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国际分工演进至要素分工阶段后,进口贸易的性质和内涵均发生了深刻变化,并从以往连接生产和消费端的简单交换环节,演变为连接不同生产端的必要纽带,因而本质上是生产过程的继续。因此从分工演进角度看,在经济全球化新形势下和中国开放发展新阶段,主动扩大进口的战略意义不仅在于追求贸易平衡的宏观作用,也不仅是补充人民消费需求升级下供给不足的简单惠民之举,更为重要的是,依托中国庞大的本土市场规模优势,促进中国进一步深度融入全球要素分工体系,并在全球范围内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具体而言,就是要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依托本土庞大市场规模下的进口所能产生的制度性话语权提升作用、短板产业补齐作用、高端要素虹吸作用以及倒逼改革作用等具体机制,通过吸引、集聚和培育等方式提升高端要素总量规模,奠定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素、产业与体制机制优势和基础。为将主动扩大进口的意愿化为实践,从而充分发挥其推进高质量发展的应有作用,中国亟待在改善进口自由化便利化条件等方面取得新突破。
关键词: 主动扩大进口; 高质量; 要素分工
一、 问题提出
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上海浦东开发开放和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来,驱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中,出口贸易一直扮演着“牛鼻子”角色。换言之,投资和消费增长进而对经济增长的驱动作用,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出口快速扩张引领。而过去几十年中国出口贸易实现的增长奇迹,虽然在形式上具有“出口导向型”的特征和表现,但本质上是融入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的结果和表现,是发达国家把中国作为世界工厂和全球出口平台的结果和表现,因而是一种“被导向”的开放型经济发展模式的必然结果(张二震、戴翔,2013)。当然,对于这种发展模式,我们不得不承认存在两个方面的重要特征事实。一是在融入发达国家跨国主导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由于受制于自身要素禀赋优势,中国只能采取“低端嵌入”的方式,因而走出的是一条“血拼式”的规模扩张之路(金碚,2012)。这种发展模式虽然有助于我们快速而全面地融入经济全球化进程之中,并在产业中低端层面尤其是制造业中低端领域实现规模的快速扩张,甚至可以说取得了巨大的发展成就,但也带来了不平衡、不协调和不可持续等问题,突出表现为发展质量和效益还不高、创新能力还不强等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二是在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过程中,由于受经济发展水平或者说收入水平的影响,参与全球生产而实现的产出规模持续扩大,我们不得不倚重作为全球财富主要集中地的发达国家强劲市场需求。也就是说,在融入经济全球化发展前一轮开放型经济过程中,我们主要扮演着“供给者”而非“需求者”的角色。
上述发展模式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冲击之后,已然面临着国际国内环境的深刻变化。一方面,世界经济进入深度调整期,全球经济增长疲软和新动力缺乏是此间最为主要的特征和表现,进而引发了逆全球化思潮的兴起,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并不断有新的表现,全球经济发展的整体环境趋于复杂、严峻和多变。2019年1月份联合国发布的《2019年世界经济形势与展望》报告(UNCTAD,2019)进一步指出,有迹象表明,全球经济增长已经达到顶峰,若干发展挑战可能会进一步阻碍经济增长,其中就包括多边主义发展受阻、贸易争端不断升级。在此背景下,不仅原有的出口高速增长模式面临质量和效益不高问题,与此同时还因外部环境恶化而面临不确定性,从而为经济发展带来不稳定性。另一方面,伴随几十年经济高速增长,中国经济发展已经面临着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资源和能源约束日益严峻、各类生产要素价格不断高企、环境承载压力逐步增大等问题和挑战。在此背景下,十九大报告作出了“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科学判断。
而在世界经济形势发生“突变”的条件下,在经济全球化走到十字路口的关键阶段,中国彰显了一个负责任大国的担当和使命,成为贸易和投资自由化的坚定倡导者和忠实拥护者,成为经济全球化的积极推动者,正在用自己的实践行动为世界各国树立“榜样的力量”。对此,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就明确提出要“积极主动扩大进口”。习近平总书记在许多重要的国际场合,多次强调和呼吁要“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并且多次强调和重申“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2018年11月在上海举办的中国国际博览会,正是中国践行“积极主动扩大进口”的重大举措。在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式的主旨演讲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将会通过“激发进口潜力、持续放宽市场准入、营造国际一流营商环境”等加大推进进一步扩大开放力度。而在2018博鳌亚洲论坛年会开幕式的主旨演讲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过去40年中国经济发展是在开放条件下取得的,未来中国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也必须在更加开放的条件下进行。”这就提出了一个十分具有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的课题:新阶段扩大进口如何推动高质量发展?或者说,扩大进口能否成为推动新阶段高质量发展的动力之一?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其中的主要作用机制是什么,以及如何通过扩大进口引领新阶段高质量发展?本文试对上述基本理论问题做一粗浅探讨。
