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利和,朱烈鹏,黄倩梅
(景德镇陶瓷大学体育与军事教学部,江西 景德镇 333403)
婴戏纹饰是我国传统和主要的纹饰图案,在我国艺术史上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唐代时就有“一人、二婴、三山、四花、五兽、六神佛”之说[1],可见其地位之高。婴戏纹广泛存在于各类艺术中,尤以陶瓷为最,成就也是最高。陶瓷婴戏纹萌芽于战国和汉代,受中国人物画空前发展的影响,婴戏纹在唐代得以成熟应用,现出土最早的陶瓷婴戏纹也是唐代湖南长沙窑出土的童子持莲纹执壶。陶瓷婴戏纹在宋、元时期得到全面发展,到了明清时期达到顶峰,至今都是国人喜闻乐见的陶瓷装饰图案。
明代婴戏纹饰种类齐全、内容丰富、题材众多,尤其是青花和斗彩瓷上的婴戏纹,其绘制表达可谓积前人之功,为后世之楷模,无论是工艺制作、构图设计,亦或是形象动态都是独具匠心,巧夺天工,而其中就有众多体育题材的。体育动态的婴戏纹饰为这种传统的艺术图案增添了异样的光彩,丰富了婴戏纹的内容形式和艺术表达,也为了解明代的体育和社会活动、风俗人情等提供了丰富的实物资料和艺术载体。对明代以体育活动为题材的陶瓷婴戏纹进行研究,探索其历史演变、美学特质和艺术特征,可以深入了解明代的陶瓷文化和艺术表现形式,并从中了解明代民俗体育活动状况、世俗风貌、精神品味、社会心理和历史变迁,为当代陶瓷文化和艺术的发展提供启发。研究对促进当代陶瓷的多元化发展,弘扬陶瓷文化和艺术,传播我国民族体育文化都有良好作用和积极意义。
体育活动出现在陶瓷上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马家窑文化时期的舞蹈彩盆,其绘有三组原始人类手拉手跳舞的场景,这种原始舞蹈既是庆祝活动也是一种原始巫术行为,而体育与原始的艺术、巫术是同源的,一些艺术活动和巫术后来也演变为体育活动,因此可以认为其是最早记载体育题材的陶器。而后在每个朝代几乎都能看到体育题材的陶器或陶瓷,如秦汉时期的陶俑、汉代画像石、唐代马球俑、宋代相扑瓷塑等等,直到现代的奥运瓷和亚运瓷。
婴戏纹中出现体育活动也由来已久。现有考古出土的古代文物中,最早出现体育题材的婴戏纹是安徽马鞍山出土的三国时期东吴右军师朱然墓中的漆器[2](见图1),上面绘有两名男孩在山中练习对棍的场景,具有很强的写实性。在此后的敦煌壁画中也有很多以体育为题材的婴戏纹,如“儿童乐舞、建筑堆积、采花斗草、骑竹马、捉蝴蝶、趁猾子、叠罗汉、倒立、顶竿、玩球、游泳等等题材”[3](见图2),其它朝代的玉器、帛、纸画、陶俑、雕塑和陶瓷等生活用品和艺术品上都有较多体育题材的婴戏纹饰,可见体育活动是婴戏纹饰的主要题材之一。
图1 彩绘童子对棍图漆盘·三国Fig.1 Lacquered plate with the colored painting of children in stick fi ght, the period of Three Kingdoms
图2 骑竹马(敦煌佛爷庙湾36号魏晋墓)Fig.2 Bamboo hobby horse dance (Unearthed from Mausoleum#36 of Wei and Jin period in Foyemiaowan, Dunhuang)
体育活动也是陶瓷婴戏纹的主要题材。现有实物可证明的、最早的体育题材陶瓷婴戏纹饰是“陕西铜川唐代黄堡窑址出土的瓷器残片上以黑彩绘一正在跳绳的儿童[4]”,而后在唐宋元时期出现了较多体育活动为题材的婴戏纹陶瓷,如唐代的儿童杂技俑、宋代的影青瓷和磁州窑陶瓷、元明清时期的青花瓷和彩绘瓷等,体育活动内容包括蹴鞠、戏水、击角球、钓鱼、放风筝、摔跤、体育游戏等等。
明代以体育为素材的陶瓷婴戏纹非常丰富,现出土了大量的相关陶瓷文物,对这些文物进行分析可以看到,明代各个时期几乎都有体育题材的,且瓶、碗、杯、盒、罐等各种陶瓷器型都有,在装饰方面,青花、斗彩、红绿彩、五彩等都有出现,其中青花最多,其次是斗彩,所展现的体育活动内容丰富多彩。
