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怪谈

“糊一脸直播间”永远不缺人气。这位主播和那些“同款脸”的小姑娘小男孩儿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讲究的是大气、有档次，最关键的是——轻松。

主播“脸姐”大名胡颐莲，堪称美妆界的“泥石流”，只要开播，保管让人笑到根本停不下来。这一天是春季新主题开播，胡颐莲自然不敢马虎。她换了新手机，进了直播间，依然是招牌式的大嗓门：“脸姐教你打造完美面孔！”

还不等直播间一排排的“脸姐666”刷完，胡颐莲已经用牙撕开了面膜包装，一气呵成。

“脸姐牙口好！”粉丝纷纷打赏。

“今天我们要测评的是这款面膜，据说超——补水！但我觉得它的包装更加有弹性……”

在成为美妆主播之前，胡颐莲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通过做这个赚钱。因为她的母亲，从来就不支持自己化妆。在她买的第一支变色润唇膏被掰成两截扔进垃圾桶后，母亲给她送了一本书。

“你以为自己的脸很完美？”母亲故作高深地说，“画上的面皮能永葆青春，但是你不能。”她盯着封面上《道连-格雷的画像》看了很久。

那时候她13岁，决定考离家最远的大学，然后永远搬出这座北方小城。现在她宅在家，白天写美妆测评，晚上当美妆主播，永远不知疲倦。

定时器发出“叮”的一声，她—把扯下面膜，看也不看就向背后甩去。

“脸姐，你面膜糊墙了。”有粉丝提醒她。

“没毛病，看看直播间叫啥？糊哪儿不是糊一脸？”

结束直播，她拍了张自拍。照片里那个笑得张扬的人一点都不像从前的自己。

第二天中午，胡颐莲起了床。昨天甩到墙上的面膜还孤零零地糊在那儿。她伸手揭下风干的面膜，可是残存的精华液似乎渗进墙皮里了，成了一张丑角面具般哭笑不得的脸，自顾自地印在了墙面上。她找来吹风机使劲吹了一通，但墙上的脸好像比刚才颜色更深了。只要房东别看到就行，她心想。

可直播不一样，那是由无数双眼睛组成的墙，正对着她背后的墙。墙上的脸型水渍对着镜头，自然勾起不少粉丝发问：“脸姐，你背后有张脸哎，不疹得慌啊？”

“笑话！我什么时候怕过”“脸姐”继续往自己脸上扑着“神仙水”。也许是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的皮肤格外干，好像怎么补水也补不够。梅雨天，不应该啊？

“哇！脸姐666！

“可是脸姐啊……背后的脸好像越来越明显了哎……”

“行了，我们今天来个春季桃花淡妆！”她拈过一支眉刷，蘸了点浅棕色的眉粉。母亲要是知道自己现在靠美妆赚钱，准保气疯——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她现在可红了。管它呢？有钱赚就行。

“那个……是不是我的错觉？”一个小粉丝忽然发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脸姐背后的脸，也给画了眉毛？”

“管它呢！”她依旧毫不在乎。

说不在乎，当真就不在乎了。胡颐莲很清楚，撕掉“脸姐”的名头，她什么也不是。她能从一呼百应的直播间粉丝那里得到回应，再披上一件用“大大咧咧”织成的盔甲，配上她糊满整张脸的各色妆品，就能永远地待在壳里面了，真是完美。

今天晚上，她的手格外稳当，测评的偏光眼影在灯光下效果尤其惊艳。粉丝们在说什么？让她回头看看？

为什么要回头？

她早就决定离开家了。

在结束直播前，“脸姐”照例要来自拍一张。人脸识别的黄框框总是对不准她精心设计的妆容，飘飘悠悠地聚焦到墙上去了。

墙上的面孔怎么会比她更完美？

不可能吧。

……

房东联系不上胡颐莲大概有两个月了。她打开门时，发现屋子收拾得很干净。被褥和行李箱都没有被带走，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倒是全空了。

唯一让她觉得突兀的，是墙上五官分明的一张脸。

“妆容真完美。”她说，接着，手机提醒她关注的一个美妆主播开始直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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