二、 进口贸易:分工演进下新内涵及新作用
贸易的基础是分工,因此,正确理解进口贸易的内涵和功能作用,必须深入国际分工层面。而伴随国际分工的演变和发展,贸易的性质也在发生着深刻变化,包括进口贸易。尤其是在当前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进口贸易的内涵和作用相比传统国际分工条件下相比发生了本质变化。因此,为了更为深刻地理解进口可能对高质量发展的作用机制,可以从分工演进的特定视角,对进口贸易的内涵和作用做一简要梳理。
(一) 传统分工条件下进口的内涵和作用
传统国际分工是以最终产品为界限的,此时,进口贸易的内涵也就是惯常意义上的理解,即是指一国(地区)从他国(地区)购买商品或服务的行为。具体而言,从经济活动的具体环节来看,进口贸易本质上属于交换环节,是连接产品生产国(地区)和产品消费国(地区)的流通过程。这种流通过程或者说交换行为的主要功能和作用,就是互通有无或者优势互补。源于互通有无的贸易,进口的作用和意义不言而喻,对于消费者来说,通过进口贸易能够获得在封闭条件下无法获得的产品和劳务,从而实现消费产品和劳务的多样化。至于优势互补,进口的作用和意义对于消费者来说同样具有提升福利水平的作用。这是因为通过分工和贸易,一国(地区)的消费者能够进口到相比于国内生产价格更为低廉的产品和劳务,从而提高了消費者剩余,促进福利水平的提升。如果说,从消费者角度看,传统国际分工条件下进口贸易的发展对消费者的作用和意义是积极的,即能够提升福利水平的作用还算具有一致性共识的话,那么从进口国的生产者以及本国生产和经济发展的角度来说,对其功能和作用的认识则并非一致,甚至在理论阐释上存在较大分歧。
较早的有关国际贸易理论探讨中,重商主义学派就认为,进口贸易会使得一国财富流失,从而导致一国变得越来越贫穷。这也是重商主义提出“鼓励出口、限制进口”的理论依据所在。尽管重商主义的观点受到后来自由贸易理论的批判,但是对进口可能对本国生产具有不利影响,从而对经济增长产生负向作用的认识,却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和扭转。对此,后来的贸易保护主义理论以及新贸易保护主义理论,甚至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冲击之后兴起的国际经济保护主义(佟家栋,2017),都持有进口贸易不利于一国生产从而影响经济增长具有负面作用。后来的理论阐释所持有的“不利”观,虽然与早期的重商主义理论逻辑有所不同,即虽非“金银财富”的货币流出,但即便从生产层面看,其实本质并无太大区别,因为进口贸易被视为本国(地区)产出的一种流失,从而导致总产出下降进而不利于经济增长。对此,凯恩斯的对外贸易乘数理论可谓经典代表。这种“不利观”虽然与自由贸易理论是相悖的,同时其理论基础也是不周延的,即忽视了许多其他作用因素并建立在严格的假定条件之上,但是这种观点的影响却一直延续至今。包括特朗普发起对华贸易摩擦所提出的所谓“贸易逆差”口实(戴翔等,2018),本质上就是重商主义和凯恩斯的贸易保护主义,因为在特朗普政府看来,贸易逆差就简单地等同于贸易利益的流失,等于经济增长的损失。
与贸易保护主义的“不利观”不同,贸易自由化的理论学派认为,进口贸易不仅不会导致本国产出下降,相反,由于遵循比较优势进行分工,进口贸易实质上就是放弃本国比较劣势的产品生产,把资源集中在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生产上,即资源从原有生产效率相对较低的进口竞争部门,不断向生产效率更高的出口部门流动,从而实现了产出效率在整体意义上的提高。这也是自由贸易理论阐释贸易利益来源的主要渠道和机制,即开展分工和贸易使得世界总产出增长的根本逻辑在于,分工和贸易参与国实现了资源从低效率部门向高效率部门流动的优化配置。而根据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贸易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归根到底是交换与生产的关系。马克思说:“交换的深度、广度和方式都是由生产的发展和结构决定的。……可见,交换就其一切要素来说,或者是直接包含在生产之中,或者是由生产决定。”从最本质的意义讲,生产决定交换,但是作为再生产过程的一个阶段的交换,不仅仅是一个消极的被决定的过程,交换在一定条件下也能对生产发生反作用,有时会对生产的发展产生巨大推动作用。这一经典论述实际揭示了进口可能对扩大再生产的关键意义。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以罗默、卢卡斯和斯文森等人为代表的新增长理论,把技术变动作为推动生产率增长的核心因素(海闻,1995),从国际贸易层面看,由于进口通常可以通过“技术外溢”和外部刺激来促进一国的技术变动,因而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促进作用。近年来许多实证研究文献,也揭示了进口贸易在促进企业要素禀赋升级、利润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提升以及产品质量改进等方面所具有的重要作用(Amiti and Konings,2007;余淼杰和李晋,2015;余淼杰和智琨,2016;钱学锋和王备,2017)。
总之,在传统国际分工模式下,进口贸易属于连接生产和消费的交换环节,这一经济活动对于进口国消费者来说,通常具有直接的福利提升功能和作用,但是对生产或者说经济增长的影响,在理论认识上却存在较大分歧,既有可能通过“需求外流”引致乘数性的国民收入水平下降,也有可能通过资源优化配置效应和技术外溢效应等作用机制,促使产出和经济增长。如果说,这种认识上的分歧,在传统以最终产品为界限的国际分工模式下仍然具有一定合理性的话,那么当国际分工演进至全球要素分工阶段后,由于进口贸易的内涵已经发生了实质性变化,其作用功能也必将产生根本性改变。
(二) 要素分工条件下进口新内涵和作用
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际分工在形式上发生了两个方面的根本性变化,一是产品的价值链被分解了,同一产品的生产环节和阶段,会按照其要素密集度特征被配置到具有不同要素禀赋优势的国家和地区;二是生产要素的跨国流动性日益增强,突出表现为资本、技术等可流动的生产要素,跨国“追逐”土地、税收等不可流动的生产要素。上述两个方面的变化使得国际分工从传统的以最终产品为边界的分工模式,发展到以生产要素为边界的分工模式。这种新型的国际分工模式被学术界称为“要素分工”(戴翔、张二震,2017),因为在这种新型国际分工模式下,无论是从最终产品生产的完成来看,还是从具体的某一个生产环节和阶段来看,都不再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独立完成,而是由多国要素共同参与的结果。换言之,各国已经转变为以优势要素参与国际分工,而不是传统的以最终产品参与国际分工,因此在本质上可以看作“要素分工”。在“要素分工”条件下,传统的所谓“美国制造”“日本制造”“中国制造”等产品几乎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WTO原总干事拉米所采用的“世界制造”(made in the world)的概念 “made in the world”这一概念系由WTO总干事Pascal Lamy于2010年10月提出(http://www.wto.org/english/news_e/sppl_e/sppl174_e.htm)。。应该说,“要素分工”的兴起由于突破了传统对产品生产不存在跨国空间配置以及生产要素不能进行跨国流动的假定,因而对国际贸易的性质、国际贸易格局等提出了巨大挑战,国际贸易包括进口贸易的内涵和作用功能也必将随之发生深刻变化。