就体育活动内容分类来看,“体育活动为题材的陶瓷婴戏内容分为游戏类、技术类和对抗类三类,但实际都有休闲、娱乐、游戏和健身的特性,三类中,技术类为多,游戏类其次,对抗类偏少”[5]。明代婴戏纹陶瓷中的体育活动内容多为娱乐和游戏类,如骑竹马、放风筝、打陀螺、习武、蹴鞠、斗草、乐舞、踢毽子、体育游戏、下棋等。(见图3-17,按年代排序)
图3 下棋青花婴戏纹瓷片.明初Fig.3 Blue and white porcelain shard with children playing go, early Ming Dynasty
图5 放风筝、斗草青花婴戏纹撇口尊.明永乐Fig.5 Blue and white wine vessel with children fl ying kites, playing with herbs, etc., Yongle period of Ming
明代婴戏纹的艺术形式在继承宋、元时期艺术风格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发展,并影响了清代的陶瓷艺术风格。明代陶瓷婴戏纹的主流是青花和斗彩,且以绘画为主,斗彩瓷的出现丰富了我国陶瓷艺术的种类,意味着陶瓷绘画和种类多元化时代的来临。无论是青花还是斗彩瓷,明代体育题材的陶瓷婴戏纹有着不同于其它时代的艺术风格和特征。
2.1.1 青花陶瓷婴戏纹的艺术风格和特征
图7 习武斗彩婴戏罐·明成化Fig.7 Pot in contrasting colors with children practicing martial arts, Chenghua period of Ming
图4 乐舞青花婴戏纹靶盃残器-明洪武Fig.4 Blue and white cup fragment with children dancing to music,Hongwu period of Ming
图6 骑竹马青花婴戏纹盘.明宣德Fig.6 Blue and white plate with children riding bamboo hobby horses, Xuande period of Ming
明代是婴戏纹饰发展的鼎盛时期,婴戏纹饰流传应用十分广泛,尤其是青花婴戏纹饰的绘制,无论是釉料的材质和色彩,还是纹饰的勾线和构图,都展现婴戏纹饰发展的一个成熟状态。
图8 放风筝斗彩婴戏图杯·明成化Fig.8 Cup in contrasting colors with children fl ying kites,Chenghua period of Ming
图9 斗草斗彩婴戏纹杯.明成化Fig.9 Cup in contrasting colors with children playing with herbs,Chenghua period of Ming
图11 打陀螺青花母婴人物盒·明隆庆Fig.11 Blue and white box with mother and child spinning a top,Longqing period of Ming
明洪武至天顺时期,体育题材的婴戏纹继承了元青花的写实手法,人物刻画清晰,神形兼具,婴戏纹构图所描绘的基本是明代真实生活场景的缩影,充满了世俗生活的情趣,所描绘的多为少儿在庭院的自然环境中进行体育活动的场景,人数从单人发展到多人,甚至十几人之多,纹饰风格还存在元代的豪放粗狂,但整体风格和人物形象跟前朝相比显得温和细腻。元代人景交融的构图手法在此时期得以发展,且达到了较高艺术水准,是整个明代陶瓷婴戏纹最重要的艺术表现形式和特征,在明代早中期大量使用,清代粉彩陶瓷婴戏纹也大量使用这种艺术形式。其主要表现为:将人物置于庭院或自然环境中,除了表现人物形象外,还非常注重周边环境的刻画,远山近柳、楼台亭阁、花鸟虫兽和人物融为一个整体画面,官窑更是庭院楼阁众多,环境优美,层次丰富,俨然是一幅人和自然交融的立体画卷。