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中没有一次所谓真正的伟大的、说走就走的旅行。但如果是那些平凡的不值一提的说走就走,记忆中还真有几次。要不,今天我提一提?
在我念大学的时候,五一还没有长假一说。那年4月28日的晚上,寝室里四个人坐在各自的床上洗着脚。山东的室友突然说,趁劳动节假期要回枣庄老家一趟。
铁道游击队、微山湖立刻就在其他三个人的脑子里蹦来蹦去,然后大家决定第二天要跟室友一起去枣庄。消息传出去,隔壁寝室又瞬间跟了三个人同行。
山东室友的父母看见儿子带了一串同学回来,有点儿讶异,倒也应对从容。毕竟二十年前,一堆同学互相到家里串门是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情。
室友的父母建议我们未来两天可以去曲阜拜孔庙,去泰安爬泰山看日出。第二天我们就出发了,然后室友被他父母留下了。
那个时候,山东省内的城际交通基本靠的是中巴车。从枣庄到曲阜三四个小时的中巴,从曲阜再到泰安又是三四个小时的中巴;我们拜完孔庙,傍晚到达泰安,住在一家提供半夜叫醒服务的招待所里,迷迷糊糊睡到一点半,被叫醒,然后一起坐中巴上泰山的中天门,再从八百多米高的中天门通宵爬上一千五百米高的玉皇顶,我们摸黑大约爬了三小时。
和室友们看完日出下来,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看见一个女孩坐在路边哭,因为太阳出来的时候,她还差几个台阶没走完……
下了泰山,说好五个小时的中巴结果开了六個多小时我们才回到枣庄,直奔火车站回上海。山东室友和我们在火车上汇合,他的母亲从车窗里给我们塞进来一大包吃的,是刚煮好的牛肉和饼囊。这个场景非常有电影感,配上绿皮车简直就是一部20世纪90年代青春剧。刚巧我们坐的就是绿皮车。
虽然是铁道游击队的故乡,当时京沪线的特快列车并不经过枣庄(如今的京沪高铁线则在枣庄设站)。当年要直达上海,只能坐绿皮车。在一节比东京地铁早晚高峰更拥挤的火车车厢里,我们站了11小时回到上海。我仍记得那天火车到站,走下站台,在一缕晨曦照耀下,每一位风尘仆仆的室友脸上都洋溢着疲惫的幸福感,以及后来我在家里睡了足足20小时。
我的第二次说走就走是2016年12月31日的上午,因为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去泰山看日出的这段。我想,现在通宵爬泰山看日出,我也算是有经验的人。就这样,我买了当天中午出发的高铁票,准备去迎接2017年第一缕阳光。
我坐了两小时的火车,下午三点多已经在泰安的一家Four Point躺下了。凌晨两点半,我背着越野包,戴着重松的口罩(外面PM2.5,200+),拄着两支黑钻折叠碳纤维登山杖,头戴Petzl自动感应调节亮度LED头灯,独自从酒店出发。
泰山是少有的全年24小时开放的风景区,我在携程上买的门票,进门直接用身份证感应放行。从酒店到玉皇顶,九公里全程步行,一千五百米爬升,用了三个小时。这可能是当天游客里最快的上山速度了吧?但也许是越野跑者中最慢的一个。
2017年的第一天,我遇到了人生中最壮丽的一次日出。上千人站在云海之上的山头,世界上最宽的“银幕”直播着一幅亘古不变的画面,秦始皇汉武帝、孔子、杜甫和我,看到的大致上是同一场日出。
我的第三次说走就走是2018年12月31日。我只是在沙发上努力地回想之前每一年的跨年都是怎么度过的,同时也在反省为何今年会沦落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这件事情。突然就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候,自己也在做同样的反省。于是我又起身拿起同样的背包、登山杖,穿上同样的羽绒服和压缩裤,订了同样的酒店,去做同一件事情,登泰山、看日出、迎新年。不同的是,我比两年前晚出发了七小时。
我没有想过要把每一次说走就走都和泰山联系在一起,但刚巧就联系在一起。这种看似上天安排好的我们的人生啊,其实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偶然串联起来的。然后你把它解释成什么“命中注定”啦、“冥冥之中”啦,意义都是事后才赋予的。
所以,你说旅行的意义是什么?好好过完此生,我们再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