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文化保育河涌

景燕春 苏志钧

车陂：大隐于市的千年古村

位于广州天河区闹市之中的车陂村，见证和记录了广州都市化的过程，是远近闻名的“城中村”。时间的车轮回转到百余年前，车陂则有另外一番面貌。

已有千年历史的车陂村，古称龙溪，得名于建村始祖，南宋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王道夫之裔孙王龙溪。一条全长18.6公里的车陂涌环绕着村落，使之成为广府地区端午节期间龙舟竞渡的重要组成部分。清代车陂涌的“龙舟景”举世闻名。每逢端午，车陂涌上百舸争流，岸上人声鼎沸，车陂人以“龙”会友——起龙、采青、赛龙、探亲、招景趁景、吃龙船饭等等，忙得不亦乐乎。“不趁车陂景，不算扒龙舟” 。每年农历五月初三的车陂龙舟招景日，都有过百艘龙舟在车陂涌中游龙，锣鼓声、爆竹声响彻云霄，围观群众达十万人以上，热闹非凡，堪称广州之最。

围绕龙舟的一些列民俗活动的背后，还有一套制度的支撑。民间往往以里社为单位组织龙船会，具有高度的自治性。龙船会的职责包括龙舟的维护、龙舟信仰的实践、龙舟竞赛与娱乐活动的训练与组织。与之相应地，在龙母信仰和村规民约来中也有具体的保护河涌水体环境的内容。因而，千百年来，在岭南村落社会中，龙舟文化在协调人与人、人与河涌、人与自然环境之间关系中发挥重要作用。

改革开放之后，“车陂杯”民间龙舟赛一度曾是全广州城水平最高的龙舟赛事。如今，车陂依然保留了由九大姓氏组成的12个龙船会，共拥有52条传统龙舟，数量位居广州自然村之冠。根据史料记载，车陂村龙舟文化已有150多年历史，车陂村诸多龙舟之中，最为名贵的当数“东坡号”，它是迄今广府龙舟里最古老的一艘龙舟。

然而快速的城市化带来了车陂村水体环境的急剧改变。上世纪80年代后，上游集雨区兴建了几个水库，中游华南植物园的大湖和长虹调蓄池截流了部分车陂涌的水源。加上工商业的快速发展使得大量外来人口的涌入、本地居民逐渐搬离，社区关系日益松散和陌生化。流经车陂村的车陂涌，污水剧增、水质逐渐恶化，从一条清澈如练的河涌剧变为一条又黑又臭的臭水涌，被称为“羊城黑龙江”，污染非常严重。车陂村传统的龙舟竞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是在这样黑臭的车陂涌里进行的。在广州还有一些污染更为严重的河涌，因为河涌又臭又黑，无法靠近，因而多年传统的端午龙舟竞渡也随着水体环境的恶化而中断了。

复兴龙舟：文化带动治水

水是龙舟文化的重要载体。进入2000年之后，广州市政府自上而下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进行河涌治理，取得了良好的成效，车陂涌重现清澈的面貌，车陂舟扒龙舟活动又重新复兴起来。每年端午的龙舟竞渡再次成为聚集社区人气的焦点。但是河涌治理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如何能使得重返清澈的河涌长久地保持下去？河涌治理与社区振兴有机结合进而建立长效机制，需要流域内的社区居民持续的共同参与，由于人口结构的改变，社区认同的基础也需要重新建立。

在社区参与河涌治理的初期，一些车陂村的年轻人自发地召集社区里的龙舟爱好者一起，开展志愿巡河活动，但这样的个人自发的志愿活动因为无法建立有效的机制，很难持续化和日常化。

2017年对于车陂来说是重要的一年。这一年，经过车陂村村委和村里一群龙舟爱好者多年的努力，“车陂村扒龙舟”成功入选广州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对于车陂村来说是一件极具历史意义的事情。与此同时，车陂村还成立了“车陂龙舟文化促进会”，以“车陂扒龙舟”为核心来进行社区振兴，活跃社区生活，增强社区凝聚力。推动治理车陂河涌，也是龙舟文化促进會的重要内容。