如前所述,在以最终产品为界限的国际分工模式下,进口贸易实际上就是连接生产和消费的桥梁和纽带,可以单纯地看作独立的交换环节,并不涉及生产本身,更不涉及生产的跨国性问题。但是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大部分的进口贸易不再是连接生产和消费的简单交换环节,而是生产过程的延续。据联合国贸发会议的统计数据显示,过去几十年在不断迅猛增长的全球贸易中,中间产品的贸易占比呈现不断攀升的趋势。特别地,自1995年以来,在全球进口贸易总额中,中间产品进口额就一直占据半壁江山并呈现不断攀升的迹象,2017年更是达到了72.28%的历史高位。显然,中间产品进口贸易连接的并非生产端和消费端,而是生产端和生产端。从这一意义看,此时的进口贸易其意义显然是生产过程的继续,即生产过程从一国向另一国家延伸和拓展的表现和必经过程,因而从本质上看,仍然是生产过程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并且,这一生产过程是跨国生产,而不是封闭条件下各国的独立生存。换言之,正是因为有了进口贸易,各国的生产就此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所谓全球生产网络,各国只不过是全球生产网络中的一个或某几个节点而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是对当前全球生產网络的形象刻画。在全球生产网络中不断流转的中间产品,如果从区域层面看出现了跨国流动,那便有了所谓的国际贸易。所以,进口贸易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只不过是全球生产网络运转过程中的中间产品外在流转,俨然已经成为全球生产的一个环节和阶段。这就是进口贸易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发生的本质变化。
正是因为国际分工出现了向要素分工的演进,从而使得进口贸易的性质发生了深刻变化,即从以往连接生产和消费的简单交换环节,演变为全球生产的一个必要过程。在这一背景下,与传统以最终产品为界限的分工模式相比,即便从需求层面考察进口贸易对本国产出的影响,也显然已经不能简单地理解为需求外流,从而得出所谓凯恩斯式的“贸易乘数”效应。因为此时的进口已经不是简单地为了满足本国最终消费需求,至少可以说主要不是满足本国的最终消费需求,而是为了满足本国的生产需求,已经成为本国生产得以继续和实现的必要条件。现有的理论研究和实证测算已经表明,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进口贸易对本国产出的作用,确实与传统宏观经济恒等式所导出的作用结果大相径庭(刘梦、戴翔,2018)。其本质原因在于进口贸易对产出的作用机理和内在逻辑已经发生了变化。尤为重要的是,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其实已经很难区分内需和外需,或者说内需和外需的边界日益模糊。看待需求对产出的作用问题,如果不能从分工演进层面做到“与时俱进”,势必得出一些误判。笔者曾撰文指出,需求从空间演变特征看,主要有三个发展阶段,一是在封闭经济条件下的需求限于本土化的发展阶段,此时并不存在内需和外需的区分;二是在传统国际分工条件下需求的国际化发展阶段,即既可以组长本国产品通过跨国流动满足国外市场需求,也可以从国际市场进口他国产品以满足国内需求,此时存在着内需和外需之别,这种区分也有着一定意义;三是在要素分工条件下需求的全球化发展阶段,即这一阶段的产品需求均具有“全球化”特征,很难具体区分某一种产品需求究竟是内需还是外需(戴翔,2012),因为进口产品可能含有本国成分,而出口产品也可能含有外国成分,甚至在最终到达消费者之前,已经在国与国之间进行了多次往复循环的流转。更为重要的是,由于产品生产乃至产品增值环节的生产,都是多国要素共同协作的结果,因此,最终产品需求实际上由于富含了多国要素,从而难以区分其具体的区域生产边界。即产品生产的全球化必然导致需求意义的全球化。显然,在需求边界已经模糊不清的条件下,继续区分内需和外需进而将出口贸易简单视为内需外流的传统观点,就其对产出的作用而言,毫无疑问会形成一些错误认识。
总之,不论从生产层面还是从需求层面进行考察,当国际分工演进至要素分工后,由于进口贸易的性质已经发生了深刻变化,從而对生产乃至一国经济增长的作用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在这一背景下,与传统国际分工条件下相比,一国发展进口贸易的本质内涵和作用,实际上是融入全球生产分工体系,加入全球生产网络而进行的全球化生产,而不是简单地互通有无或简单地连接生产和消费。甚至可以说,在全球化生产条件下,没有进口贸易将意味着被开除“球籍”,被全球生产网络边缘化。而发展进口贸易,就是在融入全球生产过程中,利用国内国际两种资源,利用全球生产要素,至少可以说是依托本国优势要素而与国外优势要素形成协作和分工关系,据此实现本国经济的发展。当然,我们并不排除和否认在要素分工条件下最终产品贸易仍然存在,但至少应已经不再居于主导性地位。在要素分工这一新型国际分工模式下,进口贸易的功能和作用也已经从互通有无和传统意义的优势互补,发展成为融入全球生产从而发展本国经济的必要方式和途径。
三、 扩大进口:推动高质量发展的主要机制