以永乐宣德青花十六子婴戏纹瓷碗为例(见图18),其既展示了斗草、骑竹马、堆沙成塔等民间少儿体育活动内容,同时又体现了明代婴戏纹陶瓷的典型特征。瓷碗中整体素而不华,近景庭院婴戏,远景群山蔓柳,笔法工整,细节留白,有文人写意画的虚实结合,韵味无穷。采用小笔勾线填色的手法绘制婴戏纹饰,且用色前后浓淡深浅不一,用以区分人景的不同。由受场景大、人物多的影响,构图难以将少儿的面目、衣饰描绘清晰,但十六子的整体形象健康活,整个画面既是当时少儿日常生活的缩影,也有古人的以图示意,希望多子多福、平安快乐、及第高升等美好寓意。
图13 骑竹马、斗草青花婴戏纹盒盖.明万历Fig.13 Blue and white box cover with children riding bamboo hobby horses, playing with herbs, etc., Wanli period of Ming
图10 骑竹马青花婴戏纹罐·明嘉靖Fig.10 Blue and white jar with children riding bamboo hobby horses, Jiajing period of Ming
图12 练戟青花婴戏纹碗.明万历Fig.12 Blue and white bowl with a child practicing a halberd,Wanli period of Ming
图14 蹴鞠民窑青花婴戏纹碗·明崇祯Fig.14 Commercial blue and white bowl with children playing Cuju,Chongzhen period of Ming
明代中期的成化至万历时期,又是明代陶瓷发展的鼎盛时期,无论是青花还是斗彩瓷都有较高艺术成就。此时期体育题材的青花婴戏纹饰风格开始变得较为恬静柔和,线条人物轻逸灵动,构图灵巧,更加讲究形神兼备,整体风格从早期的写实逐渐走向写意。具体来讲,明成化时期官窑青花婴戏纹饰构图层次多而不繁,画工严谨细腻,线条舒畅写意,画风疏淡清新,少儿人数一般都是几个以上,动作神态生动,而成化婴戏纹饰民窑则另辟蹊径,画工恣意洒脱,布局简单洗练,孩童形象生动活泼,极具生活气息,多层次多角度描绘了丰富多彩的明代世俗生活场景;明弘治时期的青花婴戏纹瓷器延续成化风格,但整体布局开始简化,不再局限于庭院,线条人物也越发写意洒脱;明嘉靖时期,婴戏纹饰获得空前的发展,无论是官窑民窑,内容主题丰富多样,技艺卓越高超,但是画风开始过度随意,内容层次多而繁杂;明隆庆时期,官窑青花婴戏陶瓷制品虽传世不多,但多是精品,技艺精良,色泽明丽,无论线条构图,还是纹饰人物都尽善尽美;而明万历青花婴戏纹饰官窑瓷器虽然仍技巧精妙,但“布局结构上则稍显不足,层次繁多且累重,意象堆叠,缺乏章法,而明万历青花婴戏纹饰民窑则显得生动形象,写意自然”[6]。整个明代中期的婴戏纹仍以庭院小景作为孩童体育活动的场景,在笔法上,以勾勒点染和双勾线平涂为主,苏麻离青颜料不再是主要釉料,开始大量使用发色柔澈、色泽稳定的国产青料,此时的青花色泽幽蓝,给人以清新淡雅之感,再加上创新了青花“混水”技法,早期青花晕散的现象基本没有了,通过陶瓷胚胎上混水形成的吸水晕染效果,使得陶瓷釉面均匀细腻,工整干净。
图15 争夺游戏.五彩婴戏纹罐.明崇祯Fig.15 Polychromed jar with children in competing game,Chongzhen period of Ming
明万历后的晚期社会,体育题材青花婴戏纹饰从早期的写实转为写意,由具象逐渐转为抽象,开始采用双勾线条分水法,用含水饱满的羊毫笔自轮廓内晕染分水成浓淡两色,将原来浓重的笔触痕迹淡化至难以肉见。万历年间开始,婴戏纹饰不断地简化,开始减少线条曲线,人物造型夸张变形,用简易的线条恣意地表达运动中的的人物形象,形简而意不减,而原来的庭院等背景也开始减少,甚至不用,只绘出人物活动特征。总的来说,明晚期“官窑式微,民窑发展,明青花婴戏纹饰在继承中期写意的风格上,沟通和人物绘制越发简化写意,脱离写实框架,追求神似神韵,让意向由简易灵动的线条表达的酣畅淋漓”[7]。
