克服,那他面临的一个更大的困难就是,在国内工作时,设计方案一旦完成并交出后,设计师基本不用去施工现场,所有施工问题一律由施工单位负责解决。可是,设计方案的完工,对于新加坡设计师仅仅是第一步。随后的施工期间,设计师要随时在现场提供技术支持,根据现场具体情况和各监测点上的数据,对设计方案进行调整,一切技术责任由设计师承担。隧道开挖是极其复杂的,尽管施工之前要进行严密的地质勘探,可是地质条件的复杂,难免会让施工现场出现意外情况,比如在地下隧道的掘进中,泥浆突然强力迸射,冲上地面老高,或者掘进中突然发生地面塌陷等。这些都需要现场解决。这是对设计师的理论背景、设计经验和实践历练的挑战,是他在国内时从未历练过的。
施工期间,每周有施工讨论会。会上同事们各抒己见,热烈发言,袁金荣心里直打鼓,只有听的份儿,根本不敢开口,也无法开口。他那阵子,他最害怕参加这样的讨论会。同行里又没有精通中文的,向谁请教呀。困难来了,能退缩吗?不能,只能面对,硬着头皮,从零开始,学习、实践,反复如此。
就这样,种种压力,让袁金荣寝食难安,体重急速下降。每每心情低落时,他总会想起奔赴新加坡之前领导的一番叮咛,“你是派去新加坡支援的中国专家……相信你不会辜负重托”。这份沉甸甸的重托成为莫大的动力,让他一次次鼓足劲儿,啃硬骨头……
四个月的晦暗日子终于熬过了,袁金荣最终弄懂了新加坡设计规程,基本消除语言障碍,也终于把开挖排水沟的任务圆满完成了。此时的他,对设计方案的调整,施工现场的风险控制,地面建筑的保护,都有了全新的体验和收获。这份如释重负、脱胎换骨的感觉,让他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这时候,公司也购置了设计软件,给设计工作带来了便捷。接下来,他接到了新任务——开挖地铁车站,在5.1公里长的地铁隧道里,设计修建5个或方形或长条形的车站。这一次,他不再犯怵,在同事的齐心协力下,他顺利完成任务。
2008年起,他又被调到新加坡综合娱乐城项目任技术经理。
2012年底,袁金荣参与一项新工作——至今为止新加坡地底最深的隧道工程。这条电缆隧道深入地下60米,相当于20层楼高,比地铁隧道要深上一倍,建成后可以提供130万个家庭、商业和工业用户日益增加的电量需求。
这条隧道工程分为南北线和东西线,袁金荣是这条电缆隧道(NS1)标段的设计经理。隧道深度需要达到地下60米,相当于20层楼高。只因为新加坡已有迷宫一样的地下网络,所以要下降到比现有地下网络更深的地方。之前,袁金荣所做的工程基本都是软土隧道,但这次地下60米深处不再是软土,而是花岗石。在坚硬的岩石中打隧道,昂贵的盾构设备一度被岩石咬死,施工难度可想而知,这就要求设计者必须要有地质专业知识。袁金荣深感欣慰,自己的本科专业从中国地质大学毕业,有专业的地质知识和地质工作经验,事隔多年后在新加坡派上用场,解决了这一大难题。
“新加坡国土面积有限,地面发展空间受限,于是举国全力开拓地下空间,交通、水、电、气,甚至其他重要设施都往地下走。层层叠叠的新加坡隧道,为我的事业提供了全新的拓展空间。”袁金荣为此感到庆幸。
如今,袁金荣是英国土木工程学会会员、英国特许工程师、新加坡隧道与土木工程协会会员,正在实施多个重大项目,包括吹泥填海造地、地铁隧道,以及事关新加坡未来战略的地下储油工程等。他说,国内有很多高铁、高速公路穿越极其复杂的地质环境,可是国内隧道专家们把所有问题都解决的很好。在家乡贵州,喀斯特地质结构让隧道工程建设更为艰辛,可是工程师们克难攻坚,成就了贵州交通的日新月异,了不起。如果有机会,自己很想为家乡建设尽一份力。
在新加坡,隧道工程大多使用盾构掘进机、桁车、起重机、桩孔机等大型工程设备,很多都是中国制造,折射着中国发展速度。袁金荣对此自豪不已,继而感叹:“继续奋斗,展示中国人应有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