如前所述,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对外贸易发展以及由此推动的经济高速增长,正是在融入全球要素分工体系下实现的,从贸易流向上看主要发展的是出口贸易。当然,出口贸易取得高速增长奇迹的同时,进口贸易规模也获得了长足发展。中国商务部统计数据显示,中国货物贸易进口额从1978年的108.9亿美元增长到2018年的2.15万亿美元,40年间增长了约197倍,年均增长率高达约14.12%。但是需要指出的是,过去40年中国出口贸易的高速增长是与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出口增长密切相关的,因为中国作为“世界工厂”,在大力发展以加工贸易为主的出口贸易中,进口贸易无疑发挥着重要作用。正如已有研究指出,为出口而进口是中国尤其是东部沿海地区出口增长奇迹的主要机制(巫强、刘志彪,2009)。可见,此种模式的进口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动扩大进口,作为一种为出口而进口的贸易,由于仍然主要服务于建立在比较优势基础上,并且从全球产业链角度看主要处于中低端的出口部门,显然还难以引领高质量发展的需要。伴随国内外环境的深刻变化,主动扩大进口的关键意义已经远远超越了拉动出口的初级需求。作为扩大开放的一种重要举措和表现,主动扩大进口一方面犹如前文分析指出,是向世界表明中国坚定拥护和推动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决心和态度,另一方面,同时也是更重要的,是要让世界各国能够搭乘中国经济增长的快车,能够分享中国市场的发展机遇。对外贸易发展战略从以往重视出口到主动扩大进口的转变,对经济的作用也必将开始向更广范围拓展,尤其是在要素分工条件下,对于推动新阶段中国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将发挥重要作用。具体而言,新阶段中国主动扩大进口,会通过如下五个方面的主要作用机制,在进一步实现资源优化配置中,对经济高质量发展起到推动作用。
(一) 要素分工的制度性话语权保障机制
传统经济理论表明,分工有助于效率提升、工具革新和技术进步,而经济全球化不断发展的进程,就是市场不断扩大和分工不断深化与细化相互作用的过程。当前的全球要素分工就是社会分工不断向纵深方向演进并突破国界的结果,从而在促进资源优化配置中实现了全球经济几十年的繁荣发展。因此,从较大范围看,任何一个经济体的高质量发展都离不开经济全球化,必须在扩大开放中适应经济全球化深度演进的大趋势,更高水平地发挥进口促进分工效率提升的重要作用。但从特定经济体角度看,能否在融入全球要素分工中实现高质量发展,不仅取决于自身的因素,比如自身拥有的要素层次和质量等,还取决于世界经济的总体外部环境,包括宏观层面的全球经济规则和治理体系,是否有利于吸引和集聚高端生产要素。客观而言,现行全球经济规则和治理体系是二战后美国等发达国家主导和构建的,更多反映发达国家利益诉求,对发展中国家的利益诉求关注不够。而要充分利用全球要素分工带来的发展机遇,尤其是高质量利用全球高端要素,确保各国在国际经济合作中权利平等、机会平等、规则平等显得尤为关键。由于权利不平等、机会不平等、规则不平等的存在,在发展中国家从全球价值链中低端迈向中高端过程中,诸如霸凌主义就会抬头并借此进行产业排挤和技术排挤,为高质量利用全球要素分工发展高水平开放型经济设置障碍和羁绊(张二震、戴翔,2018)。突出表现就是当前特朗普政府频频对华发起的贸易战。中国过去40年开放发展,主要是作为规则的被动接受者参与全球要素分工。目前,现行全球经济规则和治理体系由于未能适应国际经济格局的变化,未能适应全球要素分工演进新趋势的现实需要,从而面临着重塑和调整。这为中国从规则的被动接受者向规则制定的参与者、引领者转变带来了战略机遇,为重塑更加公平、公正、平等的发展环境带来了机遇。而扩大进口无疑就是提升制度性话语权的重要途径和举措。一方面,中国扩大进口实质上是在向世界表明扩大开放的决心,为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树立中国榜样,从而为换取对等公平的更加开放的发展环境奠定必要的基础。另一方面,扩大开放让世界各国分享中国发展,搭乘中国经济增长的快车,有利于提升中国的影响力,加强外部世界对中国的依赖性。因此,在新一轮全球经济规则调整和重塑中,中国应充分利用好主动扩大进口的战略调整,提升制度性话语权,从而为在融入全球要素分工体系中实现高质量发展争取更加有利的制度环境。这也是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进一步实现资源优化配置所必须的宏观层面的制度保障机制。
(二) 中间品进口下的短板产业补齐机制
经济高质量发展从产业层面看就是产业高级化,因此,如果说提升制度性话语权是保障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中国能够实现资源在国内国际范围内自由有序流动,从而奠定高质量发展的宏观制度环境的话,那么在有利的制度环境下,充分利用要素分工带来的产业发展机遇,尤其是通过中间品进口以“补齐”我国产业发展中的短板,则是高质量发展的中观作用机制。目前,中国产业尤其是制造业的规模和生产能力,虽然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在位优势,但是无论是从产品品质角度看,还是从核心技术和关键零部件生产角度看,无论是从价值链所处的实际分工地位角度,还是从产业高级化包括现代服务业发展的水平和层次的角度看,中国产业发展水平与发达国家相比仍然有不小差距。在关键零部件、核心基础材料、高端装备等方面仍然面临显著的“短板”。尤其是高端产业发展过程中面临着一些“卡脖子”技术和核心零部件问题还比较突出。正如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苗圩同志指出,中国制造业发展仍然面临着发动机和控制系统的所谓“心脏病”和“神经病”等问题,“卡脖子”在许多制造业部门仍然广泛存在(苗圩,2018)。不仅制造业转型升级面临着技术攻克难题,在服务业尤其是高端服务业发展方面,更是面临显著的短板约束。而补齐产业发展短板,避免产业尚未实现转型升级就向其他国家撤离和转移的产业空心化风险,在中国经济发展新阶段就显得尤为重要。实现这一战略目标的关键举措,就在于充分利用全球要素分工对短板产业的“补齐”作用机制,即通过扩大进口来破除技术难关和核心零部件的约束。如前所述,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都只不过是全球生产网络的一个或某些节点,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在所有生产环节和阶段上都具有竞争优势。因此,此时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在于能否充分整合和利用现有全球资源,包括先进的技术、设备和零部件。通过扩大进口将其融入自身所处的生产环节和阶段,从而实现高质量发展。当然,强调通过扩大进口以“补齐”产业发展的短板,并不是说在这些关键环节和阶段要一味地依赖于外部供给,而是指要依托和充分利用扩大进口的“补齐”作用,而“补齐”的关键意义并不是简单地通过拿来的方式“补齐”具体的生产环节和阶段,更為重要的是通过不断提升自身能力“补齐”发展能力,即要注重“引进”与消化、吸收、创新等结合起来,在“补短板”中不断推动产业转型升级。
(三) 需求引致创新的资源优化配置机制
