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通过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中的三重人格结构理论,结合文本细读的方式分析茨威格的中篇小说《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重点体会小说主人公C太太在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重人格结构的相互交织中产生的复杂的心理活动。
关键词:茨威格;C太太;三重人格结构
作者简介:陈聪(1994-),女,贵州省贵阳市人,硕士研究生,专业:文艺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2--02
在《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这部中篇小说中,茨威格以细腻的笔触给读者刻画了一个内心活动极为丰富的女性形象——C太太,小说中C太太讲述了自己二十多年前与陌生的年轻男子从认识到交往不可思议的二十四小时之中的故事。茨威格将其内心的矛盾、纠结与痛苦充分展现在读者的眼前。本文将尝试从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结构入手,从特殊环境下本我的释放、三重人格冲突下焦虑的产生、二次元式的超我世界的构想三部分,对于C太太的内心活动做详细的论述。体会在本我、自我和超我相互复杂的交织中C太太的心理变化。
一、特殊环境影响下本我的释放
“人格的动力状态是由能量在整个人格中的不同分布而决定的,而一个人的行为则取决于其所具有的动力状态。”[1]人体是一个复杂的能量系统,其中操纵人格三部分结构运转和做用的能叫心理能。在弗洛伊德看来,人格可以获得的能量是一定的,人格中某一系统获得能量后,就意味着其他系统已丧失能量。笔者认为本我、自我、超我这三者在人格当中的能量转换是有其条件的,在小说中C太太的本我借由环境的影响而得以释放。
“直到我四十二岁时,我的生活一步也没有越出习俗的常规”[2]367 C太太在四十二岁之前过着幸福美满优渥的贵族生活。直到丈夫去世、孩子们长大又各自忙碌在自己的领域,这时的C太太感到的是无所事事与孤独寂寞,赌场是C 太太经常光顾的地方,一是因为亡夫有去赌场的喜好,更重要的原因是赌场本身就是一个释放欲望的地方,各类赌徒在那里完全抛弃道德和理性的束缚,快乐至上。因此,在赌场这个特殊的场合,C 太太可以把自己的欲望诉求转移到别人身上,通过观察赌徒们被欲望支配着的双手来填补自己激情的空缺。C太太成功地被一双情感丰富的手所吸引,产生一种梦幻般的游离,情不自禁地追随着这位年轻人一同出了赌场,观察着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大雨倾盆而下,C太太内心的坚守亦如大雨的来临一般,也随之崩塌,她的内心此刻也如这来势汹汹的大雨一般,有着久久不能平复的难以名状的心情,终于,她走上前去,一心只想将年轻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就如C太太所说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一直跟随着这个年轻人,C太太将她那一晚的行为解释为本能的驱使。“完全是无意识地,从我平坦的人生道路上突然失足掉进深坑。”[2]388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大部分能量被本我控制,让C太太产生这一系列在她看来有违常规不可思议的行为。而且本我的驱使显示出的是在它之中的本能与欲望的强大释放,宛如“一口充满着沸腾的激动的大锅”。虽然C太太在讲述到这里时一直极力地强调自己当时并不是别有动机,包括她与年轻人已经进入到了旅馆的房间,她又在此重复了一遍自己当时的行为“只是助人心切,而不是由于别的任何感情。”[2]388然而事实证明本我苏醒与强大的支配力量使C太太失去了理性的思考,越出了习俗的常规。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当时的C太太已经没有了所谓的理智的思考,她反复强调自己动机如何其实已经是二十四年以后由理性支配所阐发的内心想法,而且是在内心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向“我”述说,时过境迁,现实中的C太太是自我占主要控制地位的人,是超我的道德约束下的人,本我是被压抑与不被承认的。也就是说她将二十四年之后的想法与当时的情景融合,人的那些个突如其来的意识和情感想法早就在她行动的那一刻烟消云散,补之叙述的只是在自我控制下的理性和判断,以此达到的是对于本我与现实之间的调和。
所以才造成了这样一种现象,C太太一方面始终强调她的行为是道德上的救赎而别无其他,另一方面自己则在与青年的交往中越陷越深,甚至产生了私奔的疯狂想法。一方面不想详细的叙述当时的情况,一方面又将其视为自己一生中难以忘怀的二十四小时。C太太的矛盾心理就是在三重人格复杂交织下的反映。
二、三重人格冲突下焦虑的产生
一方面环境是影响人的三重人格转换的条件,另一方面小说也通过环境的渲染暗示着小说里的人物处在一种意识混沌的状态。昏暗嘈杂的赌场、大雨倾盆的夜晚、不知名的下等旅館,正是这样的环境,造成了C太太意识的混沌,继而本我打破三者的协调状态,趁机而出,占据了主导的地位。第二天,当光明驱赶了黑暗,街道恢复它的生机,各种嘈杂的声音将C太太拉回了现实的清醒当中,恐惧和害怕驱使的是C太太急切的逃离行动。
自我位于受原始本能驱动的本我与外部世界之间,其功能一方面保持与外界的联系,一方面又要调节本我与超我之间的冲突,维持人格之间,自身与外界之间的稳定与协调。弗洛伊德将自我比喻成一位要“伺候三个严厉的主人,而且要尽力使三个主人的主张与要求达到彼此和谐”[3]58的仆人。当其中的矛盾冲突不可调和时,便反映为内心的焦虑。超我是人格系统的最高层,它是人类后天习得的结果,受社会道德规范的影响,指导自我,限制本我。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当他做了有违道德的事情的时候,他会表现出很强的内疚、惭愧等一系列负面情绪,因为自己的行为或思想不符合自我理想的标准而受到良心的惩罚。正是在这样的焦虑中,人们会为了缓解这样的心情造成的压力而寻求某种借口达到对于自身的安慰,目的就是为了消除焦虑的困扰。