2.1.2 斗彩瓷婴戏纹的艺术风格和特征
斗彩瓷形成于明成化时期,突出绚丽多彩的色调和沉稳老辣的色彩,符合明人审美情趣。明成化时期斗彩的烧制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审美高度,斗彩瓷精品基本都出于此时期,有研究认为这与成化皇帝的经历、气质和审美爱好有很大关系。市场价值反映了其艺术成就之高,2014年,小小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被拍出2.8亿港元的天价。
体育题材斗彩婴戏纹只在明代较多出现,是我国陶瓷艺术的奇葩。在艺术风格和特征方面,其在少儿形象和场景描绘方面与同时期青花婴戏纹基本相同,风格也基本一样,注重人景交融,注重画面的构图,也会在细节处留白,并恰到好处;构图虚实结合,注重人物运动形式的刻画,但人物以写实为主。其与青花婴戏纹纹饰的不同之处在于,大量运用红、绿、黄、紫等颜色,并结合运用青花来构图,色彩鲜明亮丽,增加了视觉冲击;在装饰工艺上采用平涂技法,没有层次感,而是通过颜色的运用突出主次,少儿的不同部位以及不同的物施以不同的色,给人以较强的视觉效果,红、绿、黄彩与釉下青花的结合使用使得整个画面更为丰富,人物立体感更强。斗彩瓷多元色彩的使用,更有利于绘画者内心情感的表达,所绘制的体育活动场景显得更加生动活泼,更加贴近自然,万物在勾勒平涂中更加生动,富有趣味,生活气息更强。
图16 习武青花婴戏纹碗.明晚期Fig.16 Blue and white bowl with children practicing martial arts, late Ming
总而言之,明代体育题材的青花和斗彩陶瓷婴戏纹饰继承了唐宋婴戏纹饰形神绘制笔法,发展了元青花的制瓷工艺和人景交融的艺术表现,既将明青花陶瓷婴戏纹饰技艺发展到更为成熟的阶段,又开创了极具特色和成就的斗彩瓷,为古代彩绘瓷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为后世体育题材的彩绘婴戏纹饰陶瓷发展奠定了更为扎实的基础,提供了更为娴熟的技巧和更为多元的思考方向。明代体育题材的陶瓷婴戏纹饰在婴戏纹饰发展史上的具有独特而重要的地位,独树一帜,别具一格,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
从现代体育美学的角度来看,体育题材的陶瓷婴戏纹与其它形式陶瓷婴戏纹最大的不同就是其融多种艺术形式和审美性于一体,画面呈现良好的运动形式感,集运动美、健康美、艺术美、形式美、结构美为一体,具有更好的观赏性、艺术性、审美性。体育题材的婴戏纹陶瓷可以说是一种体育物质文化和体育物质艺术,有其特有的审美和艺术表达。
首先,大多画面营造了轻松活跃的体育活动氛围。受体育活动特点的影响,体育活动中的少儿更显得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动态十足,这种艺术表达会使得观者心情舒畅、休闲惬意、心理放松,有一种回归自然,重回孩童时代的美的感受。这种感受在当今纷繁、节奏紧张的社会中更加重要,这种审美可以让人暂时忘掉烦恼,沉浸于孩童那单纯、无忧无虑的时刻。
其次,现代体育美学认为体育活动可以使人带来一种健康美的感受,特别是经过艺术化处理的体育活动场景,结合少儿的天真无暇,使整个画面更加清新和健康,给人带来一种健康美的审美体验,这种体验在任何时代都是有益的。
第三,良好地展现了体育活动项目的形式美和动态美。体育运动形式能给人带来美的心理体验是早就有定论的,体育题材的陶瓷婴戏纹也或多或少给人带来体育的形式美或动态美,使人可以欣赏或遐想于优美的体育动作。特别是一些精品,在明代画匠的精心绘制下,在熟悉这些民间体育活动的基础上,将少儿进行各类体育活动的时动作、形式、神态、韵味刻画地惟妙惟肖、神形兼具,并将体育项目的技术特点和美感进行了很好的艺术表达,如武术为题的陶瓷婴戏纹(见图7、12、16),展现了拳术和器械的力量美和流畅美;骑竹马的婴戏纹(见图6、10、18)展现了动态美和活泼美;放风筝的(见图5、8)展现了意境美和形式美;蹴鞠纹(见图14、17)展现了节奏美和身体美,等等。