如果说在要素分工条件下,扩大中间产品进口有助于“补齐”产业发展短板,从而有助于促进高质量发展的话,那么扩大最终消费品的进口,则可以激发潜在高端需求和扩大消费需求规模,从而产生需求引致型创新效果,以需求引领高端和创新要素向新兴和战略性产业部门转移,实现高质量发展。众所周知,高质量发展的根本目的在于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基本追求,即满足不断升级的高质量需求。在推动产业发展和转型升级的力量中,一种是来自供给层面,即技术进步和产业变革的推动作用,一种是来自需求层面,即需求引致的创新对产业的推动作用。林德的需求偏好相似理论尤为重视代表性需求对产业发展的关键作用机制。经过40年的开放发展,中国无论是经济总量还是人均国民收入水平均有大幅度提高,在此背景下,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变成了“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一变化说明了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消费需求的不断升级,二是产业发展目前尚未能够跟随消费升级的步伐。实际上,无论是从化妆品的疯狂海淘看,还是从马桶的疯狂海外采购看,无不反映了消费需求升级背景下产业供给步伐落后的窘境。当然,产业发展的不平衡和不充分从而未能满足高质量需求的演进速度,除了产业发展面临着技术等供给层面的约束外,潜在的需求未能形成现实的大规模购买力,从而未能发挥需求引致创新型产业发展,也是其中重要的原因。海外采购和海淘现象的出现,虽然说明了高质量需求的潜在规模很大,但毕竟受制于不便利、不便捷、渠道不畅等因素作用,由此所能实现和满足的需求群体还是十分有限的,很难在真正意义上形成代表性需求。何况,正如十九大报告所指出,目前促进国内消费的体制机制还存在一定问题,从而在很大程度上约束了潜在需求的现实转化能力。因此,内外双重消费渠道的同时受阻,对高质量代表性需求的形成产生了严重的制约作用。从这一角度看,主动扩大进口的本质意义,绝不仅仅限于补给国内供给不足从而满足人民生活对高质量的追求,更为关键和根本的意义在于,通过扩大进口可以将潜在高端消费需求转化为现实需求,在培育新的消费增长点和扩大消费规模过程中,最终实现以需求引致创新,以创新引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创新推动产业高端化发展。此种意义上的扩大进口从短期和表面上看是一种微观惠民机制,但从更为深层次和长远意义上看,则可以转化为创新驱动的发展机制,包括利用全球高端和创新生产要素,是一种动态的资源优化配置。
(四) 本土市场规模的高端要素虹吸机制
在国际贸易理论和实证研究中,有关本土市场规模效应的文献可谓极为丰富,而且较为一致的观点认为,本土市场规模对于支撑本土产业进而出口贸易的发展的确具有积极的作用。这种效应通常也被称作为“母市场效应”。而有关本土市场规模效应或者说母市场效应,现有研究仍然聚焦于供给能力的培养,是一种动态的发展机制,是资源向创新和代表性产业部门集聚所形成的一种积极作用和效应。但是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实际上本土市场规模效应还存在另外一种重要的作用机制,那就是全球价值链的区位配置效应,并由此引发高端要素的跨国流动,从而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由于全球要素分工的实质是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内构建生产网络,而不同生产环节和节点究竟配置于哪一个国家或者地区,不仅取决于该国或地区的要素禀赋结构,或者说优势要素状况,还取决于该国或地区的本土消费需求规模状况。因为跨国公司的全球化战略不仅体现在生产的全球化上,同时还体现在销售的全球化上,因此,生产地和消费市场的“接近程度”也是跨国公司布局全球价值链的重要考虑因素。联合国在针对跨国公司布局全球价值链的一项调查研究中就发现,被接受的跨国公司普遍认为或者说在他们的全球化布局中,本土市场规模决定的需求因素,是仅次于要素禀赋结构决定的成本因素的第二大影响因子(UNCTAD,2013)。更确切地说,本土消费市场规模越大,跨国公司越是有动力和倾向将高端生产环节和阶段配置到该国或地区,以尽可能地实现高端生产环节与需求规模较大的市场“接近”,因为这种“接近”有助于降低全球生产布局下必然产生的一种特定额外成本,即生产包括阶段性生产与消费地分离所导致的成本,这种成本不仅包括传统的运输成本,还包括市场信息的搜寻成本和反馈成本等。如果说本土市场规模效应所揭示的作用机制,属于一种“慢变量”作用的话,那么由价值链生产布局调整而实现的分工地位攀升进而高质量发展,则是一种“快变量”。现有的一项理论和实证分析证实了上述作用机制的存在(戴翔等,2017)。因此,在中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后,依托庞大的国内本土市场需求效应,在扩大进口中产生对全球高端生产要素的虹吸效应,诱发跨国公司将产业和产品的高端环节配置到国内来,不失是促进高质量发展的一种重要途径和方式。
(五) 竞争政策的微观主体活力激发机制
在以往的开放发展进程中,中国在政策措施上采用的主要是优惠政策,或者说优惠政策下的地区和产业等“非均衡”发展策略,进一步打造了“成本洼地”效应,从而将低成本要素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在过去40年能够成功、快速而全面地融入全球要素分工体系的重要原因和宝贵经验所在。发达国家跨国公司正是为了充分利用中国的低成本要素优势,从而将资本和成熟技术乃至边缘技术等要素转移至中国。大量利用外资和大力发展加工贸易,就是这一发展模式的产物和必然表现。如果说,以优惠政策所打造的成本洼地效应,在启动产业发展的初期以及在扩大产业发展规模的中期,具有一定的适用性的话,那么在产业进入高质量发展的后期,则显然面临着严重不足和缺陷。这不仅是因为继续依托低成本优势的发展之路已经不可持续,而且还因为全球竞争格局的变化,尤其是全球经济规则的高标准發展,使依托优惠政策的作用空间越来越小,此外,高端化和高质量发展所需要的高端要素,往往对制度环境决定的交易成本更为敏感,而对其他生产要素的投入成本并不是太敏感(戴翔、金碚,2014)。目前,中国产业发展面临着“攀升全球价值链中高端”的目标和任务,而要实现这一战略目标,在开放政策上必须实现从以往优惠政策向竞争性政策转型。实际上,产业在迈向中高端的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发展的动力机制必须实现相应的重大调整和转化,那就是从以往的“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而能否顺利和成功实现“创新驱动”的转换,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不仅取决于能不能吸引和集聚到高端和创新生产要素,还取决于能不能激发创新要素进行创新的内在动力。管理学相关理论研究表明,在一个不适宜的制度环境下,即便是具有创新能力的要素,也不会有创新的兴趣和动力,最终“惰性”会居于主导而泯灭创新的灵魂。而什么样的制度环境最有利于吸引、集聚创新要素并激发创新要素动力?显然,影响因素可能是复杂和众多的,但从宏观层面看,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就是要打造竞争性的政策环境。主动扩大进口无疑有助于构建更具竞争性的营商环境,因为主动扩大进口,不仅要求我们进一步消减和消除关税和非关税壁垒,而且还会通过倒逼改革进一步规范内部市场运行机制;不仅有助于破除国内市场壁垒,而且会对国内企业带来竞争压力,当然,跨国公司之间同样也会形成竞争压力。这种竞争政策必将有助于激发微观主体的创新活力,为高质量发展提供不竭的动力源泉。