“一水同舟，守望相助”公益项目是车陂龙舟文化促进会成立之后的重要活动。这个项目试图以龙舟文化带动治水，开展环境保护有关的倡导活动，推动家乡河涌的保护。龙舟文化复兴让车陂的居民看到了社区改变的方向，于是接下来的以发展龙舟文化为动力的河涌保护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社区里的河涌卫士

2017年前后，广州环保组织“新环保生活促进会”孵化出“民间河长计划”。车陂村的河涌保护志愿者团队参与到这个计划之中并建立联系，开始探讨车陂河涌保护的方向。

在新环保生活促进会的支持之下，车陂村注册成立了车陂志愿者服务队总队，在社区中招募志愿者加入到河涌保护的志愿行动当中来。在车陂志愿服务队的框架之下，很快又发展出了党员河涌治理队、悦和志愿服务队、凤船巡涌队、小河长志愿队与守望者志愿队。这些以保护河涌为目标的“民间河长”队伍，引导300多名志愿者共同参与到保护河涌的社区活动之中，车陂涌也因此成了广州“民间河长”最多的河涌之一。

龙舟文化和河涌保护的公益活动结合在一起，河涌保护具备了深厚的文化意涵，保护河涌的社区行动就更加有动力。车陂龙舟文化促进会经常组织志愿者巡河，举办河流保护公益行、非遗课堂。巡河志愿者既有车陂村民，也有因购房入住车陂的居民，还有不少在车陂租住、打工的外来人，他们在“一水同舟”的认同下共同参与保护车陂涌、爱护车陂村的行动，不仅使车陂涌重获新生，也培育了守护绿色家园的意识和共同价值观。

为了使保护河涌的志愿行动能够更加具有专业性，龙舟文化促进会邀请专业的环保组织为其提供支持，组织河涌志愿者一起学习水体保护知识。经过两年的发展，车陂的巡涌志愿者队伍逐渐地建立起了一套规范的工作机制。有了这样专业化的培训和规范化的管理，河涌巡护就不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重点就落在了如何坚持下去并带动更多的人加入其中。

最近，车陂涌还成立了水上救援队，以车陂村作为培训基地，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让更多的人参与到龙舟运动中，并且让龙舟运动不再限于每年端午节的竞渡，平时就可以让小学生、游客亲身下河划龙舟。这将更进一步拉近车陂人与水、社区与龙舟之间共生共存的距离。

河涌清澈、社区和美。在这样的基础上，车陂村2018年6月成功举办了国际龙舟文化节，成为城中盛事。龙舟文化促进会成为整个活动的协调平台，整合了全村十二个龙船会，将赛龙舟与村落中各宗族、各龙船会联动起来，既尊重传统，又积极创新，使龙舟赛事活动更好地适应现代化的需求。并组织了国际龙与女子凤船队，欢迎外地人与女性加入到“扒龙舟”的活动中来，让车陂本地人与外地人通过车陂龙舟文化增进交流与理解，促进共融。在大力推广龙舟文化的过程中，龙舟文化促进会还积极开展社区教育和社区融合活动，比如举办“爷爷奶奶一堂课”活动，让孩子们坐在宗祠中听长辈讲龙舟的故事、传统。

在车陂村的社区发展中，龙舟文化促进会以将车陂村的龙舟文化发扬光大这样一个能够得到社区居民和外来人口共同认可的文化事项为出发点，将民俗文化的复兴和车陂涌的河涌治理结合在一起、与社区环境总体改善结合在一起，以社区传统文化的再造和复兴为抓手，开展社区志愿服务，进行社区关系的重建，从而推动社区的水体环境治理，最终达成以传统文化促进河涌保育、以清洁的河涌滋养传统民俗这样双赢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