图17 蹴鞠民窑青花瓷片·明末清初Fig.17 Commercial blue and white porcelain shard with children playing Cuju, late Ming to early Qing
图18 骑竹马、斗草等青花十六子婴戏纹瓷碗展开图.明永乐宣德Fig.18 Unfolded blue and white painting on porcelain bowl of sixteen children playing sports - riding bamboo hobby horses, playing with herbs,etc., Yongle period of Ming
第四,受人景交融特点的影响,所描绘的体育活动大多在自然环境优美的庭院或大自然中进行,周边的花草树木、鸟禽鱼兽都显得自然清新,远处的山脉若隐若现,幽静淡然,整个画面体现的是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给人带来一种自然美、和谐美的心理感受。如果再结合青花和斗彩婴戏纹本身的艺术特征,更是让人心旷神愉、悠然自得、美不胜收。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在艺术领域,“任何一种图案和线条都有其独特的意蕴,如图腾和纹饰之类,都是特定的时代和文化背景下的产物,也反映着当下人的共同认可的意识形态,社会制度,包括政治、经济和文化等的发展状况和程度以及审美判断和价值取向等”[8]。明代体育题材的陶瓷婴戏纹除了反映当时的审美意识和艺术形态外,自然也有明代社会心理和社会现象的反映。
假如艺术来源于生活,那么艺术就能反映社会生活状况。从婴戏纹的产生、发展来看,其与社会生活本身就息息相关。明代体育题材的陶瓷婴戏纹实际上“再现了当时儿童丰富多彩的体育活动和生活场景,这些婴戏图作品完全是画工的个人创作。他们生活在民间,自然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亲切与熟悉感。活泼调皮的孩子在他们的生活中随处可见,因而画起来也就更加富有感情”[9]。由于我国“体育”一词最早才出现在18世纪,在中国古代体育并不是一个系统的社会现象,因此明代体育题材陶瓷婴戏纹其实并不是去表达体育,其初衷之一是想记载当时少儿日常生活,但从今天来看,这种题材的婴戏纹却成了记载明代少儿体育活动的载体,“无意中传递了另一个重要信息,即少儿日常生活中有体育,体育是少儿日常生活中玩耍、游戏的主要形式[5]”,这也许是当时社会没有想到的。
从现代体育人文社会学的角度来看,一个社会一个人群的体育活动状况受到当时社会整体体育活动的影响。因此,明代体育题材陶瓷婴戏纹中所反映的体育现象又是整个明代社会体育活动的缩影,其代表了明代体育活动的状况,甚至是主流体育活动状况。明代无论是皇室贵族还是民间,体育活动都非常丰富,“马球、蹴鞠、棋弈、旅游、养生等、‘休闲体育’在明朝十分流行,缤纷多彩的休闲体育活动为当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单调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10]。就拿婴戏纹中常出现的蹴鞠来说,就在明代皇宫和民间十分流行,且分为踢鞠和蹴球[11],踢鞠不设球门,是一种个人的技艺表演,花样繁多,并按计筹得分,决出高低;蹴球则设立球门,按人数分队,属于表演比赛,参赛队员都有名头,如“都部署校正、社司、知宾、正挟、副挟、觯蹬、球头”[12]等,这些都表明“蹴鞠在当时分类完善,参赛队员分工明确,比赛规则完备,在社会上其流行程度非常广泛”[10],是当时的主流体育活动。