四、 扩大进口:助推高质量发展的实现路径
主动扩大进口,是新时代扩大对外开放的重要举措,也是我国应对全球经济形势变化带来挑战的重要举措,尤其是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对于推动高质量发展具有极为关键的作用和意义。但能否有效发挥进口促进高质量发展的各种机制和作用,还取决于能否真正实现扩大进口,或者说能否有效实现扩大进口。以主动扩大进口推动高质量发展,中国亟需在如下几个方面实现新突破。
(一) 着力改善进口贸易自由化便利化条件
主动扩大进口,虽然是一种意愿,但是要转化为现实,还受到其他一系列因素的影响,其中影响进口贸易成本的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就是决定性因素。众所周知,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全球贸易的迅猛增长正是得益于各国关税和非关税壁垒降低,贸易自由化制度在全球范围内的推行。尤其是在要素分工条件下,由于中间产品、生产要素尤其是内含于中间品中的生产要素,在完成最终产品的生产之前,往往需要通过多次跨境流动。因此,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多次跨境流转中,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关税或者非关税贸易壁垒的增加,都会通过“价值链效应”而被不断放大。据此,在中国对外贸易发展新阶段,主动扩大进口的首要条件就是要着力改善进口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条件。毫无疑问,自中国加入WTO以来,我们在削减关税和非关税壁垒方面履行了入世承诺,取得了巨大进步。但是,与发达国家相比,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的平均关税仍然相对较高,贸易自由化仍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特别是在贸易便利化方面,还有很大的改革空间和效率提升空间。突出表现在通关流程上,能否采用“互联网+政务服务”的形式,加快和优化进口通关流程,清理进口环节不合理收费,在降低进口环节制度性成本中,尽量缩短和降低进口贸易面临“线长、面广、环节多”等带来的较高时间、人力、财务和财力乃至效率成本,提高进口贸易便利化水平。在这一方面,国内有些地区已经走在了前列并探索出可借鉴的经验,比如在改革通关监管制度和模式,以及为与展览、维修、研发设计等服务贸易相关的货物、物品进出口提供通关便利方面,一直走在开放前沿的江苏昆山地区,就在更便捷和大通关建设更优化等方面出台和实施了一系列举措,在有助于扩大进口的营商环境优化方面形成了一些可借鉴的经验。
(二) 努力搭建有助于扩大进口的各种平台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发展出口贸易最为重要和宝贵的成功经验之一,就在于搭建出口贸易的各种载体和平台,比如在扩大对外交流和宣传方面,有影响力较大的广交会、各种出口博览会等;在实体运转空间方面,有出口工业园区、出口加工区、自由贸易园区、经济技术开发区等。这些平台和载体在促进中国出口贸易方面,无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未来中国主动扩大进口,要充分借鉴成功发展出口贸易的宝贵经验,注重搭建有助于扩大进口的各种平台,大力培育进口促进平台。为此,扩大交流和信息服务方面,可以加大政府信息服务力度,专门搭建一个信息服务平台,并组织进口企业参加和举办各种进口展会,包括行业性的进口展会。关于这方面,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作为迄今为止世界上第一个以进口为主题的国家级展会,2018年11月在上海举办的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应该说是国际贸易发展史上一大创举,对于新阶段扩大中国进口,为世界各国分享中国经济发展搭建了重要平台。今后一段时期要继续发挥好这一平台的进口促进作用,将其办成常态化和机制化的博览会。进口的具体空间组织形式和载体平台方面,比如,可以培育形成一批示范带动作用较为突出的国家进口贸易促进创新示范区,搭建进口商品的重要集散地、充分利用自由贸易试验区、自由贸易港等。诸如此类平台和载体的搭建,不仅能够体现新阶段中国扩大进口的主动性,而且必将有助于加快进口规模的扩大。平台搭建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为扩大进口提供平台本身,更为重要的是,依托平台构建在扩大开放中还要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做法。比如,已经成立的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以及北京市扩大开放综合试点等,依托这些平台已经探索出一些包括进口等扩大开放方面的有效经验,可供其他尚无类似平台的地区借鉴和推广。
(三) 制定和发挥好扩大进口的支持性政策
顺利实现主动扩大进口的目标,从政策和制度设计层面看,除了要尽可能地消除和降低各种贸易壁垒,尽可能实现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外,对作为具体从事进口贸易的微观经济主体,给予必要的政策性支持也极为重要。如同对出口企业的政策支持可以有效促进出口贸易的发展一样,对进口企业给予必要的政策性支持,同样可以有效扩大进口。为此,不仅要在财税政策和金融政策等方面,基于扩大进口的现实需要进行完善,还要根据具体的进口需要实行分类的政策性支持。比如,对于最终产品的进口,尤其是事关民生的日用消费品进口,政策支持应着重放在降低日用消费品关税方面,包括降低产品消费税,以扩大需求的方式促进进口规模的扩大。对于基于融入全球要素分工体系需要,即从生产层面尤其是有助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产品进口,要根据发展阶段的变化和实际情况及时调整《鼓励进口技術和产品目录》,并给予此类进口企业更大的财税政策支持和金融政策支持,尤其是要鼓励银行业金融机构,加大对此类进口的信贷支持力度,以扩大先进技术设备和部分关键零部件的进口。还比如,在风险可控以及商业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和前提下,对融资租赁和金融租赁企业开展进口设备融资租赁业务,也可以给予鼓励和支持,等等。
