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贤彪
弄虚作假之风,自古以来为人痛恨。大凡弄虚作假者,或为名,或为利,都很善于揣摩和迎合上司的心理,不惜用各种手段欺上瞒下、售奸谋私。
《清宫遗闻》里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慈禧想了解一下江浙一带社情民情,而自己又不便下去,于是就假借辅导宫女们养蚕,“命浙省织造选进能养蚕织妇人数名,入内以供顾问”。上令一下,江浙织造紧急召杭湖西府商量对策。他们在熟悉养蚕缫丝的妇女中挑选能说会道、善于察言观色的,集中起来专门培训,第一步讲宫廷里的规矩,讲此行关系身家性命的利害,使人人心存敬畏;第二步进行模拟答题训练,“询及物价,当如何陈对”,“询及政情民情,又如何应答”,总之,只能说当局治理有方、世间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之类的假话,而不能讲一点实情。一直训练得“诸人咸唯唯受命”,才送她们进京。可以想见,这些人到了朝廷只会口吐莲花,把老佛爷哄得龙颜大悦,自然少不了对江浙织造的赏赐。
按说,虚假的东西再伪装,也难免不露出破绽。慈禧未必不知道看的、听的有假,但又不愿去戳穿,而是陶醉于用假话、假相筑起的海市蜃楼。这也恰恰暴露了清廷統治者喜听“莺歌燕舞”之类的颂歌,下边的官员正是按住了这一命脉,才敢用并不高明的伎俩把老佛爷哄得开心舒坦。
当然,也有对弄虚作假缺乏警惕,识不破其伎俩和用心,而受蒙骗上当的。号称清末“三杰”之一的“精明强干大异之人”的左宗棠,也有过被下属所欺骗的教训。左宗棠任陕甘总督时,一日私行到某营查阅。营中早知道左大人要来,便预令各营勇,或操作工业,或开垦隙地,或操演阵式。左见之甚喜,赞曰:“这班后生,颇知务本勤业,不愧我血战数十年,教成一班好兵丁矣。”于是,立由该营中擢拔数十人予以不次超棹。后来,这班被提拔的人像“瘟疫”一样,将弄虚作假之风传延开来。待左宗棠明白真相后,对始作俑者作出了革职处理。
对于弄虚作假者,一经发现,自然要严肃处理。这是不在话下的。但作为上司对此有没有责任?试想,左宗棠如果不那么自负,自以为“血战数十年,教成一班好兵丁”,而是审视一番真假,比如杀个“回马枪”,亲自下去或派人再去几趟,看看兵丁们到底在干什么,检查一下他们工作、垦地和演阵的实效,不就真相大白了吗?看来,很多时候是官僚主义掩盖了形式主义,助长了弄虚作假等不正之风,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对如出一辙的伎俩,倒是乾隆皇帝头脑清醒且处理得高明。当年,贵州巡抚周人骥给皇上打报告,要求疏通南明河,以便用船把贵州产的铅运出去。几年过去,河修完了,却根本不能行船。周人骥上奏欺骗说:“由新河运铅,实较川江为妥,惟远雇水手,未悉路径,不免浅阻耽延。”乾隆并没有轻易相信,而是派人实地调查,弄清了真相:“一线河流,汹涌直泻,现在巨石满河,船不能行。”朝廷急用的铅仍是“押令苗民,终年负运”。于是,朝廷下令:开河靡费银两,皆由周人骥及其下属官员赔偿;周人骥革职查办,但不得回乡过悠闲日子,派他出资并到庆云县参修城墙,以观后效。让弄虚作假、欺上瞒下者既丢官又破财,乾隆的制裁手段不失为妙招,值得后世借鉴。
有人说,人生在世,有“三碗面”色美而不可做、不可食。一为粉饰的门面,二为造假的场面,三为虚伪的脸面。但有些人在功名利禄的驱使下,铤而走险好食这“三碗面”,其结果可能会蒙骗一时、得势一时,但终究是要露出马脚的,到头来只会落得个千夫所指的骂名。
对此,古人亦有精辟论述。清人王豫说过:“名心胜者,必作伪。”说明有名利之欲,必然弄虚作假。《汉书》告诫:“功不可以虚成,名不可以虚立。”这与诗人屈原所说的“善不由外来兮,名不可以虚作”,是同一意思。可见,只有去名利之心,除权位之欲,做到“影无违实之状,名无离实之文”,方能求真务实、破虚去假,渐入“修心守恒,无不成仁”的人生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