C太太以“不知道”为由逃离那个旅馆与青年,在回到自己所居住的旅馆的时候,她在现实的实际距离中,无论在时间还是空间上本身就与昨天的那一系列产生了相当的距离,现实的逃离行为,也让C太太的心理产生了已经远离危险与恐惧的想法。这只是一种表面的和谐与自我粉饰,以此来安慰备受道德拷问的内心。反映在C太太的行为中就是她坚持己见将自己的行动此刻已完完全全视为对于年青人的救赎,并将其定位人生的目标,突然之间她的生活好像又变得有了活力,一切在这样的解释中变得合情合理,所以C太太与青年在赌场的第二次相遇与相处显得是那样的自然与美好。而此时的C太太不知道的是她以寻求借口的方式又一次地掉入了本我的控制之中,才会有近乎疯狂地想要与青年私奔的想法,她在自己的世界中构建着青年摆脱赌博恶习重新做人的美好幻想,但是当她第三次走进赌场的时候,摆在眼前的画面,无情地将她拉入残酷的现实,原来那些救赎行动,那些美好的幻想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是她自己的自导自演,这就是为什么当她看见出现在赌场的丈夫的表姐时行动上是更为彻底的逃离,不惜一切的努力回归曾经的“习俗的常规”。此时丈夫的表姐就好像是超我的具象化,C太太在与她的对视之中看见的是自己的愚蠢,表姐的目光亦如超我的拷问使C太太在道德与良心面前变得自惭形秽。当焦虑产生的时候,人们自然而然产生的自我防御机制,正如上所述这种防御机制是非理性的,它歪曲、掩盖和否认现实,这种方法虽然有助于减轻焦虑但同时也阻碍了人格的发展。
三、二次元式的超我世界的构想
小说中的人物对于C太太是极为尊重的,在他们看来C太太是一个完美的优雅贵妇人的化身,在这里,C太太可以说是他们心中至善的代表,如若将三重人格幻化为具体的人物形象,那么C太太就是超我的具象化,包括在年轻赌徒的心目中C太太成为了“圣者”的化身,而不再是一个女人。此外,在C太太的自述当中,多次提及了自己的行为是对年轻赌徒的救赎,而不是别的什么情感。在这样多种映照之下,很显然作者将其赋予的是一种超我般的身份。当然,这与前文所叙述的内容并没有冲突,如果说以上的叙述是详细地阐述了C太太内心三重人格之间的互相博弈的情况,是一种内心的详细剖析,那么此处超我身份的C太太是相对于小说中其他人物而言表现出来的突出的人格特征的总结。
C太太以救赎者的身份,散发着母亲特有的母性光辉,挽救这个即将走向死亡的年轻赌徒,结局却归于失败。这个救赎的失败,一方面可以看成是茨威格这个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作家,反映了自己在战争当中个人力量的微不足道,寻求和平与宁静最终无果,也就是特殊时代之下,造成的特殊的创作心理。虽说是失败的结局,但是茨威格以女性为创作主体的形象塑造,对于她们遭遇的可怜与同情无不体现着自己一以贯之的人道主义精神。另一方面,C太太的救赎行动的失败,则在于个人构想已经严重的脱离现实。在小说的叙述当中,读者可以详尽地感受到C太太的内心情感变化,而对于年轻赌徒的想法却由于叙述者的限制所知甚少,读者倾听着C太太义无反顾的救赎行动,在最后甚至为她这种牺牲精神深深感动,她失败了,也许读者会产生一种责怪年轻赌徒的情绪。C太太的行动是单方面的,她虽说是出于好心帮助年轻人,但是她却没有真正的了解年轻人的想法,她将事情想象得似乎是这样的简单:只要有她的帮助,年轻人就一定会改邪归正。C太太在赌场被年轻赌徒吸引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忘记了周围一切的存在,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事实证明她在后来的行动中也在努力构造属于他们二人今后生活的美好幻想,然而生活不会像C太太所想的那样非好即坏,年轻赌徒也不会像她所想那样只要出手相助,就一定可以改邪归正。生活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不是单纯的因果关系,充满的是无数的未知。所以在这个C太太所构想的简单的二次元的世界当中的道德规范的准则,又怎能束缚和挽救回一个多面的复杂的年轻赌徒,即使C太太是多有高尚道德情操的超我的代表,结果也只能是以失败告终。
自我理想为自我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前景,督促着自我努力实现它。若自我的行为和意图符合了自我理想的要求,就会产生自豪感。笔者认为这也就是为什么C太太表现出如此积极的原因,她在内心坚定了救赎的想法,并已经将这个行动规划与描绘了出来。然而,自我理想并未实现,在赌徒重新回到赌场的那一刻,就宣告了超我对于本我压抑的失败,这样的结果使C太太内心遭受了冲击,那是理想的破灭,是梦想照进现实的残酷的血淋淋的结果,造成了C太太不顾一切地最终的逃离。
茨威格将故事浓缩在二十四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内,紧凑的叙述将人物矛盾的内心刻画得淋漓尽致。而通过以上的分析,也见出小说中人物的心理结构用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理论分析是存在其合理性与可行性的,甚至可以说这个中篇小说是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理论的完美而深刻的體现,显示的是茨威格对于弗洛伊德的理论的独特见解与诠释。虽然,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也常为后人所诟病,但不能否认它为分析文学作品提供了一个经久不衰的研究视野,甚至影响了现代人的思想观念和日常生活。
参考文献:
[1]董秀娜.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综述[J].伊犁教育学院学报,2005,22(4):34-38.
[2][奥]斯蒂芬·茨威格.茨威格文集(第1卷)[M].张玉书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
[3]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新论[M].郭本禹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