(四) 强化进口诚信体系建设和知识产权保护
进口贸易诚信体系是社会信用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由于专业化程度不断增强,资产专用性不断提高,不同生产环节和阶段之间有着较为严格的时间、数量和质量等方面的参数匹配要求,因此,从全球生产角度看,任何一个企业的信用状况都将会影响到整个生产网络的运营状况,甚至可以说决定着最终产品生产的实现状况。比如,任何一个企业由于时间信用问题而在特定环节上拖延,那么之后所有的生产环节可能都会因此受到影响;同样,如果任何一个企业在产品生产的特定环节和阶段出现了品质信用问题,那么从“木桶原理”角度看,就会导致最终产品品质的下降,甚至会因为品质参数的不匹配导致最终产品生产无法实现的情况。此外,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由于知识等生产要素以及高端要素密集型往往具有公共产品的特征,因此,无论是通过进口加入全球生产网络过程中,还是进口最终消费品等,比以往传统国际分工条件下都更需要知识产权的保护。实际上,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通过法制化来规范信用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总之,在要素分工条件下,强化进口诚信体系建设和知识产权保护,对于提升进口贸易综合竞争力,促进进口贸易稳定增长,建设法治化、国际化、市场化的营商环境有着极为关键的意义和作用,也是赖以扩大进口的主要制度保障。
(五) 创新进口贸易方式实现进口方式多元化
伴随着信息通信技术的突飞猛进,尤其是互联网技术的快速发展,国际贸易方式呈现出多元化发展趋势,一些新的贸易业态不断涌现,并在推动外贸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甚至日益成为主导作用。尤其是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无论是生产层面还是需求层面,个性化需求和定制倾向都有愈发加强的发展趋势,对传统贸易方式的革新和发展也提出了新的要求,并催生了一系列新型贸易业态。比如,近年来诸如跨境电子商务、市场采购贸易方式、外贸综合服务平台等新业态和新贸易方式,在中国对外贸易领域呈现出强劲的发展势头,增长较快并成为带动外贸发展的新增长极。因此,主动扩大进口,除了要继续利用好传统的进口方式外,更应该紧随技术进步变化、分工演进变化、消费需求变化等引领下的国际贸易方式的创新和变化,培育并利用好新型贸易方式在扩大进口中的作用,实现进口方式的多元化。各种新型贸易业态可能正处于起步发展期,还有很多需要摸索和完善的地方,还有些新型贸易业态可能还在孕育之中,需要不断地去探索、去尝试。在培育和发掘一些新型进口贸易业态过程中,需要注重通过管理创新、制度创新、服务创新和协同发展,为推动新型贸易业态的普遍发展和采用,积累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用新模式为扩大进口贸易发展提供动力支撑。
(六) 优化国际市场布局实现进口来源多元化
进口渠道和来源的多元化,不仅更加有助于实现主动扩大进口的战略目标,而且对于规避在扩大进口中可能形成的对单一市场过度依赖引发的产业安全问题,以及消费需求保障问题,都有着极为重要和关键的意义。我们要充分意识到,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由于外部冲击可能对本国生产造成的影响和损害。许多理论和实证研究表明,外部冲击通常会透过价值链进行传播,进而影响到一国的产出、就业并产生其他一系列并发症(代谦等,2015)。实际上,这一方面最为典型的事件就是日本大海啸期间,许多中间产品生产企业停产,进而许多依赖进口日本中间产品的中国企业,生产萎缩和出口下降,外向型经济发展遭受严重冲击。再则就是特朗普政府发动的对华贸易战,尤其是对中国企业采取的技术封锁,其产业链排挤战和技术排挤战给相关企业带来的挑战乃至生存危机。这些事件均给了我们深刻的启示: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一方面要在扩大进口中融入全球分工体系,利用好全球生产要素和资源,另一方面要注重进口渠道和来源的多元化发展,避免过度依赖单一市场产生的产业安全问题,在特定情况下要有可替代选择。为此,我们不仅要加强与传统发达国家的合作,还要加快“一带一路”的国际合作,优化进口来源地的国际布局。
五、 结语
中国开放发展已经进入从注重出口向出口和进口并重转变的发展新阶段。这不仅是应对经济全球化新形势和新变化的战略选择,也是中国主动适应新阶段进入高质量发展,进一步发挥扩大进口贸易引领作用的战略选择。因此,在新形势和新阶段下,中国主动扩大进口的关键意义不仅在于主动追求进出口贸易的宏观平衡,也不仅仅在于通过扩大进口来满足本国民众对高端和高质量消费品的日常需求,更为重要的,中国向世界表明推动经济全球化和发展开放型经济的态度和决心,是要让世界各国分享中国市场、搭乘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列车。当然,在全球要素分工体系下,由于各国之间早已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互依赖格局,由于生产的全球化导致的需求全球化,因此,主动扩大进口让世界分享中国市场和搭乘经济增长列车的同时,还会产生另外一层较为深刻的意义,那就是依托本土市场的规模效应这一新的优势,融入全球要素分工体系,并利用要素分工演进带来的新机遇,通过主动扩大进口实现要素分工条件下的资源优化配置,从而实现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推动作用。
经过几十年的开放发展,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本土市场需求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规模优势,这种规模优势可以转化为对外开放的新优势。依托庞大的市场规模优势,在扩大进口中,可以提升中国在世界经济中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不仅有助于中国在新一轮全球经济规则重塑和调整中,提升制度性话语权,从而在规则和制度层面本身就体现高质量发展的水准和层次,更为重要的是,制度性话语权的提升,还能够为更加高效地利用全球要素分工带来的高质量发展机遇,提供必要的制度保障和优化外部发展环境。概括地看,在要素分工条件下,较大的本土市场规模优势,对于高附加值生产环节和阶段更具有吸引力,从而能够诱发跨国公司将全球价值链中更加高端的生产环节和阶段,如技术和知识密集型等环节等配置到该市场,因此,会通过中间产品进口补齐高端产业发展的“短板”,以及通过吸引和集聚高端和先进要素而形成的创新驱动等作用机制,提升产业和经济发展的质量。此外,利用本土市场规模优势而扩大进口,可以加剧竞争效应,倒逼开放政策举措从传统优惠政策向竞争性政策转变,通过制度优化设计和优化营商环境,构建有利于激发微观经济主体活力尤其是创新活力的体制机制。总之,依托市场规模优势,主动扩大进口可以在更加有利的全球制度环境保障下,从全球要素分工角度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全球要素分工角度下的资源优化配置,不仅表现为在吸引、集聚、培育中提升高端要素的总量规模,而且有助于推动高端要素向代表产业高级化演进的部门聚集,最终奠定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素、产业和体制机制优势和基础。