“婴戏图能成为一种系统完善的艺术形态是因为中国人在历史、哲学、宗教、道德、政治、经济、文化、民族、民俗等方面智慧地运用了借喻、比拟、引用、双关、谐音、象征等艺术手法并且寄予美好愿望的结果”[2]。从符号学、图像学和文化研究的角度来考量,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明代体育题材陶瓷婴戏纹自然也寄托了明人的社会心愿,带有明显的思想表达和象征意义,特别是中后期的婴戏纹饰带有明显“以图表意”的社会心理,将当时社会的心愿、想法、祝愿等心理寄托融于婴戏纹饰中去,使得婴戏纹“形成‘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装饰特征”[13]。同时明代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风云诡谲、两级分化的社会,其由盛到衰的历史进程在陶瓷婴戏纹饰中也有所体现,不同时期婴戏纹的风格特色也随之演变。
希望升官发财、仕途发达是明代中后期体育题材陶瓷婴戏纹的的表达意图之一。骑竹马本是民间流行的少儿体育游戏,是将竹子或木马模拟成真马进行蹦、跳,可以单玩,也可以比赛谁快,是民间少儿喜闻乐见的体育游戏内容,但是在明宣德后期出现的骑竹马婴戏纹中,大量出现少儿带官帽骑竹马的纹饰,甚至还在“马”后绘有一孩童手持莲叶当华盖(见图10、13)。这种形象骑竹马是社会真实存在的,但少儿“带官帽”、“举华盖”骑竹马是刻意渲染的,意喻加官进爵、升官发财的社会心理,这种现象在明代宣德早期(见图2、图6)及之前社会的骑竹马婴戏纹中是几乎看不到的。类似的还有争夺游戏的“五子夺魁”纹饰(见图15),意喻仕途发达。
表达意图之二是希望多子多福、开枝散叶、吉祥幸福。中国从孟子时代就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伦理观,并逐渐形成了百子千孙、多子多福的独特家庭观念和社会心理,“婴戏纹的产生正是这种传宗接代的传统伦理思想的一种外在体现,通过描绘幼童各种嬉戏的景象,寄托先民对于血脉传承,开枝散叶,安生立命等美好愿望”[14]。明代体育题材陶瓷婴戏纹自然也受到此影响,画面由明初期的一两个少儿增加到中后期的十几个,往往有刻意营造这种人多喜庆、多子多福的心理。因此,整个明代时期的体育题材陶瓷婴戏纹“既有当时社会的日常生活场景,也蕴育着祈福平安,及第高升以及多子多福等美好寓意[15]”。
另外,也有显示身份地位的社会心理,而且从侧面反映了明代由盛到衰的社会变迁。明代陶瓷婴戏纹饰人景交融的发展除了有其艺术价值之外,其实也有显示官宦家族身份地位或希望家大业大的社会表达,特别是官窑,大多营造楼台亭阁、花草树木众多的场景,以显示身份地位、社会富足。而民窑陶瓷的婴戏纹就相对简单,特别是明晚期,由于战乱频繁、社会动荡,人们无心显富,百姓生活也充满未知,婴戏纹中的楼台亭阁、花草树木基本很少了,甚至没有其它辅助纹饰,只有人物形象(见图14、16、17),而且有些婴戏纹人物形象严重扭曲(见图17),脑袋严重变形,前凸后翘,显得病态,没有了明代盛世的丰润和活力,这其实“预示着的明朝社会政治经济开始衰败,民间对朝廷表达一种失望或不满”[16]。
陶瓷可以说是我国最具文化特色的艺术载体之一,在我国乃至世界的发展史上都起到过重要的作用,其图案纹饰本身就是一种信息符号,具有记载历史的功能,从中可以揭示很多社会现象。古代陶瓷的这种功能也许是不经意的,但现代社会可以从中得到启发,可以有意识的去发挥陶瓷的文化和记载功能,如将现代社会的重要体育活动和赛事艺术化的记载到陶瓷中来,或与其它领域相融合,从而实现陶瓷的跨界研究和创新发展,推动现代陶瓷的多元化发展,从而为振兴我国陶瓷事业、弘扬陶瓷文化和艺术,促进陶瓷的全面、深入发展提供新思路和新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