当然,将潜在市场规模优势转化为对外开放竞争新优势,将主动扩大进口的意愿化为实际行动和实践,尤其是从助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角度看,我们还有很多方面的工作要做。这不仅要求我们在认识层面上,针对扩大进口需要突破以往“为出口而进口”的思维模式和做法,更不能仅仅停留在弥补国内对高质量需求供给不足的层面,而是要着眼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根本需要,着眼于自身有效供给能力的提升。因此,依托主动扩大进口而助推经济高质量发展,亟待在着力改善进口贸易自由化便利化的条件、努力搭建有助扩大进口的各种平台、出台和实施各种有助于扩大进口的支持性政策、强化进口诚信体系建设和知识产权保护、创新进口贸易方式、以及优化进口国际市场布局等方面,取得实质性进展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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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With the international division of labor evolvinginto the stage of division of factors, the nature and connotation of import trade have been undergoing profound changes, i.e. from the previous simple exchange links connecting production and consumption to the present necessary links between different production ends, which is essentially the continuation of the production process. Therefo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factor division of labor, the strategic meaning of active expansionof imports, against the ongoing background of economic globalization and the new stage of open development in China, is more than the pursuanceof the macro-level effectsin trade balance, and neither does it stop atthe supplement to the insufficient supplies in face of the rising demands from the domestic consumers. The even greater significance lies in that, taking advantage of the huge scale of Chinas home market, the country can thus be pushed to embrace a further integration into the worlds system of division of factors as well as the optimization of resource allocation on a global scale. Specifically, the envisioned imports, based on the strong market demands at home and the current division of factors in the world, can be expected to produce beneficial effects like the promotion of institutional discourse power, the complementation of short-board industries, the siphonic function of high end factors and the reverse force on reforms as well as the appearance of other specific mechanisms. Furthermore, by way of attraction, agglomeration and cultivation, the total amount of high end factors can be elevated to consolidate the foundation in terms of factors, industries and institutional mechanisms for a high quality development of the nations economy. To turn the intention into action in import expansion and to bring about its positive promotional results at an earlier date, new breakthroughs are urgently needed in China to improve the conditions in import liberalization and facilitation.
Key Words: Active Expansion ofImports; High Quality; Factor Division of Labor
責任编辑 邓 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